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叔的蘭納皮雕在瓜州縣很有名,雖在縣城邊上,但這兩年隨著打卡的游客增多,蘭納皮雕的名氣也逐漸在網絡上活躍。
蘭納是葛叔的妻子。
都說整個河西走廊最美的風景都集中在祁連山,而被絲綢之路橫穿的肅南全境,是歷代游牧民族必爭之地,其中當屬回鶻。
裕固族是回鶻的直系后裔,蘭納就是裕固族姑娘。
葛叔是地地道道的西北人,往上倒幾代也都是土著原居民。葛叔年輕那會兒一眼就愛上了裕固族姑娘蘭納,在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葛叔與蘭納的愛情可謂是沖破一切世俗了。
葛叔雖說學歷不高,但貴在好學肯吃苦。與蘭納結婚后,他便學了裕固族的傳統皮雕手藝,并且早早地就開了皮雕鋪子。
一張生牛皮經過加工,制成香牛皮,染色、繪畫、雕刻,制作成各種圖案的裝飾品。
早年做皮雕的手藝人不少,但隨著年輕人外出打工,傳統手藝難以維持生計等現實問題,以皮雕為生的人就愈發少了。
但葛叔是個軸人,就憑著大西北人的倔勁兒生生將這門手藝傳下來了,不但精進了皮雕工藝,還能結合眼下流行元素進行創新。
不說皮雕鋪子有多賺錢吧,但貴在葛叔的工匠精神,又喜助人,所以人緣很好。與此同時在蘭納皮雕店的旁邊還開設了蘭納刺繡工坊,繡品以花草鳥獸、日月山川和幾何圖形為主,絢麗多彩,十分具有民族特色。
蘭納有著高超的刺繡手藝,后來病逝,葛叔便將蘭納的娘家人接來一并打理店鋪。
所以葛叔一家人,父母兄長、兒女親戚,洋洋灑灑有十多口子人,全都在一夜之間被害了。
出了縣城,路就不好走了,修路的工程被沙塵暴給耽誤了,車子走上去是一路顛簸。
劉隊的警車在前,他也是相信行臨的,要說葛叔在當地的人緣不錯,那行臨在瓜州縣的分量也很重。
行臨開了自己的車,一輛黑色改裝越野,最適合在沙地里穿行。
但開車的是周別,在得知行臨要去案發現場后他就二話沒說跳上車,臉色沉沉的也不多言,態度卻是十分的堅決了。
喬如意也鉆進了后座,行臨一手搭著車門往里面瞥了一眼,高大的身影擋下來,后車座就陷在大片暗影里,顯得喬如意嬌小得跟快沒了似的。
“我得跟在你身邊,安全。”她沒在意行臨眉頭微蹙的樣子,往后座一靠。
也不知道是不是行臨一心想著葛叔的事,總之沒趕她下車。
只是喬如意以為行臨會坐副駕,不想,他也坐到了后座,車門一關,壓迫感陡增。
來自身邊。
越野車的后座挺寬敞的,至少喬如意剛上車時是這么覺得,但身邊多了行臨,空間就陡然狹小了不少。
他肩寬體闊的,往后座一靠就能占據大半江山,尤其是兩條大長腿抵著前座自是難受,就朝兩邊岔開,左腿幾乎要貼上喬如意的腿。
男人長腿結實,褲料繃著肌理的健碩流暢,與女人婉約嬌俏的流線對比明顯。
喬如意覺得口干舌燥。
或許是來自他的氣息,硬朗冷冽,又藏著令女人無法招架的野性荷爾蒙。也或許就是來自他的身形壓迫,他著實是太高了,她在他身邊一坐,使勁挺直脊梁骨也只是勉強及他肩膀。
周別跟著劉隊的車前行,別看他肆意張揚,但車技倒是很穩。見行臨坐后面了,說了句,“還真把我當司機了。”
行臨往下挪了挪身子,頭后靠著,“困了,瞇一會兒。”
周別聞言就不跟他說話了,交談對象成了喬如意,“看你年紀不大,膽子卻不小,案發現場啊,你也敢去?”
喬如意是半點睡意都沒有,行臨坐她身邊,她呼吸的每一下都是他的氣息,攪得人意亂情迷的。
她說,“我更怕黑沙暴。”
周別嗯了一聲,也沒再多說什么了,許是心里壓著事也不愛多言了。
就這樣,車子一路朝西,遇上路況不好的時候車就顛簸得厲害。
行臨合著眼,喬如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睡著。他靠著那顯出幾分慵懶來,車子晃動大的時,他的腿就會時不時碰到她的腿。
只是輕輕那么一碰,就能感覺到肌肉的緊實來。
喬如意的視線落他手上。
好看的手總是經得住打量的,線條優美卻又十足力量感,每一寸骨節都像是精心雕刻,像件藝術品似的。
可就是這樣一雙手,讓喬如意看到了殺氣。
最優美的手,做最狠辣的事。
喬如意的目光順著他的手往上移,不想跟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睜眼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但他先開口了,“看什么?”
