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殘燈,半枚玉玨,織就鳳凰與凡人的燼魂劫。
當南疆巫女的血滴入太子的喉間,當滅族之仇與救命之恩在宮墻內交織,這場始于算計的相遇,早已在命運的卷軸上寫滿“情劫”二字——
你我皆為局中棋,卻甘做彼此的劫數。
南疆遺孤葉昭寧身負鳳凰血脈,上元夜與大胤太子蕭明玨花燈相撞,墜入一場交織著陰謀與情愛的劫數。
他是滅族仇人之嗣,卻為她修補殘燈、私藏木樨;她為復國希望所寄,冷宮產血時將燼魂蠱種入他骨血——動情者,心焚如燼。
巫祝當眾跪認鳳凰血脈,母親遺書揭露圣廟縱火真相。
蕭明玨親手將她打入冷宮,卻每月送來木樨糕;
葉昭寧以血飼蠱,卻發現他袖口藏著相同的鳳凰圖騰。
權謀與真心在宮墻內激烈角力,他飲下帶毒的血,她含笑說出:“從你教我寫‘明’字起,我們便同墜燼魂劫。”
青鸞城破,他為護她身中致命毒刃,胸前刺青與她腕間胎記拼成完整鳳凰;
圣廟祭典,她啟動陰兵借道,卻見亡魂皆是被他生母保護過的南疆子民。
遺書揭開二十年前滅族真相,玉玨藏著復國密鑰,而燼魂蠱化作的流螢,正蠶食他為她強撐的生命。
“寧兒,我帶你回家。”
他死在她懷中,掌心緊攥銀鎖碎片;
“明玨,來世莫要再做鳳凰。”
她刺向心口,讓流螢重現花燈如晝。
三年后江南煙雨里,少年腰間玉玨與少女腕間銀鎖再次相認,續寫跨越生死的命定情緣。
1
大胤天盛三年上元夜,
朱雀大街被十萬盞花燈照得亮如白晝。
葉昭寧貼著斑駁的宮墻疾走,母親遺留的銀鎖硌得胸口生疼。
身后追兵的呼喝聲混著鑼鼓喧囂,
“抓住那個南疆余孽!”的嘶吼刺破夜空,
驚飛了檐角棲息的寒鴉。
她拐進蓮花燈市,繡著并蒂蓮的裙擺掃過擺滿兔子燈的攤位。
琉璃盞折射出的光影在她蒼白的臉上流轉,發間銀步搖隨著奔跑叮當作響。突然,她撞進一團帶著龍腦香的溫熱氣息里,懷中蓮花燈脫手墜地,燭火瞬間熄滅。
“小心。”
低沉的嗓音裹著夜色傾瀉而下。
葉昭寧抬頭,正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少年郎月白錦袍上繡著暗紋云紋,腰間半枚玉玨隨著動作輕晃,露出刻著的“明”字。
他彎腰時,束發的墨玉簪在花燈下泛著幽光,竟與南疆圣廟里供奉的神物紋路相同。
“對不住。”
她慌亂后退,卻被少年伸手攔住。
他從袖中掏出一方金線繡著纏枝蓮的帕子,蹲下身時,葉昭寧瞥見他內襯袖口繡著的鳳凰圖騰——那是南疆王室獨有的紋樣。
“這蓮花燈做得精巧,姑娘若是不嫌,我替你修補。”
他修長的手指靈巧穿梭,將破碎的燈紙重新拼合,動作里帶著幾分不屬于中原人的嫻熟。
葉昭寧盯著他腰間的玉玨,突然發現那半枚玉佩的繩結,竟是南疆巫祝祈福時特有的“雙生結”。
還未開口質問,追兵的呼喝聲已近在咫尺:“在那邊!”
少年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往巷子里跑去。他掌心的溫度透過鮫綃手套傳來,卻讓葉昭寧渾身發冷——這雙手虎口處的薄繭,分明是常年握劍所致。
拐進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時,葉昭寧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間淡青色的鳳凰胎記。
少年目光微閃,隨即用自己的衣袖將她手腕完全遮住。
馬蹄聲由遠及近,他掀開簾子,語氣帶著上位者的威嚴:“本公子的馬車也敢攔?”
