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楠抖了抖雨傘上的水珠，推開老舊的公寓鐵門。樓道里飄來鄰居家燉肉的香氣，她低頭看了眼手表——晚上八點零七分，比預計晚了兩個小時。

“叮咚！”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提示。

【星際戰場：您的好友“烏云”已上線】

衣服還沒來得及脫，整個人陷進布藝沙發里。游戲音效響起的瞬間，耳畔似乎還回蕩著市長辦公室里打印機的嗡鳴。今天偷拍的會議紀要剛給領導發過去，那黑色沉重的手機還在包里放著。

“木頭！來組隊？”耳機里傳來清朗的男聲，背景音里有隱約的鍵盤敲擊聲。

曾楠應聲說道：“老規矩，你輔助我輸出？”

游戲角色“木頭在南方”扛著槍沖進戰場。身后舉著防御盾的機甲立刻跟上。

“左邊樹后有埋伏！”吳允的聲音混著電流聲傳來，他面前的電腦旁堆著半碗泡面，淅淅瀝瀝雨打在玻璃窗上。

曾楠操作角色利落轉身，子彈擦著防御盾邊緣射出，成功殺死敵人：“漂亮配合！要不要再來......”

“抱歉，我得下線了。”吳允突然打斷，游戲畫面里的機甲停止動作，“領導打電話來，我要加班了”

屏幕瞬間暗下去，曾楠舉著耳麥愣了兩秒，也罷，自己玩也不是不行。

辦案組里，王局長穩當當的坐在辦公椅上。

“小吳啊，這個案子你可得上點心。”王局長把文件夾遞到吳允胸前，“市政廳被入侵了，現場干凈得像被舔過，這任務就交給你了，三個月的時間，解決了。”

翻開文件夾，里面只有三頁紙。第一頁用紅筆圈著代號“橄欖”，第二頁列著近五年六起懸案，最后是張現場照片。

乍一看沒什么反常，可是仔細一看，雨天，開著窗戶，桌子旁還有水痕，那人從窗戶進來的。

“又是這招。”同事盛強湊過來說“上個月掃黃組老李就被這種無頭案坑得調去交警隊......他們針對意味太明顯了。”

吳允打斷他的話“怎么就確定是橄欖干的？”

盛強小聲說“他們能往我們這安插間諜，我們也能往他們那安插呀，里面有一個接應人，雖然是個小職務，但是，也能探到消息呀。”

吳允把照片釘在線索墻上：“明早七點，全體到市政廳集合。”

市政府附近的公寓里，曾楠把棒棒糖棍扔進垃圾桶，黑色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

“文件收到了。”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說“他們派了人專門針對你，你多加注意。”

“知道了。”她看著窗外的雨中城市，猶豫片刻問道“合并計劃真的能救那些難民？”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總比讓貪官繼續倒賣救濟糧強。”

掛斷電話后曾楠看見垃圾桶已經堆疊如山，垃圾袋拎在手里出門后，她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卡通睡衣，還好，垃圾桶離公寓樓不遠。

再回去，等待電梯，只聽“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了，穿黑色夾克的男人正低頭看手機。曾楠瞥見他屏幕上閃過游戲論壇界面，發梢還掛著雨珠。

16層已經按亮了，同一層的。

“你也住這層？”男人抬頭笑了笑，手機鎖屏畫面是星際戰場的機甲壁紙。

“我怎么沒見過你？”他身上的木質香讓曾楠想起今天在市政廳里見的幾株植物。

“我是，剛搬來的。”曾楠說。

兩人在電梯里的氛圍逐漸尷尬，曾楠突然說：“你也玩星際戰場？”

吳允猶豫了下說：“偶爾玩......”

曾楠點點頭，電梯門開了，暖黃廊燈下，曾楠看清他胸前掛著的警員證——刑偵二隊，吳允。

對自己挺不利的，看來，要保持距離才行。

二人往反方向走去，各自轉動手中的鑰匙，進家后，曾楠才松了口氣。

【您的好友“烏云”已上線】

再次看到這個消息，已經過了一周了，指尖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未動。

“打一把？”烏云的消息先跳了出來。

曾楠按下語音鍵時：“還以為你退游了。”

“處理些糟心事。”吳允長舒一口氣問道“你最近在打新地圖？”

他們操縱角色在新的星球上四處行走。

“你叫什么名字？”曾楠突然問。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吳允才輕笑一聲：“等橄欖成熟告訴你。”

