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摸著凹凸不平的樹樁,我的心底涌出一絲眷戀。
“再見了。”
我輕輕地說著,一股溫暖漸漸包裹住了我,似乎要將我整個人都融入進樹中。
再次睜開眼,我們已經離開了小屋。
或是接二連三的打擊追逐,疲憊不堪的心變得有些感傷,目光暗淡,任由被言生牽著往前走。
「不舒服嗎?」
言生關切地詢問,我搖搖頭。
“你呢?”
我突然想到些什么,拉住他,低頭查看他的傷。
「已經好了?!?/p>
言生將我的身體扶正,「不用擔心我,好嗎···」
“言生···”
我微微有些愣神,沒頭沒腦的話就這樣問出口。
“那個時候···發生了什么?”
「那個時候?」
“嗯···就是···”
「你暈倒的時候?」
我點點頭,卻對上他低沉的眸子。
「那就像一個···一個無形的人,看不見臉。」
「他就站在你的身后,那一刻我覺得···你就要離開我了···」
言生的語氣不免有些傷感,牽著的手微微顫抖。
“那個時候···脖子很痛,但是我···”
我再一次摸上我的脖頸,話還未說完,手便突然觸摸到了什么。
“嗯?”
“言生···”我無措的看向他。
「怎么了?」
“這里···”
言生順著我的指尖,來到我的身后,慢慢地捋開遮擋視線的頭發。
“是···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不由得緊張起來。
言生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伸出手。
他的指尖冰涼,輕輕碰觸到我頸后的皮膚。
那一瞬間,我幾乎屏住了呼吸。
身體微微一震,忍不住挺直了背。
他的動作很輕,卻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某個地方。
我感覺脖頸處越來越熱,連耳后的肌膚也仿佛被悄悄點燃。
“喵嗚~”
一道突兀的貓叫聲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我循聲看去,那只熟悉的小貓正優雅地踏入我們之間的空隙,尾巴一擺,像是一直等著這一刻。
“它……”我眼睛睜大,正準備上前,手卻被言生一把拉住。
“啊——”
懸空的腳步控制不住身體的重心,我整個人向后倒去,卻被他穩穩托住了腰。
他的掌心隔著布料傳來一絲冰涼,卻讓我瞬間清醒。
「當心?!?/p>
他呼吸一緊。
“謝、謝謝……”
“喵嗚!”
我一怔,回頭看那貓。
“我還在這呢!”
“他說話了!”
我驚呼出聲,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我下意識向言生看去,卻只看到他眼神微沉,沒有回應。
“你……你怎么會說話呀?”
我試探著蹲下來,抑制不住的新奇。
小貓輕哼一聲,傲然地抬起下巴。
“你才不會說話呢,大驚小怪!”
他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一旁,尾巴一甩。
「你到底是誰?」
言生聲音低沉,仿佛要看穿他。
小貓不屑地回頭,“你又是誰?問這種無聊的問題?!?/p>
我愣了一下,眼神忍不住追隨著他走動的身影。
最終沒忍住,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啊,好軟……”
他掙扎了兩下,居然沒有立刻跳開,“一點也不舒服,別給我弄亂了毛?!?/p>
“好···好~”
我下意識貼近臉頰,忍不住蹭了蹭,無奈地笑。
言生站在我身后,似乎也沒制止,只是看著我笑了笑。
我順著貓的脖頸輕柔地撫摸,“小貓咪……你從哪來的呀?”
“說了你也不懂!”
他掙脫出我的懷抱,朝前方跑去。
我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卻只聽耳邊突然傳來陌生的話語。
“下午好···林小姐···”
聽見聲音,我忍不住抬頭看去。
只見離我們不遠處,站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年輕女子,她穿著顏色鮮艷的魚尾裙,后擺拖在地上,帶著蕾絲鉤勒的花卉圖案,黑色的高跟鞋若隱若現,與她盤起的黑色的長發十分相配。
她的聲音輕盈愉悅,帶著些溫柔使我的心變得平靜,我們慢慢走近,才能看清她精致的面容,小貓正坐在她的身邊,舔著毛,像是等待多時。
她遞給我一把傘,言生自然而然地從我的手中接過。
她回頭沖著我笑了笑,便也撐起了傘往前走去。
但當我抬頭望去,那并不是尋常的布料或傘骨,而是密密疊疊、層層相擁的花瓣,綿軟而輕盈,仿佛隨時會被風帶走,卻又安安穩穩地簇擁成一片完整的傘面。
耳邊的雨聲逐漸清晰,夾雜著花香,帶著一絲潮濕的香氣。
言生將傘輕揚,我們終是看見了這里的全貌。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這里的一切顯得有些朦朧。
不論是裝飾或是建筑,這里都像極了小說中描繪的那種法式庭院,一路走去四周都種滿了花,仔細看那些順著雨傘滑落下的雨點,在空中開出花的形狀又瞬間滴落在瓷磚上。
她引導著我們往前走,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清脆,我看著她往前走的腳步直至她在一處臺階前停下。
走上潔白的樓梯,收傘,走進。
“歡迎來到我的小屋···”
她輕聲細語,打開了大門。
彩色玻璃窗映襯著復古的鐵藝桌椅,潔白的地毯四周擺滿了鮮花,她領著我和言生,讓我們面對面坐在鋪著鵝毛軟墊的椅子上。
小貓自然的跳上椅子,盤起身子。
她笑了笑,拿起手中的茶壺為我們一人倒了一杯茶,接著自己也入了座,優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和言生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別擔心···親愛的,這里沒有危險?!?/p>
她對我說著,在我的茶中加入了些花瓣,“我不喜歡那些血腥味?!?/p>
說著,抬手將指尖遮擋住了鼻尖,皺了皺眉,黑色的手套盡顯優雅。
我試探的看了一眼言生。
“那···我們,怎么稱呼您呢?”