追兵首領看到馬車徽記,臉色驟變,撲通跪地:“不知是太子殿下!小人這就退下!”
葉昭寧渾身發冷。
太子蕭明玨,那個傳聞中冷酷狠厲的儲君,此刻卻轉頭對她溫柔一笑:“嚇到了?我叫蕭明玨,是來京城投奔叔父的。”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頸間的銀鎖上,
“倒是姑娘這銀鎖,與我這玉玨似乎有些緣分。”
馬車顛簸前行,葉昭寧摸到銀鎖內側刻著的“寧”字。
隔著薄薄的布料,她聽見蕭明玨沉穩的心跳聲,卻感覺到他的指尖在不經意間摩挲她手腕的胎記。
窗外花燈如星河流動,她卻知道,這場看似偶然的相遇,早已被命運織進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2
椒房殿的鎏金獸爐升起裊裊青煙,將葉昭寧手中的《水經注》熏得泛著龍涎香。
蕭明玨倚在雕花榻上,目光追隨著她在窗前踱步的身影,忽地輕笑出聲:“寧兒再走下去,這地磚都要被你踩出條路了。“
他指尖摩挲著案頭新得的青瓷筆洗,那是前日她隨口說喜歡南疆的冰裂紋,他便連夜命人尋來。
她轉身時發間銀鎖輕晃,驚起他眼底一抹暗芒。
自那日馬車中逃脫追兵,蕭明玨便以“遠親孤女“之名,將她接入東宮。
每日卯初,他會親自為她挑選簪花——
不是并蒂蓮,便是木樨花,皆是她不經意提過的南疆風物。
而她繡給他的香囊,明明針腳生澀,他卻日日佩在腰間,連皇帝賞賜的西域香丸都不及這粗陋香囊金貴。
“殿下,江南真的如書中所寫,有'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的景致嗎“
葉昭寧將書頁折出褶皺,佯裝不經意地問。
蕭明玨起身時帶起一陣龍腦香,他伸手替她拂去肩頭落雪,指腹擦過她耳垂時微微發燙:“等你及笄,我便求父皇賜婚,帶你去看遍江南煙雨。“
他說話時,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她腕間——那里的鳳凰胎記被胭脂遮掩,卻在雪光下透出淡淡青痕。
窗外的木樨樹簌簌落英,葉昭寧低頭繡著香囊,針腳間藏著南疆特有的回紋。
她能感覺到蕭明玨的目光總在她頸間流連——那枚銀鎖內側的“寧“字,與他玉玨的“明“字,此刻正隔著案幾遙遙相對。
三日前她整理他的手札,發現每頁邊角都畫著殘缺的鳳凰,與她胎記的形狀分毫不差。
三個月后的清晨,葉昭寧正在臨摹《靈飛經》,忽聞殿外傳來騷動。
南疆使團的青銅鈴鐺聲刺破宮墻,為首的巫祝長老身著綴滿銀鈴的祭服,每走一步便響起細碎的祈福咒。
當他看到葉昭寧頸間銀鎖,突然渾身戰栗,青銅杖“當啷“落地:“鳳凰血脈現世,此乃南疆復國之兆!“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葉昭寧攥緊狼毫,墨汁滴在“明“字上暈染成一團黑。
蕭明玨的指尖深深掐進她的手腕,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冰:“原來從初見起,你就在算計本太子?“
可她分明看見,他袖中玉玨被攥得變了形,指縫間露出半片木樨花瓣——是她昨日插在他鬢間的那朵。
當夜,皇帝的明黃燈籠照亮承明殿。
葉昭寧跪在宮門外,聽著殿內傳來瓷器碎裂聲。
“巫族余孽留不得。“
皇帝的聲音透過門縫刺進她耳中,
“明玨,莫要被兒女情長誤了大事。“
她數著更漏,直到三更天,蕭明玨才滿身酒氣地出現在椒房殿。
他腰間的香囊歪在一側,露出她新繡的鳳凰尾羽——那是昨夜她熬夜為他趕工的,針腳間還凝著血珠。
“明日起,你便去冷宮思過。“
他將銀鎖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劃過她臉頰,
“記住,在這宮里,你的命由本太子說了算。“