曾楠的子彈打偏了。橄欖？為何是橄欖？

“你呢？”吳允的機甲突然轉身，防御盾在她腳邊投下光圈。

“等烏云散開再說。”曾楠按下大招鍵，屏幕炸開的火光照亮了二人的臉。

警局檔案室的燈管滋啦作響。吳允把“蒼山群眾事件”的卷宗塞進碎紙機時，盛強湊過來：“游行隊伍里有個小姑娘，你猜怎么著？”

吳允不解。

“和你住一棟樓。”盛強說著。

吳允手一抖，咖啡潑在出警記錄上。

“允哥，你有這么美的鄰居，倒是給我介紹介紹啊，你不是喜歡你那個網友嘛，她你又不喜歡，幫我打個線，求你了。”

吳允有些無語，為了兄弟的人生大事，還是點了點頭“嗯，有機會再說”

盛強倒是有些開心“謝謝允哥。”

烈日將柏油馬路烤出熱浪，吳允扯了扯警服領口，汗水順著脊梁滑進腰帶，登記著每一個人的名字，以及受誰鼓動。

“允哥！那邊！”盛強突然拽他胳膊。

吳允順著望去，曾楠正踮腳給群眾遞礦泉水。

“這不是你鄰居嗎？”盛強已經大步流星走過去，“美女！還記得我嗎？”

曾楠轉身時，礦泉水瓶“啪”地摔在地上。她彎腰去撿，馬尾辮掃過盛強警服下擺：“盛警官？”

“叫我阿強就行。”盛強掏出手機劃得飛快，“加個微信？以后有事隨時找我。”

曾楠想著，也好，警察，尤其是單純的小警察，最適合接觸了，掃碼聲清脆響起，盛強又說“不過，曾小姐，你還能配合我們調查一下，你怎么參與這次煽動的？”

“哦，是這樣的，我與大家一樣，都是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發現了政府不作為，我又是學生，便參與進來了。”曾楠已經在心中演練了一天的話術，讓人覺得天衣無縫，沒什么不妥。

“這樣啊，好，我知道了曾小姐，有事跟我聯系啊！”盛強揮手與她告別。

曾楠有些頭疼他身邊的吳允，這個人，不簡單，難搞啊。

幾天后刑偵二隊辦公室，曾楠拎著午餐推門，正撞見吳允踮腳往線索墻釘照片。又正值飯點，辦公室里就兩個人。

“阿強在嗎？”她聲音響起，驚得盛強從文件堆里抬頭。

“曾小姐！”盛強手忙腳亂整理著亂七八糟擺放一桌子的文件。

“我給你帶了你上次說想嘗嘗看的聯名午餐。”曾楠將盒飯放在吳允工位邊緣。

吳允有些不滿“曾小姐，這里是警局，他還在忙，我們還有任務，有些話還是等他下班后再說也不遲。”

“對不起啊，是我不懂規矩了。”曾楠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像是什么也沒做錯一般。

“嗯……”吳允又繼續分析已知信息。

曾楠后退半步，發梢掃過檔案柜玻璃：“阿強哥你先忙，是我思考不周，等你下班后再聯系吧。“轉身時帆布包擦落一疊文件。

曾楠看清了，是關于自己的，他們居然能在這兩個月將自己的身高體重什么查出，也算是有點東西。

“沒事，我來撿！”盛強蹲下的瞬間，曾楠在借著監控的死角偷偷的將那一份報告攥進手心里。

“謝謝強哥，我就走了，再見。”曾楠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曾楠縮在沙發中，耳機里傳來熟悉的機甲轟鳴聲。

“今天打星艦？”烏云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背景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曾楠盯著屏幕上“烏云”ID，笑呵呵的說道：“聽你的，醫療兵大人。”

機甲降落到飛船甲板時，吳允突然輕笑：“你好像24小時在線？你是做什么的？”

“自由職業嘛。”曾楠操縱角色踹開艙門，“烏云先生，你呢，是做什么的，這么忙？”

耳機里傳來咖啡杯磕碰桌面的脆響。吳允看著電腦旁“橄欖案”的卷宗，嘆了口氣“我是警察，最近在處理一個案子，很忙。”

沉默在電流中蔓延了五秒。吳允的機甲突然轉向曾楠：“你在羽光城？聲音有點熟悉。”

曾楠回道“我來羽光城辦點事，過段時間我就走了，我也覺著你的聲音有些熟悉，興許我們在路上碰見過。”

烏云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問“過段時間我們能見一面嗎，我請你吃頓飯。”

曾楠猶豫片刻“有機會再說吧。”

