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的裙裾在眼前旋轉(zhuǎn)開來,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看得棠明玨眼前一陣一陣地發(fā)暈,再加上絲竹聲聲動寰宇,身邊的人幾時離開又幾時回來都沒有注意。
眼看著宴會接近尾聲,太子妃還在和其他人說笑,棠明玨跟棠大夫人低聲說了兩句借著更衣溜出了宴會場。自顧走到亭臺之間,看清溪流水如注,棠明玨難得有了幾分悅色。
沿著小花園繞到前院,太子等賓客都在前院推杯換盞,籌光交錯間,棠明玨恍然看到尚君奕的身影,一時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尚君奕不在王公貴族之間,不屬朝堂廟宇之上,一介白丁與太子府上下賓客格格不入?!喜的是尚君奕不過是一介白丁,給人的印象也不過稍微會讀點書,竟也在太子府上。
“看他神情自若,處變不驚,應對太子太傅的問話也是對答如流,怎么好像已經(jīng)在廟堂深居多年一般?”棠明玨暗自腹誹,又在小花園閑逛了一圈便回到宴會場上,稍坐不到片刻,便有一個宮女過來叫她“太子妃有請!”棠明玨這才發(fā)現(xiàn)太子妃不知幾時已經(jīng)離開了席面。
棠明玨跟著宮女來到一處偏殿,偏殿大門內(nèi)側(cè)立著一個手執(zhí)拂塵的太監(jiān),拂塵潔白如雪,太監(jiān)的身影藏在陰暗處,只有拂塵映出光來。棠明玨隱隱有些不安。
棠明玨踏步進入偏殿,見兩側(cè)花屏林立,太子妃端坐在正位上,抬手示意她過去。
棠明玨走到太子妃面前,正要行禮,低頭的眼角余光卻瞧見一抹明黃色龍紋衣角藏在屏風后面,頓覺心間一跳,額頭上冷汗已出了一半:什么事竟引得皇帝親臨?還不愿以身示人?
太子妃聲音溫和,舉止款款,拉著棠明玨不咸不淡地問了兩句家常,說道:“你素來是個妥帖的孩子,本宮看你平素也不是愛探幽歷險的,怎么今日突然往溪風亭下去了?”溪風亭便是蕭玉蝶死前站的那座亭臺。
“臣女原來只是在臨瀑臺上與姐妹下棋閑談,突然看到溪風亭上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心里還嚇了一跳,當時只是想上前去看看掉下來了什么東西。”棠明玨道。
“可還有其他人與你一起?”
“還有方家小姐,和臣女的堂妹。”棠明玨如實回答。
太子妃的眸光落到花屏上,花屏后傳來一個男子聲音:“棠小姐好好想想,當時的溪風亭上還有其他人嗎?”
皇帝登基是已年過三十,太子的聲音棠明玨聽過,沉穩(wěn)中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傲慢,除了皇帝和太子,難道還有別人?棠明玨只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卻一時分不清是誰。
棠明玨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向她微微頷首,棠明玨便把自己如何去溪風亭看到蕭玉蝶和蕭瑩,又是如何去了臨瀑臺如何遇到方如意的事說了一遍,“當時我們剛好站在亭臺邊,一望到溪風亭就只看到了有人從上面掉了下來,并不知是誰。”
太子妃拉著棠明玨的手,說道:“我知你是個好孩子,欺瞞之事定然不會做,本宮帶你回去好好歇歇。”太子妃將棠明玨送到宴會場上,叫來宮女賜上一盤金絲蜜棗,引來宴會場中各府夫人小姐的注目。太子妃視若無睹,將棠明玨引到座位上,絲竹雅樂齊鳴,笙簫合奏,舞女身姿窈窕搖曳生輝,棠明玨明顯感覺到旁邊有人看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意味不明。
棠明玨前腳剛剛離開偏殿,后腳一個披著月白衣裳的男子便從花屏后繞了出來,請出后面身穿明黃龍袍的皇帝。這月白衣裳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尚君奕。
一個時辰前,舞樂剛剛奏響,尚君奕被太子身邊的侍從引到一處偏僻小殿,剛到門口那侍從便恭敬地立在一邊,殿門口探出來一柄潔白勝雪的拂塵,里頭傳來一道又尖又細的聲音,道:“尚公子快進來吧,可別讓貴人等久了。”尚君奕領(lǐng)命進殿。
殿外看著昏暗陰沉,進了殿中才發(fā)現(xiàn)四角盤龍宮燈高低錯落有致,各個窗戶上都從里面糊了一層不透光的黑紙,皇帝一身明黃龍袍,站在書案旁。尚君奕上前行禮,正要開口說話卻被皇帝抬手止住,示意他往旁邊的椅子上坐,皇帝直入正題:“京城的事你應該已經(jīng)聽說了,說說你的見地。”
“是”尚君奕拱手將早已寫好的折子呈給皇帝,說道。
“云狐和親本是有利于宸國的大事,但云狐王此舉卻將宸國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依微臣拙見有三策,上策順水推舟:云狐公主嫁入太子府為太子側(cè)妃,待太子登基再立太子,仍為太子側(cè)妃,如此既不違背陛下旨意,又能免去異族對我朝威脅。
中策坐山觀虎:請云狐王入京,為云狐公主設下擂臺比武招親,廣集天下能人異士,同時也讓云狐公主自行擇婿。這一策其一讓天下能人異士公平競爭以得公主青眼,其二以云狐美人樓魁首絕代風華我朝無人可及行捧殺之實,其三,以緩和我朝與邊國友好關(guān)系。
下策釜底抽薪:踏平云狐,云狐公主名存實亡。此舉有背民心,于禮不合,故為下策。”
皇帝翻看著手中的奏疏沉默不語,尚君奕立在下首不做他言。整個偏殿里除了皇帝不疾不徐的呼吸聲,就只剩下盤龍宮燈里的燃燒的燈油發(fā)出“吡啵”的炸裂聲音。
皇帝沉聲道:“尚太師還是去的太早了。罷了,既然來了太子府,你且先說說你的見聞。”
尚君奕沉吟片刻,道:“太子府中發(fā)生的事大都是京城皇子王孫之間的風流事,陛下年輕時候想來也遇到過。在微臣看來,能稱得上關(guān)系重大的無外乎有三:其一是兵部尚書蕭家對越王情有獨鐘,其二是刑部尚書范家有心偏向昭和公主,其三是工部尚書宋家對太子妃之位勢在必得。”尚君奕說的事大都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也不過是男歡女愛,少年慕少艾,人之常情;往大了說是結(jié)黨營私,朝堂派系除了不偏不倚的保皇派,還有支持越王,太子,昭和公主的三派。
當朝皇帝正值壯年,此時論起黨派之爭實在為時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