葉昭寧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彎腰撿起帶血的銀鎖。
月光透過窗欞,照見他遺落的帕子——上面繡著半只鳳凰,尾羽處纏著木樨花枝,正是她白日里畫在宣紙上的模樣。
3
冷宮的秋雨淅淅瀝瀝下了整三日,將青灰色宮墻泡得發脹。
葉昭寧蜷縮在漏風的窗下,望著銅盆里接的雨水倒映出自己蒼白的臉。
自從被囚至此,她每日數著磚縫里的青苔生長,唯有每月十五窗臺上的木樨糕,證明這世上還有人記得她的存在——
盡管糕點總帶著若有若無的藥味,像是被人悄悄摻了護心的朱砂。
今夜的梆子聲敲過三更,銅鎖突然發出刺耳的響聲。
葉昭寧攥緊藏在袖中的銀針——那是她用發簪磨成的,尖端淬著從胭脂里提煉的毒粉。
門被撞開的瞬間,她看清來人玄色衣袍上沾滿泥濘,發間別著的楓葉還滴著水,正是白日里她在冷宮墻外見過的那棵老樹。
“太子殿下深夜造訪,是怕我死在這冷宮,斷了您的生路?“
她故意將聲音放得冷硬,卻看見蕭明玨手中提的燈籠繪著木樨花紋——與她母親當年繡在襁褓上的圖案分毫不差。
他沒有搭話,匕首出鞘的聲音劃破雨聲。
葉昭寧看見他指尖在發抖,卻仍是精準地掐住她的下巴:“巫族的鳳凰血能解百毒,你該感到榮幸。“
酒氣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她這才發現他唇角有淤血,顯然是在來冷宮的路上與人動過手。
刀刃劃過手腕的瞬間,葉昭寧悄悄將藏在指甲縫里的燼魂蠱蟲卵混入血珠。
這種南疆秘制的蠱蟲,需以動情者的心頭血為引,此刻正順著傷口鉆進蕭明玨掌心。
她望著他仰頭飲下鮮血的模樣,忽然想起三個月前他教她騎馬,曾說“血是熱的,就像人心“,如今那雙手卻冷得像冰。
“你母妃的死,根本不是巫族咒術。“
她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與母親相同的鳳凰刺青,
“二十年前圣廟大火,她為了保護我娘,自愿承擔私通大胤的罪名。“
從貼身處掏出的遺書在冷風中簌簌作響,紙頁邊緣還留著焦痕,正是當年她從母親尸身旁搶出的遺物。
蕭明玨的瞳孔驟縮。
他認得這種南疆特有的火漆封印,更認得遺書上的字跡——與他幼年在南疆見過的圣女手札如出一轍。
匕首“當啷“落地,
他下意識去搶遺書的動作卻在觸到她指尖時猛地收回,仿佛被燙到一般。
“所以你接近我,是為了替你娘報仇?“
葉昭寧的淚混著血珠滴落,
“還是說,你早就知道我是鳳凰血脈,從花燈那夜就在算計?“
她看見他腰間玉玨的繩結已經松開,露出內側隱約的紋路——那是南疆圣廟的地形圖,與她銀鎖背面的刻痕完全吻合。
蕭明玨突然抓起她的手腕,查看傷口愈合的速度。
當看見鳳凰胎記在鮮血浸潤下發出微光,他喉結滾動著別過臉:“從你腕間露出胎記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躲不過。“
聲音輕得像秋雨,
“百日醉的毒,本太子本可以用別人的血……可我怕他們傷了你。“
這句話像驚雷劈開雨幕。
葉昭寧望著他發間未干的雨水,想起白日里宮人們的議論:太子今日在御書房摔了三盞琉璃燈,只因匠人刻錯了木樨花的紋路。
原來那些每月準時出現的木樨糕,那些藏在袖口的護心香,都是他在冰冷的命令下,藏得笨拙的溫柔。
燼魂蠱的熱意在體內翻涌,葉昭寧突然笑了。
她將遺書塞進他手中,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老繭——那是握劍磨出的,卻也是為她抄寫佛經時磨出的。
“太子殿下可知,燼魂蠱遇真情則燃?“
她湊近他耳邊,聽見他紊亂的心跳,
“從你第一次為我描紅,我們就都輸了。“
雨聲漸歇時,蕭明玨踉蹌著離開冷宮。
