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駛?cè)牍聝涸海栾L看著身邊少女的睡顏，不忍叫醒。只是輕輕搖下車窗，清涼的風吹進來，撩動著長發(fā)。一股熟悉的味道沖入鼻腔，我猛地睜開眼。在那一瞬間，所有的記憶像是過電影般，匆匆閃過......

也是這樣一個雨天，雨絲斜斜地沖刷著孤兒院的玻璃，一個瘦弱干枯的姑娘正跪在洗衣房的水泥地上。指甲縫里滲進的血珠混著肥皂水，在青灰色地面上暈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花。這都是院長用戒尺抽打的結(jié)果，理由是她打翻了鍋里的玉米粥。

“掃把星！吃白飯還闖禍！”刺耳的罵聲不斷傳來，她只是垂著腦袋默默地擦著地板，任憑血水融化在污水中。自從那年被扔在孤兒院門口，她就學會了把所有的苦咽進肚子里。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個暴雨夜，她蜷縮在值班室角落，聽著值班大叔嫌棄的嘀咕：“又是個沒爹沒娘的野種。”那之前的記憶，就像是被暴風雨沖刷了一般，毫無痕跡。那場雨帶走的不僅是她的記憶，還有她的嗓子。她不僅是沒爹沒娘的野種，還是一個看不見的小啞巴。自此，她成為了孤兒院最不受待見的小孩。

當月光爬上閣樓，她的噩夢才真正開始。二樓儲物間的霉味永遠散不掉，老鼠在墻角窸窣亂竄，吱吱作響。她蜷縮在潮濕的被褥上，破舊不合身的衣衫現(xiàn)在也變的濕噠噠的。這是院長新發(fā)明的“規(guī)矩”，闖禍的孩子要在儲物間關(guān)禁閉，直到“記住教訓”。

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咕嚕嚕地叫著。最可怕的不是饑餓，而是深夜里此起彼伏的哭喊聲。隔壁小黑屋里關(guān)著的人應(yīng)該也是“不聽話的孩子”。隔著門板能聽見皮鞭的抽打聲，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求饒聲：“阿姨我錯了……”那聲音越來越弱，直到徹底沉寂。第二天清晨，門口傳來聲響，“真是太可憐了，你看這腿上滿是血痕！”

這樣的傷痕在她身上數(shù)不勝數(shù)。她每次把從廚房偷來的饅頭分給新來的孩子時，總會換來同伴的斥責。“別連累我們！”他們縮在墻角，仿佛她身上帶著瘟疫。只有門衛(wèi)陳伯偶爾塞給她半塊紅薯，用布滿老繭的手摸摸她的頭：“忍一忍，再忍一忍。”

又是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儲物間的鎖意外松動了。她赤著腳在雨里狂奔，泥漿濺滿了褲腿。她聽見身后傳來院長的叫罵，卻不敢回頭。直到跑進一條堆滿紙箱的暗巷，靠著潮濕的磚墻大口喘氣。雨滴順著發(fā)梢滴落，她忽然想起陳伯說過的話：“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道，總有一天你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天空。”

“你要逃跑嗎？”一個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她猛地回頭，一直往后退，不知來者是誰。“你真的要跑嗎？”那個聲音再次傳來。她并不想搭理他，卻也不知該往哪里走。男孩大步走到他身邊，他頭發(fā)被雨水打濕，水滴灑到她的臉上。

遠處再次傳來院長一聲聲地怒喝，她眼睛里的光即將磨滅。她知道，這場雨過后，她將再也不會有痛苦。

忽然那雙濕漉漉地手抓氣了她的手，“走，我?guī)阕撸　蹦锹曇羰侨绱藞远ā蓚€弱小的身影，在這個雨夜，狂奔著。他們來到了一個狗洞，男孩率先鉆了過去，然后呼喊女孩，“這有個洞，快點鉆過來！”為了活命，她摸索著找到洞口，鉆了出去。黎明就要來了嗎？

雖然看不著小男孩被雨水打濕的臉，但她第一次對著他露出了笑臉。“快走！”他們再次踏上了逃命之路。孤兒院周圍是密密的森林，從未來過這里的倆人，很快就迷路了。突然，一聲驚雷炸響，她突然被地上的大石絆倒，重重摔在泥濘里，身后傳來院長刺耳的尖叫：“小丫頭，還想跑？“沾著雨水的戒尺眼看就要落下，一道黑影突然從樹后竄出，死死抱住院長的腿。

“你快跑！“男孩骨瘦如柴的胳膊青筋暴起。她掙扎著爬起來，男孩被院長踹得蜷縮在地，卻仍死死攥住對方的褲腳不放。她不能就這樣離開，他會被院長打死的。她踉蹌著撲過去拽住男孩，指尖剛觸到他冰涼的手背，后腰就被院長狠狠抽中。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恍惚間聽見男孩沙啞的嘶吼：“前面是河，直直往前跑，往河邊跑！“不知是什么力量的驅(qū)使，她瘋狂地朝河邊跑，仿佛那邊有救星似的。

河水的腥氣撲面而來時，她跌跌撞撞地踩著碎石，忽然聽見身后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響。男孩被兩個壯漢按在水里，他在不斷地掙扎，而院長死死地踩著他的手背。

“記住！“院長踩著男孩的手指，戒尺指向女孩，“敢把這里的事說出去，我就把這小子喂狗！“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男孩被兩個壯漢拖進森林。他蒼白的嘴唇似乎動了動，在說“快走“。

暴雨沖刷著河岸的腳印，她躲在蘆葦叢里瑟瑟發(fā)抖。口袋里有男孩塞給她的半塊硬糖，糖紙已經(jīng)被雨水泡得發(fā)軟。遠處傳來戒尺抽打的聲響，混著男孩壓抑的悶哼。她咬著牙往更深處的蘆葦蕩鉆去，黑暗中，有螢火蟲在雨簾里明明滅滅，像極了男孩眼底最后那簇倔強的光。

眼下她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為了救他，她必須要走出這片森林，走向她的黎明.....

“你怎么啦？”凌風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搖了搖頭，回了一個笑容。等到車停下來，凌風紳士地扶我下車，司機從后備箱拿出我的行李和提前準備好的各種禮品。我仔細打量著這個孤兒院，跟剛才記憶不太一樣，現(xiàn)在的孤兒院沒有了當時的破敗和冷漠。

“默默姐姐回來了！”一群可愛的孩子突然沖出來，把我們團團圍住。“凌風哥哥，你也來啦！”在這群孩子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生活的苦，有的是他們這個年齡段該有的純凈。在他們的簇擁下，我們走進了孤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