下線后曾楠看時間差不多了，該去和線人匯合，拿資金，否則自己這幾個月連飯都要吃不起了。

至于為什么不走銀行，容易留下交易證據，不保險。

同樣，吳允也收到在滄海國臥底的消息，橄欖今夜要與線人在夜色酒店會面。

叫了幾個同事就匆匆的趕過去，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吳允提前來到房間內，在桌子下躲著，打算將二人一網打盡。

高跟鞋的聲音漸漸清晰，門被打開，沒開燈，曾楠拿出手機打了電話，怎么也打不通，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

頓時電話打來“橄欖，地點暴露，快跑，我把東西放在了路口垃圾箱旁的草叢里。”

窗戶是緊閉的，不對，靜下來，還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他們還沒有動靜，想必是想來個大的。

曾楠小心翼翼的走到窗邊，突然以不及掩耳之勢擊破窗戶，跳了下去，索性樓層不高，吳允趕忙跟著跳下去，還不忘跟隊員說“你們幾個開車去前面堵她！”

曾楠在心中問候了吳允祖宗十八輩，路過垃圾桶撿包時，被吳允抓住，二人打了起來，曾楠也明白，他這是在拖時間，若是一會兒隊伍來了，就走不了了。

好吧，只能用些下三濫的手段了。

吳允下半身感到一股直沖天靈蓋的疼痛，還是掙扎著死死薅著曾楠的衣服，沒辦法，曾楠只能把衣服脫了，落荒而逃。

等到隊員趕到，扶起倒在地上的吳允時，已經不見曾楠的蹤跡。

橄欖的行蹤太讓人琢磨不透，吳允讓隊員將監控拷下來，仔細琢磨，看看能發現什么線索，天色太暗，橄欖又蒙著面，實在是看不清。

囑咐完，就各自回家了，曾楠將今日的錢埋在一顆歪脖子樹下，把面具銷毀了，才回家，只是不巧，二人又在電梯口碰上。

“曾小姐？這么晚了，你才回來呀。”吳允問。

“我與朋友出去玩了，剛回來。”曾楠祈禱著，一定不要認出自己。

吳允懷疑的種子在心里萌發“你怎么不穿個外套？”

曾楠淡定的說“我這個人怕熱不怕冷，出去的時候就沒穿。”

吳允死死的盯著她，像，像極了，身形像，身高像，衣服也像。

“叮咚。”電梯門開了，“吳先生，我先回去了，再見。”曾楠打了聲招呼轉身向家中走去。

曾楠給領導通了電話，說了今晚的情況，本以為組織會讓自己趕緊走，沒想到卻聽上司說“你不是有個在警局的朋友嘛，你去把東西拿回來或者塞假的過去就好了，擾亂他們的思路，辦法總比困難多，你想想辦法，還有個重要任務交給你，現在不是走的時候。”

“好，我知道了。”曾楠回道。

次日，剛見盛強，就說“你……還是離曾楠遠點吧。”

盛強不服氣“為什么！曾楠她人很好的。”

吳允說“我知她人很好，但是，我昨晚，碰到橄欖了，還交手了。”

盛強有些亢奮“哦！你不會懷疑曾小姐就是橄欖吧，我可告訴你，曾小姐她就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學生，怎么會是那橄欖呢。”

吳允見他說不清，也不愿與他再多費口舌。

一隊員跑來說“曾小姐來了。”

吳允平息的火又被點起來“她又來做什么！”

曾楠站在門口，眼眶微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對不起，我送個東西就走。”

說罷，將一枚橄欖狀的紐扣放在桌子上，轉身要走。

盛強一把拉住曾楠，沖著吳允說道“吳允，人家曾楠都給我們送來了證據，來幫我們，你怎么還能去懷疑她？還這樣去說她！”

“我怎么知道她不是賊喊捉賊！好哇，那你證明給我看，這東西你是從哪里撿到的？你又是怎么撿到的？昨晚你又去了哪里？你怎么證明你昨晚在哪？你說哇！”吳允這兩個月來的情緒在此刻爆發出來。

“你嚇到她了！”盛強擋在二人中間。

吳允也覺得自己失態了，深呼吸，強壓著情緒，說“對不起，是我太過激動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不懷疑你曾小姐，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曾楠點點頭“嗯，我理解，我說，我昨天晚上去和朋友吃飯，吃飯回來的路上碰到一個女的，那個女的胸前帶著一橄欖胸針，不知為什么，慌亂的向前跑，隨后就聽到啪嗒一聲，等她過去，我發現了這個胸針。”