葉昭寧望著他遺落的帕子,上面繡著半只鳳凰,尾羽處纏著木樨花枝——正是她昨日在磚墻上畫的圖案。
銅盆里的雨水倒映著窗外殘月,她看見自己腕間的胎記與水中月影重疊,形成完整的鳳凰圖騰。
而那只鳳凰的眼睛,分明是蕭明玨的瞳孔顏色。
4
南疆邊境的點將臺籠罩在血色殘陽下,蕭明玨身披玄甲,腰間半枚玉玨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葉昭寧站在觀禮的人群中,望著他冷峻的側臉,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三日前,皇帝突然下旨,封她為“和寧公主”,命她即刻啟程前往南疆,與南疆世子和親。
“公主殿下,請速速登車。”
太監尖細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葉昭寧轉身時,一枚繡著木樨花的錦囊悄然落在她腳邊。
她低頭撿起,發現里面是半枚玉玨,正是蕭明玨一直佩戴的那枚,與她的銀鎖拼在一起,剛好組成“明寧”二字。
“到南疆后,去找烏衣巷三號。”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葉昭寧猛地回頭,只看到蕭明玨離去的背影,他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只展翅的鳳凰。
十日后,南疆王都。
葉昭寧坐在馬車里,看著街道兩旁熟悉的建筑,心中五味雜陳。
她從小在這里長大,卻因大胤的入侵,被迫流亡。
如今以和親公主的身份歸來,命運的齒輪不知又將如何轉動。
烏衣巷三號是一家不起眼的布莊。
葉昭寧屏退隨從,獨自走了進去。
掌柜的看到她頸間的銀鎖,立刻將她引入內室。
暗室中,燭火搖曳,墻上掛著一幅南疆圣廟的地圖,而在地圖下方,赫然擺放著蕭明玨生母的畫像。
“原來太子殿下的生母,竟是南疆圣女。”
葉昭寧喃喃自語,終于明白了為何蕭明玨會懂得南疆巫祝的祈福結法,為何他對她總是若即若離。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您的身份。”
掌柜的遞來一封信,“這是太子殿下讓我轉交給您的。”
信中字跡蒼勁有力,字字誅心。蕭明玨在信中坦白,他從小作為質子被接入大胤皇宮,深知自己的身世。
而他接近葉昭寧,最初確實是為了調查鳳凰血的秘密,但在相處中,卻不知不覺動了真心。
“我雖身為大胤太子,卻從未忘記自己是南疆的孩子。此次出征,我定會護你周全。”
信的最后,蕭明玨寫道,
“玉玨內側刻有圣廟地圖,那里藏著能顛覆大胤的秘密,也是我們最后的希望。”
葉昭寧撫摸著玉玨內側的紋路,淚水模糊了雙眼。原來從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早已糾纏在一起。
在權謀的漩渦中,他們既是敵人,又是愛人;既是棋子,又是執棋者。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馬蹄聲。
葉昭寧將信和玉玨收好,快步走出暗室。
只見一名士兵策馬而來,高聲喊道:“和寧公主,南疆世子請您即刻入宮!”
葉昭寧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衫。
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而她與蕭明玨,也將在這場權謀局中,走向未知的命運。
5
青鸞城的暮鼓聲被戰火撕成碎片,葉昭寧跪在圣廟斑駁的地磚上,指尖沁出的血珠順著鳳凰圖騰蜿蜒而下。
城外蕭明玨的玄甲軍已圍城三日,號角聲震得琉璃瓦簌簌作響,
而她終于要解開母親用生命守護的秘密——陰兵借道。
“鳳凰血脈,當祭蒼生!”