喬如意沒覺得不好意思,目光不移不偏,笑,“你長得帥,我喜歡看,不行?”
行臨盯著她沒說話,嘴角微微抿緊。
像是不高興呢?
喬如意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微微湊近他,“你不喜歡別人夸你帥?”
許是行臨沒料到她會主動靠近,身體一僵,但瞧見她沾笑的眉眼后,便有了幾分被調戲后的惱羞。他皺眉,“無聊。”
就又闔上眼不搭理她了。
喬如意覺得逗他可真有意思,尤其是還不喜別人夸他。
周別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說,“我還是頭一回瞧見我哥被個美女給懟到沒話。”
“那之前是什么情況?”喬如意好奇。
周別穩穩控著方向盤,“喜歡我哥的女孩子不老少,但我哥一番冷言冷語的下來,沒哪個女孩子敢靠近了。”
“閉嘴。”行臨沒睜眼,但出言警告。
周別微微勾唇,不揭短了。
喬如意不難想象那樣的畫面,這個行臨整個人就是冷冰冰的。
就這樣,車里又安靜了一會兒。前方的路好走了些,但開始起風沙了,刮在車身和玻璃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良久,行臨開口了,“你怕黑沙暴,不怕我?”
喬如意正在想現場會是什么情況呢,冷不丁聽見行臨說話,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扭頭看他,才發現他在盯著自己。
想了想,“怕你什么?”
行臨目光犀利,“萬一我是兇手呢?”
喬如意挑眉,“現在你只是涉嫌,等證據確鑿了再說吧。”
“再說什么?”
喬如意笑了,“再說怕不怕你。”
行臨一怔。
周別在前面聞言后樂了,“如意,你怎么這么逗?”
換其他女孩子不會有這無厘頭的回答吧。
行臨沒笑,眉間顯得十分嚴肅,“你對陌生人都不設防嗎?這么隨便相信人?”
喬如意故意問,“你算是陌生人?”
行臨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唇抿得挺緊。
倒是喬如意,下句話輕飄飄的,“經過昨晚,你也算不上陌生人了吧。”
周別的耳朵一下豎起來了,“經過昨晚?什么意思?”
行臨沒解釋,只是盯著喬如意。喬如意的解釋輕描淡寫,“行老板收留了我一晚,有這份人情在,也算不得陌生人了。”
車子猛地剎住!
喬如意一個身心不穩朝前撲去,緊跟著一只大手將她及時拉了回來,頭頂是行臨不悅的低喝,“不會開車就給我下來!”
周別被呵斥了也沒惱,扭頭一臉的八卦,“哥,你倆同床共枕了?”
“瞎說什么?”行臨皺眉。
喬如意清清嗓子,“那個,是同在一個屋檐下。”
周別哦了一聲,看著喬如意笑,“他從沒讓哪個女人在咖啡館里留宿。”
喬如意倒是覺得,周別的這句話是真的。
抬眼看他,這才意識到兩人有些親密了。剛剛許是著急他就拉了她一把,她就撞進他懷里了,又被周別那么一打岔,行臨還保持著攬她入懷的姿勢。
他低頭看她時也反應了過來,面色略帶不自然,松了手,先是呵斥了周別一句,讓他趕緊開車,然后低聲問了她一句,“沒事吧?”
“沒事,謝謝。”喬如意覺得他這句話問得挺有意思。
照理說這個姿勢讓他也心生尷尬,不跟她道歉,反倒問她有事沒事。
行臨又挪了回去,但實際上兩人還是近乎相帖。良久后行臨又說,“這個季節不適合穿旗袍,從葛叔家回來帶你重新買一身。”
喬如意沒料到他會這么說,微微一怔,“好。”
他這番話說得倒是光明磊落。
-
葛叔家距離蘭納皮雕店不遠,是自己后建的房子,分兩后院,長輩們都住后院。周圍有鄰居,平時相處得很好,這也是葛叔出事后鄰居們“圍攻”行臨的原因。
劉隊和行臨他們幾個前腳剛到,后腳那三輛面包車也到了,鄰居們紛紛下了車,這件事牽扯面挺廣。
有看著現場的,是一對王姓兩口子,老實巴交的。兩人站在小院外,瞧見他們回來了趕忙迎上。
王姓兩口子是距離葛叔家最近的鄰居,葛叔一家被害也是他們第一時間發現的。
在來之前,行臨已經通過劉隊得知了葛叔被害的情況。
昨夜刮黑沙暴,使得人心惶惶,各家各戶都早早就關了門,加上停電,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早早睡去了。
但老王的女兒睡不著,她便趴在窗戶邊看外面的黑沙暴,從她房間所在位置正好能看見葛叔家的院子,于是就在黑沙肆起時她瞧見了一人!
