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薩莎驚魂未定地飛回了巴黎,在畫廊里漫無目標地走來走去,她無法相信父親已經不在了。葬禮舉辦得莊嚴而體面。法蘭西共和國的總統、文化部的部長都參加了葬禮。藝術界的重要人物,他的朋友、客戶、亞瑟和孩子們都來向他表示哀悼。那是十一月的一個寒天,大雨傾盆,他們把他安葬在位于巴黎東界第二十區的拉雪茲公墓。這是一處適合他安息的場所,維克多·雨果、普魯斯特、巴爾扎克和肖邦等大師環繞在他的身邊。
葬禮之后的四個星期,薩莎留在巴黎與律師一道工作,收拾東西,整理父親的文件和私人財產。她在巴黎逗留的時間超出了應有的時間,但這次令她不忍離去。自從離開巴黎以后,這是她第一次想留在家里,離她父親生活和工作過的地方近一些。一個月后,在飛回紐約的家時,她覺得自己像個孤兒。為慶祝圣誕而裝飾起來的商店和街道對于剛剛失去親人的她來說就像是一種侮辱。這一年是漫長難熬的一年。不過,盡管如此,兩處畫廊的生意還是蒸蒸日上。在接下來的幾年,日子既祥和幸福,業績也顯著驕人。她思念父親,但隨著孩子的成長,她慢慢地在紐約扎下根來,并照舊每月回兩次巴黎,繼續管理那里的畫廊。
父親去世八年以后,兩處畫廊的實力日益雄厚,而且都比較成功。亞瑟說打算在五十七歲時退休。他的職業讓人敬慕而且回報頗豐,但私底下他向薩莎承認說自己已經厭倦了。塞維爾如今二十四歲,在倫敦生活并進行繪畫,作品放在索霍的一家小畫廊里展出。雖然他的畫讓薩莎喜歡,但還沒有達到在她的畫廊展出的水平。對兒子的愛并沒有讓她忽視他依然需要努力。他富有才華,但作為畫家來說尚未完全成熟。不過他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熱情。他熱愛自己身處其中的倫敦藝術界的一切,薩莎也為他感到驕傲。她相信他將來一定會成為大畫家。到時候,希望可以展出他的作品。
塔蒂安娜四個月前從布朗大學畢業,獲得了美術與攝影的學位,并成為紐約一位知名攝影師的第三號助理,這意味著她得不時地替他換膠片,給他端端咖啡掃掃地。她母親的話讓她相信工作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兩個孩子沒有一個樂意留在畫廊和她并肩工作。他們認為母親所做的一切是了不起的,但他們更愿意追求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薩莎認識到自己掌握了從父親那兒學到的東西真是很難得,他給她機會,給她無價的教育,使她可以成長起來和他一起經營事業。她很遺憾自己沒能在孩子身上做到這些。
薩莎不知道塞維爾將來會不會愿意和她在畫廊共事,但就目前來看可能性不大。既然亞瑟說起了退休,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漂向了自己在巴黎的根基。紐約激動人心的生活讓她熱愛,同樣,她也覺得回到家的生活總是更加親切一些。這得感謝她的母親,盡管有雙重國籍,巴黎依然是她的家。四十七年歲月中有十六年,也就是生命的三分之一時間她都花在了紐約。在本質上她是法國人。亞瑟并不反對在退休之后返回巴黎居住,那年秋天他們更加認真地討論起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