“你怎么證明？”吳允問。

“有朋友為我作證。”曾楠說道。

“朋友？我怎么能確定你倆不是一伙兒的？”吳允小心翼翼的將胸針收好。

“有監控，監控也可以作證。”曾楠說。

吳允點點頭，吩咐下去“帶著曾小姐一起去查查監控。”

曾楠心中狂喜，朋友沒有，可是監控視頻，早就被組織更改了，誰讓組織里有頂級黑客呀。

看完視頻，吳允心中有了些許愧疚，主動提出送曾楠回校。

車上，一陣沉默，最終吳允猶豫著開口“那個，真的很不好意思，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曾楠表面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實則內心翻了個白眼，呵，就這水平，和我斗？小垃圾。“沒有關系的，我確實，不該來這里，你們是警察，我和你們接觸過多，確實會被懷疑有其他想法。”

吳允心中更愧疚了，臉更像是被火燒一樣。

“我到了，吳警官再見。”曾楠下車，與吳允道別，目視著吳允離開。

在校門口站了有半個小時，又打車離開，回家去了。

這游戲一打就是一天，晚上，“烏云”上線。

“打嘛？”曾楠發出邀請。

烏云卻回道“木頭，你說，我今天誤會了一個人，挺嚴重的，而且我倆還屬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那種，怎么辦，我都愧疚一天了。”

“得分情況，是男是女，名聲有沒有受損？”曾楠回道。

“女，好像是受損了。”烏云語氣中帶著愧疚。

“唉，這事不好辦。”曾楠刻意賣個關子“你去給人家買點東西道個歉，女孩子，心思重，想的多，你就送點吃的，喝的，護膚品之類的，去拉進下你們之間的距離，問題不大。”

“哦，好，我去試試，等我回來啊。”烏云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嘭”的一聲沒了，動靜，想必是門關了。

曾楠剛去接了杯水，門鈴響起，在貓眼一看，是吳允在門口緊張的站著，略顯慌亂。

見沒有反應，又敲了敲門，還是沒反應，是睡著了吧，吳允想著，轉身要走，身后傳來女聲“吳先生，這么晚有何事？”

吳允猛的回頭，手中一箱的車厘子展示在曾楠眼前“我聽說，你們女生都挺喜歡吃這個，今天我誤會了你，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曾楠看著這一大箱車厘子，哇塞，自己很喜歡吃車厘子，又便宜不占是傻子。

吳允見曾楠喜歡，便自告奮勇“我幫你搬進去，有些沉。”

曾楠雖說著不用，可身子還是誠實的讓出一條道。

車厘子就這么放到了桌子上，電腦還在亮著，吳允注意到，驚喜的說“你也在玩這個游戲呀。”

曾楠笑了笑說“吳警官忘了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了，只是那天，你并沒有搭理我。”

“哦，真不好意思”吳允想了想，那幾天正好是自己接案子當天，被弄的焦頭爛額的“那天太忙了，就沒怎么注意。”

吳允想著木頭告訴自己的話，要試著拉近距離，便主動說“我游戲玩的不錯，要不加個好友，一起玩？”

吳允想著，自己還差20星就滿級了，帶一個小姑娘上分爽一爽，小姑娘應該可以吧，自己唯一的愛好就是這游戲了，實在不知道應該怎么哄女孩子。

“好哇。”曾楠回道。

曾楠拉開椅子，示意他輸入賬號。

等吳允點擊好友申請，卻顯示“您與烏云已是好友”

吳允有些懵，曾楠也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俯下身看著電腦屏幕。

“木頭？”吳允小心翼翼的問。

“烏云？你是烏云？”曾楠盯著電腦上的ID發懵，不能呀，怎么能是他呢。

二人大約用了10分鐘來消化這段信息。

好尷尬的氣氛……

“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會是這種情況。”吳允率先開口。

“哈哈，我也沒想到。”曾楠回道。

看似人在這其實已經走一會兒了。

“我們都打這么久的游戲了，你對我應該也有了解，不用那么拘束，在游戲中怎么相處，現實中怎么相處就好。”吳允說著，眼睛卻不敢看曾楠，“我走了，今天有點晚了，晚安。”

吳允兩步做一步的落荒而逃。

曾楠大腦飛速運轉，烏云就是吳允，吳允還是調查自己的頭號警惕對象，這怎么能不利用起來？

在游戲中曾聽他說過，他痛恨戰爭，痛恨那些發國難財的人，也就是說，有機會策反。

曾楠又接到電話“曾楠，我們這有臥底，你去警局調查清楚，把臥底揪出來。”

好哇，這下，警局有了兩把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