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廣播里播放著校歌,音量不大,卻足夠穿透教學樓的每一個角落。晨霧尚未散盡,校園的青磚道上濕氣未干,光斑從樹葉間漏下,打在來往學生的書包和肩頭。
林知夏站在教學樓門口,手中握著那個匿名信封,站在原地,神情有一瞬間的游移。
信封是淡黃色的,紙質粗糙,沒有郵戳,封口處用了紅色蠟封,字跡用鋼筆一筆一劃地寫著:
【林知夏親啟】
她慢慢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厚實的牛皮卡紙,正中央,一行黑色鋼筆字清晰又凌厲:
你不是唯一被觀察的人。
她指尖冰冷,一直冷到了心口。
沒有署名,沒有時間,甚至沒有筆跡特征能供她辨認。她像是被某種無聲的網籠罩住,無法呼吸。
周圍同學還在打鬧聊天,幾個班委在教學樓門口分發升旗任務,陽光透過走廊,斜斜地打在她白色校服邊緣。
一聲輕咳從她右后方響起。
她猛地回頭——
是沈硯。
他一身干凈利落的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黑發略顯凌亂,單肩背著書包,嘴角掛著一點懶散的笑。
“站這兒發呆?差點撞到你。”他說,抬手替她撥了一下落在肩上的樹葉。
林知夏下意識把信塞進口袋,動作輕微卻被他盡收眼底。
沈硯眼眸微動:“收到什么了?”
“作業卷子。”她神色平靜,聲音不高。
“需要我幫忙批改?”
“你批完我還得重寫。”
沈硯輕笑,湊近她一點,低聲說:“你最近特別愛說反話。”
她沒有接話,轉身往樓上走。
沈硯跟上她,腳步慢了半拍,眼神卻落在她衣擺那處輕微隆起的信封上。那一刻,他眸底劃過一絲警覺。
有人提前行動了。
早讀過后,班主任王老師照例宣布通知:“這周末模擬考的名單,已經貼在公告欄,理科組集合時間為明早七點,地點是舊理化中心。”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幾個學生對視了一眼,小聲竊語。
“舊理化中心?就是那個……之前火警的地方?”
“對啊,好像好幾年沒人用了吧。”
“這學校還真敢安排……”
沈硯看向林知夏。
她低頭翻著物理練習冊,神色無波。但那根夾在她書頁之間的鉛筆,卻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沈硯低聲道:“你不想去?”
“沒得選。”她語氣淡淡。
“你怕?”
“我怕耽誤成績。”她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沒有情緒。
這話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她說給他聽。
沈硯盯了她幾秒,沒說話,收回目光,繼續刷題。
但他指尖握筆的力道,重得足以把紙都壓出痕。
她已經察覺了那里的意義,也猜到了這次模擬考只是幌子。
可她依舊要去。
午飯后,學生照例到操場繞圈走動,以緩解久坐的疲勞。
陽光落得正好,樹影斑駁地鋪滿塑膠跑道。林知夏走在隊伍靠前,沈硯故意慢了一步,落在她身邊。
“你真的不打算請假?”
林知夏看著前方:“太刻意了,反而會暴露。”
“你不是已經暴露了嗎?”他語氣低沉,夾著微妙的諷刺,“信封的事,你以為我沒看見?”
林知夏頓住腳步,轉頭看他:“你看見了?”
“當然。”他語氣平穩,卻在輕微咬字中藏著壓抑,“你以為你能永遠一個人應對?”
“我也以為你能別插手。”她語氣更冷,“這不是你該承擔的。”
沈硯靜靜地望著她,眸底有某種無法言說的東西在翻涌。
她總是這樣,一句話就把所有人隔在外面。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了幾個度:“那我問你,你打算扛到什么時候?”
林知夏沒有回答,只是緩緩閉上眼,睫毛落在臉頰上像是一片沉默的羽毛。
如果她說,她也不知道呢?
晚上,她走出圖書館時,天空布滿淡藍色的晚霞,像一層層潑灑開的墨染,遠處教學樓的燈光還未熄滅,零星點亮著校園一角。
“林知夏。”
她一回頭,就看到沈硯站在圖書館門外的長椅邊,手中拿著兩杯熱牛奶。
他穿著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襯衫微敞,領口處露出一截鎖骨。他的氣質與白天的懶散不同,整個人站在燈下,安靜而深。
“給你一杯。”他遞來牛奶,“圖書館空調太冷。”
她接過:“謝謝。”
沈硯跟她并肩走向宿舍樓的方向。
走了一會兒,他忽然說:“如果明天出了什么事,記住往理化樓右側的后備通道跑,那里信號弱,但有盲區。”
林知夏腳步頓住。
“你怎么知道那有盲區?”
“我調過學校電網圖。”
她看他一眼,眼神不帶責備,卻很認真地問:“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計劃這些的?”
“從我發現你不是普通人之后。”他平靜地說,“我也不是。”
林知夏垂下眼:“我們兩個,都不是。”
片刻沉默。
沈硯輕輕笑了一聲,卻帶著一絲苦澀:“但我們兩個——好像誰也救不了誰。”
“那你還陪我走這條路?”
“我也怕。”他看她一眼,嗓音微啞,“但我更怕你一個人。”
林知夏看著他,眼神微顫。
她想躲開的,不是敵人,是他眼底那種赤裸裸的情緒——像是要將她吞掉的溫柔。
她沒說話,只伸手,輕輕牽住了他的指尖。
沈硯一愣。
她低聲:“明天,如果我先進去,你就別跟。”
“你以為我會聽?”他反手握住她手,聲音低得近乎蠱惑,“林知夏,你現在逃還來得及。”
“可我不逃。”她望進他眼里,“因為如果這條路上你不在,我會更怕。”
那一刻,夜風從他們之間吹過,校園的鐘聲遙遠而清晰。
他們站在教學樓與宿舍樓之間的分界線,一邊是生活的表象,一邊是現實的深淵。
而他們——牽著手,腳尖卻已踏進風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