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京郊的貧民窟里，寒風呼嘯著穿過破敗的茅草屋縫隙。寧婉清蜷縮在角落里，用凍得通紅的手指緊緊攥著身上單薄的麻布衣裳。她已經三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腹中的饑餓感如同刀絞。

“婉清，把這個拿去當了吧。“病榻上的寧父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那是寧家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爹，這是娘留給您的唯一念想，我不能...“婉清的聲音哽咽了。

“傻孩子，念想填不飽肚子。“寧父咳嗽著，蠟黃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去吧，換些銀錢，買點藥來...爹這病...“

十五歲的寧婉清咬著嘴唇接過玉佩，那玉溫潤如水，上面雕刻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她記得母親生前說過，這玉是祖上傳下來的，若非萬不得已，絕不能變賣。

屋外飄著細雪，婉清赤著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貧民窟的街道泥濘不堪，兩旁是歪歪斜斜的茅屋，空氣中彌漫著腐爛和絕望的氣息。

“喲，這不是寧家的丫頭嗎？“一個尖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婉清回頭，看見劉媒婆扭著肥胖的身子向她走來，臉上堆滿假笑，“你爹的病還沒好啊？“

婉清警惕地后退一步，“劉婆婆有什么事？“

“哎呀，你這丫頭，婆婆是來幫你的。“劉媒婆湊近，身上的廉價脂粉味嗆得婉清想吐，“城南李員外家缺個使喚丫頭，包吃包住，一個月還有二錢銀子。你爹那病，沒銀子怎么行？“

婉清心中一動，卻見劉媒婆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她立刻警覺起來，“多謝婆婆好意，婉清還要照顧父親，不便離家。“

“死丫頭，不識好歹！“劉媒婆臉色驟變，“你以為你爹那病還能撐多久？等他死了，你一個孤女在這貧民窟里...“她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著婉清日漸窈窕的身段，“還不如趁早找個靠山！“

婉清攥緊了玉佩，轉身快步離開。她知道劉媒婆口中的“使喚丫頭“是什么意思——城南李員外是有名的老色鬼，去年就有一個貧家女進了他府上，三個月后尸體被扔在亂葬崗，渾身沒一塊好肉。

走到當鋪門口，婉清猶豫了。她摩挲著玉佩上的蓮花紋樣，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囑托：“這玉是你身份的證明，無論如何都要保管好...“

正當她躊躇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寧姑娘？“

婉清抬頭，看見鄰居張大夫站在面前，手里提著藥包。張大夫是貧民窟里少有的善心人，經常免費給窮人看病。

“張大夫...“婉清的聲音低不可聞。

張大夫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她凍得發紫的腳，嘆了口氣：“你爹的病又重了？“

婉清點點頭，眼眶發熱。

“這玉別當了。“張大夫從袖中掏出幾塊碎銀，“先拿去抓藥，剩下的買些吃的。你爹的病...需要好藥材調養。“

婉清感激涕零，正要道謝，卻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嘈雜。幾個官差模樣的人正在挨家挨戶搜查，為首的厲聲喝道：“奉京兆尹之命，搜查叛黨余孽！所有人待在原地！“

人群騷動起來，貧民窟頓時雞飛狗跳。婉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逃跑的醉漢撞倒在地，玉佩脫手飛出，落在泥濘中。

“我的玉！“她驚呼一聲，正要爬過去撿，一只官靴已經踩在了玉佩上。

“這是什么？“官差頭子彎腰撿起玉佩，瞇眼細看，突然臉色大變，“蓮花紋...這是前朝余孽的標記！來人，把這丫頭拿下！“

婉清驚恐萬分：“大人冤枉！這玉是我家祖傳的，不是什么前朝...“

“閉嘴！“官差一巴掌扇在婉清臉上，她眼前一黑，嘴角滲出血絲，“帶走！還有她家里那個病鬼，一并押回去審問！“

當婉清被粗暴地拖回家時，寧父已經被從病榻上拽了下來，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看見女兒被抓，老人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撲向官差：“放開我女兒！“

“老東西找死！“官差拔刀一揮，寧父的胸口頓時噴出一股鮮血。

“爹——！“婉清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寧父倒在血泊中，用最后一絲力氣望向女兒，嘴唇蠕動：“活...下去...“

這是寧婉清記憶中父親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