偏殿內的燭火被穿堂風刮得忽明忽暗，蘇靜瑤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秦嬤嬤的血在她衣襟上洇成暗紅的花，而洞外弩箭泛著的幽藍，像極了她十歲那年在亂葬崗見過的尸毒——蕭景珩這是要趕盡殺絕。
“娘娘！“阿沅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死死摳住她袖口，“后墻那口枯井......井壁有藤蔓！“
蘇靜瑤順著阿沅的目光掃過去。
井沿爬滿青苔，藤蔓從井壁裂縫里垂下來，像條青黑的蛇——好個天助我也。
她迅速掃過偏殿四角：左側木柴堆浸過燈油，右側堆著半干的雜草，若將兩者引燃，煙霧能嗆得人睜不開眼。
“阿沅，去點木柴。“她壓低聲音，指尖在阿沅手背上輕輕一按，“火起時往東邊引，煙要往弩手那邊飄?！鞍浣廾珓×翌潉?，卻咬著唇重重點頭，轉身時裙角掃過秦嬤嬤的鞋尖——那是她母親留下的繡鞋，蘇靜瑤記得清楚。
“蕭景明?！八D向鎮北王，后者正將秦嬤嬤護在身后，玄色披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帶嬤嬤走枯井，藤蔓夠粗，你護著她爬下去?！笆捑懊鞯膭λ朐谠鹿庀乱婚W，他沒說話，只是將秦嬤嬤打橫抱起，指節因用力泛白。
蕭景炎不知何時摸到她身側，折扇“唰“地展開，掩住半張臉：“蘇貴人要唱哪出？“他眼尾上挑，卻在她耳邊快速道，“我在東邊林子里埋了二十個暗衛，煙起就沖?！?/p>
蘇靜瑤心口微暖，面上卻仍是清冷：“唱一出調虎離山?！?/p>
“蘇貴人好雅興！“蕭景珩的笑聲撞在磚墻上，震得燭火噗噗熄滅。
他已走到三步外，腰間虎符碰在佩刀上，“你當本皇子的人都是瞎子？“
蘇靜瑤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微彎：“五殿下可知，玄清觀的道士最恨煙火壞了清修？“她話音未落，阿沅已將火折子拍在木柴堆上?！稗Z“地一聲，火苗裹著燈油竄起兩丈高，火星子噼啪炸向空中，映得蕭景珩的臉忽明忽暗。
煙霧順著穿堂風往洞外涌去，持弩護衛們立刻捂鼻后退，有人被青苔滑倒，弩箭“當啷“掉在溪澗里。
蕭景明抱著秦嬤嬤沖向枯井，藤蔓在他手中繃直，他回頭時，眉骨被火星燙紅一塊，卻只是對蘇靜瑤搖頭：“快走！“
“攔住他們！“蕭景珩抽出佩刀，刀鞘砸在最近的護衛背上，“誰放跑蘇貴人，本皇子扒了他的皮！“
變故發生在煙霧最濃時。
三縷幽綠的光穿透煙幕，像三條活物般纏向蘇靜瑤的脖頸——是蠱蟲！
她本能后仰，發簪“叮“地墜地，余光瞥見兩個灰衣人從井后轉出，袖口爬滿指甲蓋大的紅蝶，正“簌簌“扇動翅膀。
“神秘教派！“蕭景炎的折扇“咔“地折斷，露出藏在骨中的短刃，“他們果然和五殿下勾結！“
蘇靜瑤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是靈眸發動的前兆。
她咬著舌尖強迫自己睜眼，眼前的灰衣人瞬間虛化，露出腰間的青銅蠱鈴——原來他們的破綻在耳后三寸的“聽宮穴“。“打耳后！“她尖叫著推開阿沅，肩頭卻被紅蝶劃開一道血口，腥甜的味道涌進喉嚨。
暗衛們的刀光立刻轉向，有個灰衣人被砍中聽宮穴，蠱鈴“當啷“墜地，紅蝶頓時亂作一團，撞在火墻上燒成灰燼。
另一個灰衣人見勢不妙，甩出一把黑針，蘇靜瑤旋身避開，卻見蕭景炎的短刃已經抵住他咽喉：“說，誰派你們來的？“
“蘇貴人好手段。“蕭景珩的刀突然架在她頸側，涼意順著皮膚往骨頭里鉆，“可你以為，僅憑這些就能翻了天？“他的呼吸噴在她耳后，帶著濃烈的酒氣，“本皇子要讓全京城知道，你蘇靜瑤通敵叛國，勾結邪教——“
“住口！“蘇靜瑤猛地扭頭，額頭撞在他刀背上，“你私調虎符，勾結神秘教派煉制蠱毒，今早還讓司藥房的張嬤嬤往太醫院的安胎藥里下了鶴頂紅！“她的靈眸仍未消退，清晰看見蕭景珩眼底閃過的慌亂，“你以為秦嬤嬤不知道？
她當年是先皇后的貼身侍女，你爹當年逼死先皇后的密信，就在慈寧宮佛堂第三塊磚下！“
蕭景珩的刀在發抖，刀尖刺破她頸側，血珠順著刀刃往下淌：“你胡說！“
“我胡說？“蘇靜瑤盯著他腰間的虎符，“你調的是鎮北軍的虎符吧？
可鎮北軍主帥是蕭景明的舅舅，你當他會聽你一個庶子的？“她故意放軟聲音，“五殿下，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坐實我的罪名？
可剛才那些灰衣人的蠱鈴，可都刻著'玄陰教'的標記——“
“夠了！“蕭景珩突然揮刀劈下，蘇靜瑤閉眼的瞬間，聽見金屬相撞的脆響。
再睜眼時，蕭景炎的短刃正架住他的刀，兩人的衣擺纏在一起，像兩團扭打的火焰。
“蘇貴人，帶著人先走！“蕭景炎額角滲著血，卻笑得肆意，“這出戲，本皇子陪他唱完?！?/p>
遠處突然傳來喧嘩，像是潮水漫過沙灘。
蘇靜瑤轉頭望去，只見玄清觀外的山路上，火把連成一條火龍，隱約能聽見“抓反賊““蘇貴人冤枉“的喊叫聲——是蕭景炎說的百姓到了。
“走！“蕭景明的聲音從枯井邊傳來，他懷里的秦嬤嬤已昏過去，臉色白得像張紙，“再晚，靈眸的副作用要發作了！“
蘇靜瑤摸了摸發疼的眼睛，抱起阿沅就往井邊跑。
背后傳來刀劍相擊的悶響，還有蕭景珩聲嘶力竭的怒吼：“殺了她！
殺了——“
藤蔓在她掌心勒出紅痕，井水的寒氣順著褲腳往上鉆。
她低頭看向懷里的阿沅，小姑娘正咬著唇幫她擦頸側的血，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她手背上。
而井外，蕭景炎的劍與蕭景珩的刀相撞，火星濺在蘇靜瑤鬢角，燙得她心頭一跳——這一局，才剛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