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混著雷鳴,在空蕩蕩的皇城上空炸響。顧清歡赤足踩過金水橋,腳底黏著的不是雨水,而是從地縫滲出的靛藍色黏液。腕間鐵鏈拖過太和殿前的漢白玉階,刮擦聲里混著細碎的骨裂聲——那些雕龍刻鳳的石板下,密密麻麻嵌著嬰孩的指骨。
“喀嚓——“
懷中的玉璽碎片突然迸裂,九塊殘片在掌心震顫著拼出倒懸的樓蘭星圖。顧清歡的獨眼泛起血絲,那星圖軌跡竟與翡翠玉佩上“元稷“二字的鎏金紋路完全重合。雨水沖刷著左眼空洞處的紗布,滲出的金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卦象,每一道溝痕都爬出細如發絲的尸蠶。
“好侄女,這出戲可還精彩?“賢王的笑聲刺破雨幕。他立在丹墀之上,腳下跪伏的群臣早已化作白骨,每具骸骨的天靈蓋都嵌著銀丁香耳墜。顧清歡的指尖撫過腰間銀簪,簪頭東珠里封存的展云驍殘魂突然灼燙——那些耳墜內側的“昭陽“刻痕,分明是用她九百世輪回中的胎發篆刻!
翡翠扳指在賢王指間轉動,內側火焰紋裂開的剎那,崔尚宮半腐的面容從尸蠶堆里浮出。她的左眼窩爬著西域尸蠶,右臉卻光潔如生:“老奴替太后梳了二十年頭,今日該用圣女的顱骨制把新篦子了。“
話音未落,金芙蓉根系突然破土而出。碗口粗的血藤纏住顧清歡腳踝,藤蔓表面突起的骨節竟是雙生子的喉骨!花瓣間浮動著記憶殘片:五歲那年的枯井深處,真正的傳位詔書正在尸蠶黏液里沉浮;冷宮梧桐第七塊磚下,埋著用九百對雙胞胎臍帶編成的繩索。
“展云驍——!“顧清歡嘶吼著將銀簪刺入左眼。剜出的眼球在空中炸成金霧,潑灑在“正大光明“匾額上。鎏金大字遇血龜裂,露出匾額夾層——那里釘著十二具干尸,每具都戴著金芙蓉面飾,心口插著與展云驍錯金刀同源的柳葉鏢!
地動山搖間,整座皇城如褪色的畫皮般剝落。朱墻化作腐肉,金瓦碎成骨渣,九重宮闕竟是建在無數青銅棺槨壘成的基座上。巫王的新軀殼破土而出,精壯胸膛的星圖正吞噬日月殘輝。他掌心的狼牙箭刻滿反寫梵文,箭簇幽藍如淬毒獠牙。
“先帝用這支箭弒兄時,可曾料到...“巫王的狂言被破空聲打斷。顧清歡染血的紗布突然繃直如刃,裹著玉璽殘片刺入他星圖中央的玉衡位。二十八宿穴位接連爆裂,靛藍火焰中浮現出展云驍支離破碎的殘影。
“去西域...“殘魂握住穿透胸口的箭矢,“找初代圣女的...“金光湮滅前的剎那,顧清歡看清箭身梵文——那根本不是咒語,而是用九百世輪回的胎血寫就的“顧清歡“!
地縫吞沒巫王嘶吼時,顧清歡墜入先帝陵寢。翡翠玉佩嵌入墓門狴犴雕像的瞬間,二十年前的幻象洶涌而來:先皇后臨盆那夜,太醫手中的芙蓉簪扎入的竟是巫王咽喉!染血的襁褓里,男嬰心口銀針泛著樓蘭圖騰的磷光——那才是往生陣第一任容器。
陵寢深處的冰棺騰起寒霧,玉璽底座在血泊中浮出水面。當顧清歡將殘存的右眼抵上“受命于天“四字,冰層下數以萬計的尸蠶突然靜止——它們啃食的哪里是什么蠱人?分明是九百個“顧清歡“的殘軀!每個軀體都缺失不同器官:剜目的、斷指的、掏心的...而冰棺深處那具完整的尸身,正緩緩睜開與她一模一樣的異瞳!
子時的更聲穿透墓墻,朱雀大街傳來嬰啼。顧清歡的獨眼突然看透三重宮墻:浣衣局的老槐樹下,展云驍正將銀簪簪入少女鬢間。春風拂過檐角銅鈴,沒有尸蠶也沒有血色月光。晾衣架上飄著三件嬰孩肚兜,金線繡的芙蓉含苞待放。
“這才是...“她染血的指尖觸及冰棺,九百具殘軀突然齊聲呢喃。棺中完整的“自己“伸出手,掌心躺著一枚青銅密鑰——齒紋與顧清歡缺失的第三根肋骨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