巫祝長老枯槁的手按住她后頸,青銅鈴鐺在他腕間叮當作響,
“二十年前,你母親就是不愿獻祭,才落得個焚身的下場!”
祭壇下的陰井突然涌出黑霧,葉昭寧看著無數蒼白的面孔從霧中浮現。
那些被大胤鐵騎屠戮的南疆子民,此刻化作怨氣沖天的陰兵,空洞的眼窩里燃燒著幽藍鬼火。
她突然想起蕭明玨曾說“江南的雨要與心上人共賞”,
可眼前這些亡魂,分明都在無聲質問她:
“你與滅族仇人相見,可還記得故土的血?”
城破的那一刻,蕭明玨的長槍挑開圣廟大門。
他的玄甲染滿鮮血,卻在看到祭壇上的葉昭寧時,瞳孔驟然收縮。
巫祝長老趁機奪過葉昭寧的手腕,匕首寒光閃過,鳳凰血如噴泉般濺在古老的壁畫上。
“住手!”
蕭明玨擲出長槍,卻被陰兵的鎖鏈纏住。
他奮力掙斷鎖鏈,胸前的甲胄已被劃出數道血痕。
葉昭寧望著他通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冷宮那夜,他也是這樣紅著眼圈喝下她的血。
“我早就知道你是鳳凰血脈……”
蕭明玨踉蹌著沖到她身邊,懷中掉落的木樨香囊沾滿泥土,
“母妃臨終前讓我保護你……”
話音未落,巫祝長老的毒刃已刺穿他的后背。
葉昭寧看著黑血從他嘴角溢出,終于看清他袖中藏著的半幅地圖——那是用她銀鎖拓印的圣廟方位。
“原來你早就……”
她的聲音被哭聲撕碎,卻見蕭明玨強撐著笑容,掏出她三年前縫的香囊:
“一直帶在身邊……”
蕭明玨拔出胸前的玉玨,那半枚刻著“明”字的佩飾,此刻化作鋒利的匕首。
他反手刺向巫祝長老,鮮血在壁畫上綻開,與鳳凰圖騰重疊成熾烈的火焰。
而他胸前的傷口,竟也在血光中浮現出鳳凰形狀,與葉昭寧腕間的胎記遙相呼應。
“活下去……”
蕭明玨倒在她懷中,指尖最后一次撫過她的臉頰,
“去找地宮……那里有真相……”
陰兵的嘶吼聲中,葉昭寧緊緊抱著逐漸冰冷的軀體,終于讀懂他眼中藏了三年的深情——原來從初見那刻起,他就甘愿用生命,償還父輩的罪孽。
6
青鸞城的硝煙尚未散盡,殘垣斷壁間突兀地綻放著幾株木樨花,猩紅的花瓣沾著血珠,在暮色中搖搖欲墜。
葉昭寧跪在滿地狼藉里,將蕭明玨的頭輕輕放在膝上,指尖顫抖著解開他染血的衣襟。
半幅鳳凰刺青在他心口蜿蜒,墨色線條與她腕間的胎記完美契合。
蕭明玨氣若游絲地笑了,血沫順著嘴角滑落:“當年在冷宮,見你腕間鳳凰殘缺,我便偷偷去刺了這半幅……”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卻仍固執地抬手,想要觸碰她淚痕斑斑的臉。
葉昭寧猛地抓住他的手,這才發現他掌心已泛起詭異的青黑——是皇帝賜下的“噬心散”,與她種下的燼魂蠱正在他體內瘋狂糾纏。
她突然想起冷宮雨夜,他飲下她的血時,眼底那抹轉瞬即逝的溫柔,原來從那時起,他就甘愿以命相殉。
“你明知動情會加速蠱毒發作……”
葉昭寧哽咽著,淚水滴在他刺青上,發出幽藍的光。燼魂蠱似乎察覺到宿主的將逝,化作點點流螢從他心口飄出,在空中勾勒出記憶的碎片。
流螢中,她看見深夜的冷宮,蕭明玨偷偷為她抄寫佛經,墨跡未干的宣紙上還沾著露水;
看見他在御膳房笨拙地學做木樨糕,被燙傷的手指纏著布條;
看見他每次轉身離去時,背影里藏著的眷戀與隱忍。
“其實我最怕冷,”
蕭明玨的聲音輕得像一縷風,
