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柏油路上，霓虹燈在水洼里碎成斑斕的色塊。蘇晚跪坐在商場屋檐下，手忙腳亂地搶救被雨水浸濕的畫作。她的白襯衫早已濕透，黏在單薄的背上，發梢滴落的水珠在素描紙上暈開一朵朵灰色的花。

“完了...“她顫抖的手指撫過《落日巷尾》上模糊的輪廓，那是她熬了三個通宵準備參加青年畫家展的作品。畫中老巷的磚墻紋理現在變成了混沌的污漬，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路過的行人匆匆避開這個狼狽的年輕女孩，偶爾有人投來憐憫的一瞥，卻無人駐足。蘇晚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突然意識到睫毛膏可能已經暈染開來——這副模樣怕是連最后幾幅完好的畫也賣不出去了。

“這些，我全要了。“

一把黑傘突然籠罩在她頭頂，低沉男聲伴隨著古龍水的氣息落下。蘇晚仰起頭，先看到的是锃亮的牛津鞋，然后是包裹在西裝褲里修長的腿，最后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銳利如鷹隼，卻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間閃過一絲異樣。

“二、二十幅一共四千塊...“蘇晚結結巴巴地報價，隨即后悔應該先說聲謝謝。男人已經掏出皮夾，抽出一疊鈔票遞來。

“名片。“他又從內側口袋取出一張黑色卡片，“如果有新作品，可以聯系我。“

蘇晚雙手接過，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觸電般縮回。名片上燙金的“傅晏禮“三個字在雨夜里依然醒目，右下角小字印著“傅氏集團總裁“。她聽說過這個名字——財經雜志常客，傅氏年輕的掌舵人，上個月剛與程氏千金宣布訂婚。

“謝謝傅先生，但...“她猶豫著指向濕透的畫作，“這些已經...“

“無所謂。“傅晏禮打斷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得有些久，“明天上午十點，會有人來取。“

他轉身離去時，蘇晚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在雨中閃著冷光。黑傘收起，男人修長的身影鉆進路邊等候的邁巴赫，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蘇晚低頭數了數手中的鈔票——足足一萬塊。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翻看那張名片背面，發現用鋼筆匆匆寫下的另一行數字，明顯是私人電話。

雨勢漸小，她抱著裝畫的防水筒走向地鐵站，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傅晏禮看她時那個復雜的眼神。就像透過她，在看另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病房里，蘇晚輕手輕腳地將鮮花插進床頭的玻璃瓶。

“姐，你又賣畫了？“病床上的少年——蘇晨虛弱地笑了笑，眼睛卻亮了起來。十七歲的他本該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而不是被白血病困在這方寸之地。

“嗯，遇到個慷慨的收藏家。“蘇晚替他掖了掖被角，隱瞞了雨夜狼狽的相遇，“醫生說找到初步匹配的骨髓了，下周做進一步檢查。“

蘇晨突然抓住她的手：“別騙我了，昨天李醫生和護士說話我都聽到了...醫藥費又不夠了對不對？“

她喉嚨發緊，強撐著微笑：“瞎想什么，我剛接了畫廊的長期合作...“話音未落，手機震動起來，陌生號碼顯示“傅氏集團法務部“。

走廊上，對方公式化的聲音告知她已被“星辰畫廊“單方面解約，理由是“作品風格不符合市場定位“。

“但合約明明還有半年...“蘇晚握緊手機，想起畫廊老板周景川上周酒會后不懷好意的靠近和她潑出去的那杯紅酒。

掛斷電話，銀行催款短信接踵而至——弟弟上月的治療費還欠著三萬八。她滑開通訊錄，指尖懸在“傅晏禮“的名字上方，那晚他留下的私人號碼像塊燙手的炭。

“蘇小姐？“電話接通得意外快，傅晏禮的聲音比雨夜那晚更低沉，背景音里有模糊的會議討論聲。

“傅先生，我是上周賣畫給您的...“她聲音越來越小。

“記得。“他打斷她，“有事？“

蘇晚深吸一口氣：“您...還需要畫作嗎？我有些新構思...“

“今晚七點，君悅酒店2809。“傅晏禮報出一串地址，“帶上你所有的作品集。“

電話掛得干脆利落。蘇晚站在醫院走廊的窗前，春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臉上，她卻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

2809是總統套房。傅晏禮開門時穿著休閑西裝，沒打領帶，身上有淡淡的威士忌香氣。套房客廳里，他的特助林默正在整理文件。

“坐。“傅晏禮示意她展示作品，自己則站在落地窗前點燃一支煙。

蘇晚緊張地攤開作品集，從美院時期的寫生到近期創作。傅晏禮翻看得很慢，在某些畫作前停留特別久——都是她早期風格明亮的人物肖像。

“會畫人像嗎？“他突然問。

“會的，我本科是人物油畫專業...“

傅晏禮從錢包取出一張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的女孩二十出頭，杏眼櫻唇，長發如瀑，與她有五分相似。

“我未婚妻程玥。“他聲音平靜，“下月婚禮取消，她去了歐洲。“

蘇晚心頭一跳，隱約明白了什么。傅晏禮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需要一個女伴出席必要場合，為期一年。“他遞來一份合同，“月薪十萬，額外負擔你弟弟全部醫療費。條件是——“

“成為她的替身。“蘇晚輕聲接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照片邊緣。照片背面印著日期，正是傅氏宣布訂婚的前一周。

傅晏禮眼神陡然銳利：“聰明人活得久是因為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他起身走向酒柜，“給你半小時考慮。“

蘇晚望向窗外，城市燈火如星河傾瀉。她想起醫生說的“最佳治療期“，房東貼在門上的驅逐通知，還有蘇晨化療后嘔吐的虛弱模樣。

“我同意。“她拿起鋼筆，在合同最后一頁簽下名字，墨水暈開像那夜雨中的水彩。

傅晏禮走過來抽走合同，突然伸手拂開她額前碎發，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讓蘇晚屏住呼吸。

“頭發染成栗棕色，長度保持及肩。“他手指下滑捏住她下巴，“明天搬進楓林別墅，林默會安排。“

當套房大門在身后關上，蘇晚才發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電梯鏡面映出她蒼白的臉，恍惚間竟與照片上的程玥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