這里的一切顯得格外寧靜,透過有些透明的彩色玻璃我依舊能聽見朦朧的雨聲。
“真有禮貌親愛的,”她似乎很滿意我的問題,“我沒有名字,就隨你怎么稱呼吧···”
她說著,抬起手又喝了一口茶。
我點點頭,看著手中精致的茶杯,那種溫暖的觸感融入進我的手指尖逐漸蔓延至全身,或許被香氣吸引,我抬起手,帶著些許遲疑,最終抿了一小口。
香氣四溢。
我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言生看見我的樣子,輕輕笑了笑,我意識到了什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頭,紅著臉。
”哦,別這樣,親愛的,“她的手撫上我的手臂,”他是覺得你可愛呢,哈哈哈。”她捂著嘴笑。
我看向言生,或許是茶的溫度上來了,我覺得自己的全身都熱熱的,言生似乎沒什么反應,只是耳朵微微發紅,像是被光線染上了周圍的花色。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再來過這里了···”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憂傷。
“您一直呆在這嗎?”
她先是一愣,又突然得笑起來。
“是啊,親愛的,但我并沒有感到孤獨或真難過,有人記著我呢···”
她輕輕得撫摸上我的頭。
我有些害羞的微微低下,目光卻突然注意到,桌子中央擺放著的琉璃花瓶。
花瓶中插著三朵花。
唯有一支白色顏色雖不惹眼,但不同的花色在花瓶中還是顯得尤為特殊。
“其實···這世間總有些特殊的存在···稍作調整便可融入,與其他再無分別?!?/p>
她的手指輕點花瓣的下一秒,那朵花的顏色就完美的融入進其他兩朵。
“只是這樣,它就不再是從前那朵了。”
我忽然變得有些感傷。
“喜歡嗎?要不要挑一朵?我還有很多···”
她踩著高跟鞋站起身,我還在猶豫時卻見言生也跟著站起。
「走吧···」
這像是給了我很大的底氣。
“你要一起嗎?”
我俯身問他,但小貓只是打了哈欠,我和言生四目相對笑出聲。
越走近,越覺得花香濃郁。
我看著眼前擺滿花束的角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么選。
“要不要玩個默契小游戲?”
她的目光在我和言生之間跳躍,唇角微翹,像是早就看穿了什么似的。
“測試一下你們有沒有心靈感應什么的~”
我有些害羞,剛想開口拒絕。
卻見言生微微挑眉,輕笑。
「好。」
語句雖短可語氣愉悅像是別有興致。
我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開心了。
「我在外面等你···」
說完,他便朝我揮揮手離開了。
“別害羞嘛,親愛的,來吧,選一朵···”
我無可奈何,幾經伸手卻依然下不了決斷。
直到,我的手停留在那束顏色淺淡的鈴蘭花上。
指尖剛剛碰到花瓣,腦海中便像是被什么撩動了一下,輕輕地,卷起一層霧。
隨之而來的影像不是突兀地涌來,而是似從水中慢慢浮現。
我站在一間空曠的教室里,窗外陽光正好,耳邊是同齡人的喧鬧,唯獨我——像被這世界隔了一層玻璃。
畫面一轉,我獨自站在辦公室門外。
“孩子是聰明的,但是太執拗,總是不按常理出牌?!?/p>
“我還是建議,多去和其他孩子聊聊天吧,多笑笑……人嘛,別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其實不壞,就是···太特別了點?!?/p>
我默默地聽著,聽著老師的話,扣著手指不敢抬頭。
我想,我會更加努力,去融入這個世界,一個正常的世界。
不要太奇怪、不要太沉默、不要太像“我”。
那天的雨很大。
我撐著傘,看到那一株鈴蘭。
它安靜地倒伏在水洼里,逐漸被塵土與水混合著,慢慢腐爛。
等我再次清醒時,手中已經抱著那束鈴蘭花了。
“選好了?”
她溫柔的聲音清喚著我。
我點點頭。
像是一陣微風襲來,吹動著窗戶拍打出聲響。
我們的目光瞬間被吸引。
“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我放下花慢慢往外走。
安靜的氛圍讓我意識到——雨聲已經悄然停止了。
推開門的霎那間,我看見明媚的光從彩色玻璃窗中折射而出,照應在我的臉上,我的睫毛微動,卻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明媚的陽光。
漫天的花瓣傾瀉而下,香氣四溢,任由每一片花瓣觸碰我的心弦。
言生朝我走來,手中捧著一束,用白色綢帶細細綁好的鈴蘭花。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花輕輕遞給我,眼神柔和得仿佛能將我所有的躊躇與感傷慢慢融化。
“親愛的,”她的聲音在我身后輕輕響起,“這個世界很大,大到它從不拒絕任何一種花?!?/p>
“說到底,是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特殊的存在,所以這世界才變得如此明媚的?!?/p>
“不用強迫自己,也總有人,明白你的?!?/p>
我怔怔地望著。
風吹起,傘被帶向遠方。
滿地的鈴蘭,在風中搖晃。
最終只剩輕輕一片落向我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