“卻總穿單薄的玄色衣袍,因為你說像夜中的鳳凰……”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染紅了她的裙擺,
“寧兒,你可知……自花燈那夜起,我便再無法自拔……”
葉昭寧搖頭,泣不成聲:“我在血里下了燼魂蠱,現在它在啃你的心對嗎?可我明明……明明想恨你……”
她想起那些被囚禁的日夜,想起他冰冷的話語,卻原來每一句傷害,都是他保護她的方式。
蕭明玨費力地握緊她的手,指縫間露出她當年掉落的銀鎖碎片:“這樣也好,我們的血,終于能融在一起了……”
他的目光漸漸渙散,最后定格在她頸間的銀鎖上,嘴角帶著釋然的笑,永遠閉上了眼睛。
燼魂蠱化作的流螢越聚越多,在空中組成那年上元夜的花燈。
葉昭寧抱著逐漸冰冷的軀體,終于明白,這場始于陰謀的相遇,終究以最熾熱的方式,將兩顆心熔成了灰燼。
7
子夜的圣廟遺址彌漫著潮濕的血腥味,月光透過坍塌的穹頂,在蕭明玨逐漸冰冷的軀體上投下斑駁暗影。
葉昭寧顫抖著將半枚玉玨按進掌心,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初見時,少年郎蹲在花燈攤前,小心翼翼擦拭碎燈的模樣。
“去圣廟地宮……那里有母親留給你的……”
蕭明玨臨終前的遺言在耳畔回響。
她踩著滿地瓦礫,循著記憶中玉玨內側的地圖標記,終于在祭壇下方找到一處暗門。
青銅門扉上雕刻的鳳凰圖騰栩栩如生,與她腕間胎記產生共鳴,發出幽藍的光芒。
地宮深處,一盞千年長明燈照亮石壁上的壁畫。
葉昭寧的目光被最中央的畫像吸引——那是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眉眼間與蕭明玨有七分相似。
畫像下方,一本泛黃的日記靜靜躺在石臺上,封皮上“南疆圣女”四個字讓她呼吸一滯。
翻開日記,母親娟秀的字跡躍然紙上。
原來二十年前,蕭明玨的生母為了保護懷有鳳凰血脈的葉昭寧母親,主動承擔了“私通大胤”的罪名。
皇帝為了永絕后患,不僅火燒圣廟,還將圣女之子接入宮中作為質子,那孩子,正是蕭明玨。
“原來從一開始,我們就注定要還上一輩的債……”
葉昭寧的淚水滴在日記上,暈開了模糊的字跡。
突然,心口傳來一陣劇痛,燼魂蠱因宿主死亡開始反噬。
無數流螢從她周身涌出,在空中拼湊出一幅幅被遺忘的畫面。
流螢中,她看見蕭明玨在御書房對著她的畫像發呆,筆墨在宣紙上暈染出不成形的鳳凰;
看見他在得知皇帝要賜婚時,跪在承明殿外三天三夜,只為拖延和親的日期;
看見他出征前,將寫滿“寧”字的兵符塞進懷中,喃喃自語“這次,定要護你周全”。
“原來你什么都知道……”
葉昭寧取出母親留下的匕首,刃尖對準心口。
燼魂蠱的光芒越來越盛,將整個地宮照得如同白晝。
她最后望了一眼手中的銀鎖和玉玨,輕聲道:“若有來世,愿我們不再背負這血海深仇。”
當匕首刺入的瞬間,萬千流螢驟然匯聚,在空中重現了那年上元夜的盛景。
葉昭寧仿佛又看見蕭明玨舉著修補好的蓮花燈,笑著向她走來,眉眼溫柔:“寧兒,我帶你回家。”
圣廟廢墟上,永不凋零的木樨花在流螢中輕輕搖曳,見證著一段跨越生死的愛戀,最終化作了永恒的傳說。
8
大胤天盛六年,江南的梅雨季來得格外纏綿。
