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京城籠罩在濃霧中，仿佛整個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層紗。我跟著謝云殊穿過寂靜的街巷，腳步聲在青石板上回蕩。他沒有帶任何隨從，只腰間配著一柄長劍，劍鞘上暗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大人，梅林有什么？“我小跑著跟上他的步伐。
謝云殊頭也不回：“答案?！?/p>
半個時辰后，我們來到城西一片梅林。時值初夏，梅樹郁郁蔥蔥，不見花開，卻別有一番森然氣象。謝云殊輕車熟路地穿行其間，最終停在一棵格外粗壯的老梅前。
這棵樹與周圍的截然不同——樹干上布滿傷痕，有些像是刀劍留下的，有些則像是被火燒過。謝云殊伸手撫過那些傷痕，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柔軟。
“二十年前的今天，前朝最后一支護衛軍在這里全軍覆沒?！八曇舻统?，“我的生父，前朝太子，就死在這棵樹下?！?/p>
我屏住呼吸。在游戲設定中，謝云殊的身世背景語焉不詳，而現在，他竟主動向我揭露這個致命的秘密。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謝云殊轉向我，黑眸如淵：“因為那個預言?！八麖膽阎腥〕瞿蔷碇窈?，“'異星降世，鳳鳴岐山'。天機閣的預言從未出錯，而你的畫像就附在預言之后?！?/p>
“可那是二十年前...“
“正是我家族覆滅的那年。“他打斷我，“?，?，你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天機閣余孽刺殺，蕭瑾對你異常關注，再加上這預言...“他逼近一步，“你究竟是誰？“
我后退著抵上梅樹，樹皮的粗糙觸感透過衣衫傳來。系統在腦海中警告：“警告！身世任務關鍵節點，請謹慎回答！“
深吸一口氣，我決定說出部分真相：“我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那里沒有皇帝，沒有天機閣，人們可以乘鐵鳥飛天，用一個小盒子與千里之外的人對話?！?/p>
謝云殊瞳孔微縮，但并未露出我以為的譏諷或不信?！袄^續。“
“在我的世界，《鳳謀天下》是一個游戲——就是類似皮影戲的故事。你是故事里的一個重要角色，而我只是個畫師?！拔铱嘈?，“我不知道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也不知道那個預言是怎么回事?！?/p>
“游戲...“他輕聲重復這個陌生的詞匯，“所以對你而言，我只是...虛構的角色？“
這個問題刺痛了我。曾幾何時，謝云殊對我來說確實只是一組數據和像素。但現在...“一開始是。但現在，你是真實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p>
謝云殊沉默良久，突然從樹下挖出一個小鐵盒。打開后，里面是一塊褪色的紅綢，包裹著一枚精致的玉鐲。
“這是我母親唯一的遺物。“他將玉鐲遞給我，“戴上它?！?/p>
我遲疑地接過，玉鐲剛套上手腕，竟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隨即泛起淡淡的紅光。我驚訝地抬頭，看到謝云殊臉上同樣震驚的表情。
“果然...“他喃喃道，“鳳鳴岐山...你就是預言中的異星。“
我還未來得及詢問，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謝云殊神色驟變，一把將我拉到身后。片刻后，墨影騎馬奔來，臉色凝重：“大人，不好了！七皇子向皇上進言，說桑姑娘是北境派來的奸細，皇上已下令全城搜捕！“
我雙腿一軟，扶住樹干才沒跌倒。蕭瑾出手了，而且一擊致命！
謝云殊的表情恢復了一貫的冷靜：“什么時候的事？“
“半個時辰前。屬下見大人不在府中，就猜到您來了這里。“墨影遞過一卷紙，“這是通緝令?！?/p>
謝云殊展開紙張，我湊近一看，上面赫然畫著我的肖像，寫明“北境細作桑氏“，懸賞黃金百兩。
“回府?！爸x云殊簡短下令，“墨影，你走另一條路，引開巡邏的官兵?！?/p>
回程比來時緊張得多。謝云殊帶我避開大路，穿行于小巷之間。幾次險些與巡邏的官兵撞上，都被他敏銳地察覺并躲開。他的手始終緊握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留下淤青。
“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我？“臨近相府，我終于忍不住問。
謝云殊腳步不停：“依律法，細作當斬?！?/p>
我心頭一涼，卻聽他繼續道：“但你不是細作，所以另當別論?！?/p>
相府后門，青萍正焦急等候?？吹轿覀?，她快步迎上：“大人，刑部的人已經來搜過一遍了，說午時會再來?！?/p>
“準備得如何？“
“都按大人吩咐安排好了?！扒嗥紡碗s地看了我一眼，“馬車已備在后院，隨時可以出發?！?/p>
我困惑地看著謝云殊：“大人要送我去哪？“
“別問?！八麕铱觳酱┻^回廊，來到一間偏僻的廂房，“換上衣衫，把臉涂黑。“
廂房里放著一套粗布衣裙和一雙農婦穿的草鞋。我迅速換裝，用灶灰抹黑臉和手臂。謝云殊則取出一張人皮面具戴上，瞬間變成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
“記住，從現在起，你是我遠房侄女，父母雙亡來投奔我?！八曇粢沧兊蒙硢?，“無論發生什么，別說話，別抬頭?！?/p>
一刻鐘后，我們乘坐一輛破舊馬車離開相府。剛轉過兩條街，一隊官兵就攔住了去路。
“老頭，見過這個女子嗎？“為首的官兵晃了晃通緝令。
謝云殊佝僂著背，咳嗽幾聲：“軍爺，小老兒眼花，看不清楚啊。“
官兵不耐煩地掀開車簾，我低著頭，渾身緊繃。
“這丫頭是誰？“
“回軍爺，是...是俺侄女，天生啞巴，腦子也不靈光...“謝云殊一副怯懦模樣。