那人就在黑沙暴中走進了葛叔家的院子,在院子中央站了好久便進了屋。后來她隱約聽見葛叔的叫喊聲,聽著挺瘆人的,嚇得她捂著耳朵躲進了被子里。
次日,老王女兒醒來后便跟父母說了這件事,老王兩口子越聽心里越沒底,就趕忙去了葛叔家。
敲門沒人應,這就叫老王一家更恐慌了。畢竟葛叔家是一大家子人,一個兩個的聽不到敲門聲,總不能所有人都聽不到吧?
于是便硬著頭皮闖了進去。
結果瞧見了令他們終生難忘且頭發發麻的一幕!
從主廳到主屋,橫七豎八的都是人。
死了的人。
但死相十分怪異。
他們,被嵌進了墻里!
或掙扎或逃竄,或爬或摔倒,每個人的臉上都展露出極度的驚恐,像是在經歷某種危險似的打算逃亡,卻都被嵌進了墻里。
最叫老王一家駭然的是,這些死去的人都煞白煞白的,像是渾身的血被抽干。
而葛叔是死在臥室里的,他的死相更恐怖。
是跪姿嵌在墻里的。
卻是臉朝墻里,背朝著墻外!
看不見他的臉,卻僅僅通過他佝僂懇求的背影就能看出他死前的絕望。
老王兩口子當場就嚇傻了。
極度恐懼之下也是緩了好半天才發出驚恐的叫聲,引來了幾家鄰居,撞見這幕后也都嚇得沒了魂。
之后就第一時間報了警。
可當他們報了警后再回葛叔家時,令人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所有被害人的尸體都不見了!
憑空消失。
如果墻上沒有斑斑血跡的話,很難想象到這所房子里發生過極其詭異的慘案。
一群人徹底慌了,畢竟有人目睹過案發現場。他們經盤問得知了老王女兒的眼前所見,老王女兒說,闖進院子里的人,是心想事成的老板行臨。
警方封鎖了現場,劉隊趕到后也安撫了鄰居們,將人群遣散。
可這件案子處處透著詭異,便是把老王女兒再喚來做當場指正也顯得無濟于事。
因為老王女兒遲疑了。
怎么的呢?
在行臨趕到現場前,老王女兒信誓鑿鑿,一口咬定昨晚看見的那人就是行臨,說自己肯定不會看錯。
劉隊也遲疑過,畢竟沙塵暴的夜里,怎么能看得那么清楚?但老王女兒說,行老板很好認的。
的確好認,骨相好,身形好的人一眼很難認錯。
然而當面指認時老王女兒就變得不確定了,支支吾吾,看著行臨還眼神躲閃的。
周別在一旁來回來地踱著步,顯得很不耐煩。
喬如意沒靠近,跟周別相比,她就是個旁觀者,冷靜得很。
不管是抽身事外,還是距離較遠,喬如意反倒能看清一些事情,老王女兒十五六歲,正是少女懷春的年齡,從她瞥著行臨時滿臉通紅的架勢便能看出來了。
故意指認行臨不大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當她瞧見行臨那張帥臉后,十有八九是開始動搖自己堅不可摧的認知了。
劉隊抓頭,不管問幾遍,老王女兒都說,“我現在真的不確定了,我其實只看見了背影。”
劉隊又讓老王女兒看行臨的背影。
她遲疑了好半天,也是一臉痛苦,“像,又不像。”
劉隊也挺痛苦。
周別挨著喬如意,微微側過臉跟她悄悄話,“這特么不是拿我哥當禮拜天過嗎!”
喬如意沉默半會兒,嘆息,行臨這張臉,誤人啊。
行臨親自問老王女兒了。
“你先別緊張。”他說這話時眉眼也沒笑意,雖說聽著是寬慰的話,可嗓音淡涼,使得小姑娘臉雖又紅了一層,同時也更緊張了。
“你再描述一下昨晚看到的,仔細想想那個背影有什么特點?”
老王女兒說話吭哧吭哧,許是離行臨太近,都不敢看他了。行臨嘆氣,“你大膽地說,真覺得是我也沒關系。”
她聞言抬眼看他,肉眼可見耳根子通紅,她說,“這么看……我覺得那個人不大像你……”
周別想吐血。
情況正焦灼呢,劉隊的手下從院里出來,神色怪異,“劉隊,里面有情況!”又看了一眼行臨,語氣就變得晦澀,“行老板,也請您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