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的晨鐘敲過三聲，金鵬長老的金光已在族祠頂振翅。紫云站在族門石階下，望著母親白璃往她行囊里塞了第十塊暖玉，指尖觸到父親偷偷放的通靈鈴，鈴心刻著的“九”字已被磨得發亮——那是提醒她，距離九歲生辰，只剩最后半日。
“路上別硬扛。”白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昨夜未褪的沙啞。紫云轉身，看見他抱著雙臂倚在冰柱旁，肩甲上還落著她今早用冰蝶送來的金鱗雪瓣。少年別過臉，將個繡著三尾銀狐的錦囊塞進她掌心：“里面是冰原雪狼的犬齒，關鍵時刻能劃破空間裂縫。”
她指尖劃過錦囊邊緣，發現針腳歪歪扭扭，顯然是從未碰過女紅的二哥連夜趕制的。正要開口，金鵬長老的翅影已籠罩下來：“時辰到了。”金光掃過白凜時，少年猛地抬頭，眼中是紫云從未見過的灼灼：“長老，我申請隨妹妹同去圣地。”
“你？”金鵬翎羽驟振，幾片金羽落在雪地上，燙出滋滋聲響，“白狐族的成年禮還未完成，你有何資格踏入圣地？”白凜忽然單膝跪地，冰棱在他膝頭炸開：“我愿以三年妖力為契，換得圣墟學院外門弟子資格。若阿紫……若紫云在圣地出事，我愿以命抵罪。”
紫云怔住。她看見父親白硯在族門后握緊了拳，母親白璃別過臉去抹淚，而白朔不知何時站在廊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銀鈴——那串本該屬于她的銀鈴，此刻正隨著白凜的誓言，在晨風中輕輕顫動。
“隨你。”金鵬長老忽然冷笑，翅尖卷起兩道金光，“但圣地試煉，從無兄妹之情。白凜，你若敢在圣墟學院動用白狐族通靈術，我便親自剜了你的狐心。”話音未落，金光已裹著兩人沖天而起，雪國的冰棱在尾流中崩裂，露出下方白凜堅定的側臉——他正望著她，眼中映著初升的金陽，像團燒化冰雪的火。
三千里冰原在腳下退成銀線，紫云望著金鵬長老翅尖流轉的符文，忽然想起昨夜在閨房看見的萬妖榜虛影。自己的名字已從榜末攀升至第九十八位，而“金鵬”二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榜紋間的冰棱生長時，隱約露出“血狐”二字的殘痕。
“想什么？”白凜的聲音從傳音符里傳來，帶著金光劃破云層的雜音，“是不是后悔沒多帶些雪糖？”她忽然輕笑，指尖撫過錦囊上歪斜的針腳：“你何時學會的女紅？”傳音符那頭靜了靜，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去年看母親給你繡護心帕，偷偷學的。”
云層忽然裂開，樓蘭圣地的輪廓在金光中浮現。懸浮在云海之上的青銅巨城，城墻上爬滿冰棱狀的符文，中央妖王殿的萬妖榜正發出嗡鳴，每一道榜紋都在吞噬天地靈氣。紫云感覺眉心發燙，九星印記透過封印，在云層上投下巨大的星輪虛影。
“到了。”金鵬長老的聲音罕見地凝重，“圣墟學院位于圣地西南角，是專門培養妖族天驕的地方。記住，別輕易顯露九星血脈，更別讓任何人看見你的金色血液。”金光在學院門口消散，他忽然低頭，盯著紫云頸間的銀鈴：“尤其是學院里的‘血爪團’，他們專獵稀有血脈，連妖王的親衛都敢扒皮抽筋。”
