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帶著濕氣的晨光喚醒，在竹席紋路間舒展蜷縮的身體，酸痛的肢體在關(guān)節(jié)里發(fā)酵，無不述說著昨日的記憶。

赤腳踩在地板上，酸脹感順著腳裸漫上來，像踩進摻了砂礫的溪水。

輕輕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潮濕的霧氣便撲了進來，河面浮著層薄紗，對岸柳枝在霧里暈成水墨筆觸，蘸著河面蕩出層層漣漪，推著白霧從石橋下飄過，遠處山影洇成淡青色的畫卷，半透明的云層后隱著道銀線，像是云朵裂開的縫隙，露出幾縷晨光。

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拾起掉地下大半的毯子，收拾收拾床鋪。

看著衛(wèi)生間鏡子里的自己，被曬傷的皮膚浮著層薄紅，像未完成的油畫，雜亂無章的頭發(fā)支棱著，不聽話的呆毛隨意翹起，胡亂的抓了抓，卻又像彈簧般恢復原位。擠上薄荷味的牙膏，清爽的氣息喚醒著混沌的思緒，鏡子里模糊的樣子，似乎也清晰了幾分。

出了衛(wèi)生間，回房換好衣服，敲了敲璐璐的房門。

“......馬上...就起來了...”悶悶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

我看了看時間，走到轉(zhuǎn)角處又補了句“我下樓買早餐了”

街道上，早已熱鬧了起來，這個季節(jié)天亮得各外急切，不遠處路口的早餐店，擺到店門口的小桌子前坐滿了人。蒸籠掀開時騰起的白霧裹著包子的香氣，彌漫著半條街，油鍋里金黃的面劑正鼓著泡泡，竹笊籬撈起時帶起一串滋啦作響的油花，瀝油的鐵盤早被炸物鋪得滿滿當當，墻角煤爐燒得通紅，鋁壺嘴噗噗噴著熱氣。

“阿娣今天要吃什么？”阿姨見我湊了上去，看著我，但手底下的活倒是一點都沒耽誤。

“姨，來兩個紅糖饅頭，四個茄子肉餅，兩杯綠豆冰沙，謝謝！”

提著早餐上了樓，璐璐正洗漱著，見我回來，從衛(wèi)生間里露出來個小腦袋

“來吃早餐了！”我在餐桌前坐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

“好~“

手機里有幾條胖子昨晚發(fā)來的游戲組隊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沒注意到

“你丫的人呢？”“快上號啊，我晉級賽”“四缺一啊魂淡！”最后一句語音，不用點開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話。

想了想還是別回復了，當做沒看到。

吃好早餐出門，璐璐的學校在新城那邊，過了馬渡橋還要往新城方向走一段路，橋頭就有一個公交站點，但是一般早上我們都是走路上去，晚上她坐公交回來。這時路上學生已經(jīng)不少，三兩成群，街道里時不時傳來他們的打鬧聲，幾個抱著籃球的少年故意把球拍得震天響，驚得梧桐樹上的鳥兒停止了鳴叫，公交站臺前站著幾個睡眼惺忪的學生，靠著廣告牌打哈欠，望著路上過往的車輛。

十多分鐘的路程，倒也不遠，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天南地北的聊著，不多久拐過街角就到了新城實驗中學的校門口，路邊賣早餐的攤位上圍滿了學生，旁邊人行道上擺著一排排自行車。

不遠處，淺藍裙擺下露出一雙白色運動鞋的女生沖我們揮舞著手臂，辮子上蝴蝶發(fā)卡在風中輕顫，帆布包帶滑落肩頭垂在一旁。

“璐璐！”脆亮的女聲穿過人群，像穿透云層的鳥鳴，驚得煎餅攤前排隊的學生紛紛側(cè)目。

“你快些去吧，包里有吃的，上午餓了記得吃，中午要好好吃飯，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催促道，不然可可這大嗓門著實有些引人注目