秦淮河畔的「聽雪樓」里,說書人驚堂木一拍,滿堂茶客皆屏息凝神。
“諸位可知,三年前青鸞城那場大火,燒盡了大胤太子與南疆巫女的愛恨癡纏……”
竹簾外,細雨如絲。
靠窗的位置坐著一位少男少女,少女腕間銀鎖隨著執扇的動作輕輕晃動,墜著的鳳凰圖騰在雨光中若隱若現。
身旁的少年正低頭品茶,腰間半枚玉玨不經意間露出刻著的「明」字,與他玄色衣袍上的暗紋云紋相得益彰。
“那蕭明玨明知葉昭寧身中燼魂蠱,仍甘愿以命相殉,當真是癡人”
鄰桌茶客感慨道。
少女手中的團扇突然停住,望著窗外雨幕中搖曳的木樨花樹,恍惚間又看見青鸞城的殘垣斷壁——蕭明玨最后那抹釋然的笑,還有燼魂蠱化作的流螢,將她的世界永遠定格在了那個血色黃昏。
“阿寧,這雨水涼”
少年忽然脫下外袍,輕輕披在她肩上。
衣料上殘留的龍腦香讓少女鼻尖一酸,這個味道,分明在她無數個夢境里出現過。
她怔怔望著少年替她攏緊衣襟的手,指尖劃過他掌心薄繭的瞬間,突然想起前世他握劍的姿勢——原來有些習慣,真的會刻進輪回。
少年從袖中掏出一方繡著木樨花的帕子,正是她方才擦拭茶盞時不慎掉落的:
“你總愛盯著木樨花發呆,可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浸了江南的水,卻讓少女心口發燙。帕角處繡著的雙生結,分明是南疆巫祝祈福的紋樣,而他從未去過南疆。
說書人的聲音繼續回蕩:“后來有人說,圣廟廢墟上長出的木樨花,四季常開,花瓣上還帶著血色淚痕……”
少女突然注意到少年腰間玉玨的繩結——是她前世在冷宮為蕭明玨編過的「燼魂結」,用的正是她鬢角的青絲。
原來他一直帶著,從今生的初遇,到每一個并肩的時刻。
“這里疼嗎”
少年忽然伸手,指尖懸在她心口上方半寸。
少女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攥緊帕子,指節泛白。
這個動作,像極了前世他中蠱時,她想要觸碰卻又不敢觸碰的模樣。
而他眼中閃過的心疼,讓她突然想起地宮那夜,流螢中他抄寫佛經的背影。
風卷著書頁撲進窗內,飄落在少女膝頭。
泛黃的紙頁間,半封未寫完的遺書露出一角,末尾字跡雖已暈染,仍清晰可辨:“吾女昭寧,若遇佩『明』字玉玨者,乃汝命定之人……”
少女指尖撫過「明」字,突然發現少年翻開的書冊里,夾著一片風干的木樨花瓣——正是青鸞城廢墟上的血色花。
“阿明,你可曾見過這樣的花”
她鬼使神差地問出這個名字。
少年指尖一顫,書冊中滑落出半幅畫卷,正是前世她在冷宮為蕭明玨繡的鳳凰圖,邊角處還留著未干的淚痕。
他慌忙去撿,卻讓她看清了畫軸末端的題字:“寧兒眸中光,明某心上燈”。
秦淮河的水波蕩漾,載著未完的故事流向遠方。
少女望著少年耳尖的薄紅,突然想起他方才說的「阿寧」——這個只有蕭明玨才知道的乳名。
細雨中,木樨花簌簌飄落,像極了那年他為她修補的蓮花燈,一盞接一盞,照亮了跨越生死的重逢。
燼魂燃盡,鳳凰涅槃,那些被時光掩埋的愛恨,終將在輪回中,續寫新的篇章。
當少年再次為她拂去肩頭落英時,兩人指尖相觸的剎那,玉玨與銀鎖同時發出微光,在雨幕中勾勒出半只展翅的鳳凰——
那是他們跨越三世,終于重合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