白凜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掌心的燙疤貼著她脈搏：“我聽說，圣墟學院的外門弟子要先通過‘冰階試煉’，一千級冰階，每階都有上古妖魂鎮守——”“所以？”紫云挑眉，尾尖掃過學院門前的冰雕，“你怕我過不去？”
少年忽然轉身，指尖凝聚出冰棱，卻在觸到她額間金痕時猛地收力：“我怕你太過得意，被人盯上。”他指向遠處冰階，一階階泛著藍光，像凝固的星河，“三年前黑熊族的天才在三百階被撕成碎片，而你……”“而我，會在第一千階刻下自己的名字。”紫云打斷他，指尖冰蝶振翅，在冰階第一階留下九星印記，“就像八年前雪夜，麒麟踏星而來時那樣。”
白凜望著她眼中的銳意，忽然想起族祠禁書里的記載：“九天狐現世，萬妖俯首，其血可凝冰為刃，其眸可碎星為塵。”此刻的妹妹，哪還有半分八年來被欺凌的怯懦模樣？她站在冰階前，月白衣擺被圣地黃風揚起，額間金痕與萬妖榜遙遙呼應，像柄即將出鞘的冰刃。
“記住，每過百階，就服一顆護心丹。”他從懷中掏出玉瓶，卻被紫云推回，“我不需要。”她轉身踏上第一階，冰寒順著鞋底滲入經脈，卻在觸到尾尖金斑時，化作熊熊熱流。九星印記突然亮起，冰階上的上古妖魂虛影竟在她面前跪下，發出含混的“妖主”低鳴。
白凜怔住。他看見妹妹踏上第二階時，冰階藍光自動褪去三成，第三階時，妖魂虛影竟開始崩解，化作點點靈光匯入她尾尖。這哪里是試煉，分明是冰階在臣服——臣服于傳說中的九天狐血脈。
“白凜！”金鵬長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妹妹的九星之象已驚動圣地長老，再不上前護著，她就要被血爪團盯上了！”少年猛地回神，看見遠處冰霧中浮現出幾團猩紅，正是金鵬所說的血爪團成員——他們背后拖著骨鏈，指尖長著淬毒的血爪，正對著紫云的方向嗅了嗅，露出尖利的獠牙。
“阿紫！”白凜沖上冰階，冰棱在掌心凝聚，卻見紫云已踏上第十階，每一步都留下九星冰痕。她轉身時，雙瞳已染成赤金，尾尖金斑化作利刃，正對著撲來的血爪團成員輕輕一甩——
血爪團首領的血爪在半空凝滯，化作冰晶墜落。他驚恐地望著自己逐漸結冰的軀體，喉間擠出半句“九天狐”，便碎成萬千冰屑。紫云望著漫天冰塵，忽然低笑，聲音混著冰階震顫：“原來，萬妖俯首，是這個意思。”
白凜站在第五階，看著妹妹在第十階轉身，額間九星與萬妖榜共鳴，整座圣墟學院的冰棱都在朝她傾斜。他忽然想起八年前那個雪夜，父親抱著襁褓中的她長嘆“紫微星垂野”，原來從那時起，命運的星軌便已注定——這個曾被他欺負了八年的妹妹，終將踏碎所有輕視與預言，讓整個妖界，為她的名字顫抖。
冰階上的藍光愈發璀璨，紫云踏上第二十階時，萬妖榜傳來巨響，第九十八名“金鵬”徹底碎裂，“九天狐·紫云”的名字攀升至第九十七位，榜紋間的冰棱生長速度，竟比圣地千年積累的還要快上三分。而在妖王殿深處，閉目養神的老妖王忽然睜眼，望向圣墟學院方向，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終于等到了，能終結人妖大戰的……雪國之主。”
風雪掠過冰階，紫云望著前方望不到頭的九百八十階，尾尖金斑亮起。她知道，圣墟學院的試煉，不過是更大的風雪前奏。但此刻，二哥白凜正踩著她留下的九星冰痕趕來，手中緊攥著那串本該屬于她的銀鈴——原來有些羈絆，哪怕曾被冰雪掩埋，終將在踏上征途的這一刻，化作照亮前路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