那官兵用刀鞘抬起我的下巴，我呆滯地眨眼，嘴角還故意流下一絲口水。他嫌惡地甩開：“晦氣！走吧走吧！“
馬車繼續前行，我悄悄擦掉口水，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出胸膛。謝云殊仍保持著老者的姿態，直到馬車出了城，駛入郊外一片竹林，他才摘下面具。
“我們這是去哪？“
“翠微別院?！八謴捅緛砺曇簦拔业囊惶幩疆a，不在官冊上，暫時安全?！?/p>
翠微別院坐落在半山腰，被茂密的竹林環繞，若非熟人帶路，根本發現不了。這是一座精致的兩進小院，白墻黑瓦，頗有幾分隱士居所的味道。
謝云殊帶我進入內院，吩咐早已等候在此的啞仆準備熱水和飯菜。
“你暫時住在這里。“他指向西廂房，“缺什么告訴阿福，他會置辦。記住，不要出門，不要與陌生人交談。“
“大人要回去？“
“當然。“他冷笑，“蕭瑾既然出手，我豈能不作回應？“
我咬住下唇：“大人為何...幫我？“
謝云殊沉默片刻：“你還有用?！罢f完轉身欲走。
“等等！“我拉住他的袖子，“那個預言...天機閣...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回頭看我，眼神復雜：“天機閣是前朝設立的秘術機構，專司星象占卜。二十年前，他們預言我父親將開創盛世，結果三個月后，我全家被殺。“他苦笑一聲，“諷刺的是，他們最后一個預言，卻是關于你這個'異星'的?！?/p>
“所以你不信預言？“
“我信證據?！八p輕抽回袖子，“玉鐲認主，你就是預言中人。至于這意味著什么...我還在查?！?/p>
謝云殊離開后，我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臨時避難所。西廂房布置簡樸但舒適，書架上甚至擺著幾本閑書。我隨手抽出一本《山海經》，卻發現書后藏著一疊紙。
展開一看，我愣住了——那是我在相府時隨手畫的素描：謝云殊伏案工作的側臉，窗外的梅花，甚至還有幾張現代建筑的涂鴉。這些我以為早就扔掉的畫，竟然全被保存了下來，邊角平整，顯然經常被人翻看。
書桌抽屜里還有更多“藏品“：我用過的茶包，寫廢的詩稿，甚至是一根掉在書房地上的發帶...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被某人精心收集，珍藏于此。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暖流。謝云殊對我的好感，遠比系統顯示的數字要深得多。
三天后，我正在院中晾曬衣服，突然聽到竹林沙沙作響。阿福立刻警覺地拿起掃帚，卻見謝云殊獨自一人從竹林中走出。
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眼下青黑明顯，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阿福識趣地退下，謝云殊則徑直走向我：“有進展了?！?/p>
我將他引入內室，倒上熱茶。謝云殊從懷中取出一卷破舊的絹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這是從天機閣廢墟中找到的。“他展開絹布，“上面詳細記載了關于'異星'的預言?！?/p>
我湊近細看，絹布上寫道：“異星降世，非此世人。持異星者得天命，可開萬世太平...“
“后面還有。“謝云殊指向末尾幾行小字，“'異星現，太子冤。鳳鳴日，山河變'?！?/p>
“這...是什么意思？“
“我查了天機閣當年的記錄?！爸x云殊聲音低沉，“二十年前，他們預言我父親將開創盛世，但三個月后我全家被殺?，F在看來，那個預言可能被篡改了——真正的預言指的是你出現后，我才能為家族平反。“
我心跳加速：“所以我的到來...“
“觸發了某種天命?！爸x云殊直視我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幫助。“
“什么幫助？“
“公開身份，站在我這邊?！八Z氣堅定，“七皇子已開始懷疑你的下落，躲藏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將計就計，以'異星'身份現身，借天命之力為我家族平反。“
我咬住嘴唇。這個提議風險極大，但確實有道理。問題是...“如果我答應，大人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謝云殊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拇指輕輕擦過我的唇角：“我以性命起誓。“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我呼吸一滯。他的掌心很暖，帶著熟悉的松墨香氣。系統提示音在此時響起：“謝云殊好感度+20，當前好感度：55/100?！?/p>
“我還有個條件?！拔夜钠鹩職獾?，“我想知道大人對我的真實看法。“
謝云殊挑眉：“什么看法？“
“這些。“我指向抽屜里的“藏品“，“為什么收集我用過的東西？為什么冒險保護我？真的只是因為預言嗎？“
沉默在室內蔓延。謝云殊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我：“一開始，確實只是因為你的預言能力。“
“那現在呢？“
“現在...“他轉身，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柔和，“現在我會做同一個夢——夢見你站在我身邊，站在金鑾殿上。而當我醒來，發現那不只是夢?！?/p>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謝云殊式的告白，含蓄卻真摯。
“我答應你。“我輕聲說，“但有一個問題——蕭瑾已經通緝我，我們如何公開現身？“
謝云殊唇角微揚：“三日后是皇上六十壽誕，百官將齊聚太和殿。“他從袖中取出一份請柬，“而我，剛好缺個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