“嗯嗯，那你路上小心，88”璐璐上前在我臉頰親了一口，一路小跑了過去，兩人沖我揮了揮手進了校園。

可可和我們從小相識，和璐璐同年，自小一起讀書，到了中學還在一個班上，一直形影不離，家里的大人交往比較深，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見兩人進去，我便回了學校，這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走到了一個路口，等著還有一分多鐘的綠燈，正盯著上面跳動閃爍的數(shù)字時，突然被一句溫柔的聲音打斷。

“嗨”

聲音離我很近，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一個身穿迷彩服扎著馬尾辮的女生正微笑的看著我，晨光灑在她的發(fā)梢讓她的笑容格外耀眼。

是她！昨日里送我水的同學。

“嗨”禮貌性的回著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謝謝你昨天的水”

“不客氣”她的聲音輕柔，說著走了過來，腳步輕盈馬尾隨著動作晃動

在綠燈亮起的催促聲中，并肩走過馬路，她的步伐稍小，走得比我慢些，我只得有意無意的放慢腳步，盡量保持一致，一時間倒有些安靜，不知是默契還是尷尬的并排走著。

“對了，昨天老師叫我們加班級群，你加了沒有？好像沒有看見你”她轉(zhuǎn)頭抬手將碎發(fā)別到耳后

“..額...還沒有..”昨天想著晚上回家再弄，睡得太早忘記了。

“晚上老師好像群里說讓我們今天早點去教室集合”

我抬手看看時間，“應該來得及，不過還是走快些”

“嗯”她回道

兩人快步走著，路上其他同學見我們這樣，直接小跑了起來，另一些原本三兩漫步的同學更是拔腿狂奔。

趕到學校，教室里已經(jīng)來了不少同學，朝我們看了一眼，又轉(zhuǎn)過頭聊天去了，我看了她一眼，剛好對上她的視線，但都沒說什么，各自找自己位置坐下。

她叫什么名字來著，記得昨天好像有聽到過，但一時間想不起來腦子混亂了

胖子這時橫沖直撞的闖進教室，喘著大氣跑了過來，一把把包扔到我桌面，癱坐在旁邊，“好你個安南.....”

我瞅了他一眼，但心思沒在他身上。稍些片刻，見我沒理他，他一把扯過背包，塞到桌子里，“昨天發(fā)消息叫你組隊，你人呢”他拍了拍我手臂，“問你話呢，我昨天晉級賽啊！又掉了....”

我回過神來，“你昨天還有力氣玩游戲，我老早就睡了”

“早知道不打了，那幾個坑貨帶不動，，，”胖子有些郁悶

“賽季初呢，過段時間玩吧，白天夠累的了，都曬黑了幾個度”

“行行行，”胖子從包里掏出個東西，是一瓶防曬噴霧，“噴點防曬，免得變非洲人，眼睛閉上....”

.....

當烈日漸漸失去了他的桀驁，樹影斜斜時，解散的哨聲在期待了一個下午之后，終于吹響。

我摘下被浸透的帽子扇風，額頭的汗水順著曬紅的皮膚流下，一切的不適都在隊伍的歡呼聲中散去。

“回教室集合，走走走”胖子把手搭在我肩膀，指了指人群

兩個疲憊不堪的身軀，此時佝僂著身體，跟在隊伍身后。

從教室出來，夕陽正沉下去半邊，校門口涌出的人流裹著余暉流動。

和胖子在路口做了分別，轉(zhuǎn)頭看見一個有些相識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奶茶店門口，落日的余暉正灑在她身上，見我看向她，便朝我揮了揮手

“嗨”我走上前去“還沒回去嗎？”

“嗯，我媽還在來接我的路上，我在這里等會”她用手腕抹去下巴上的汗珠，散開的幾縷發(fā)絲粘在后頸，

“那應該還有時間，我請你喝奶茶，站在這里這么熱”不等她回答，向奶茶店走了兩步“來看看喝些什么”

心里想著，正好回請她昨日送我的水

“...不用了吧...”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見我一再堅持，便沒多說什么

坐在吧臺前的凳子上，奶茶在一次性塑料杯里晃出細碎的冰聲，等了不到幾分鐘，一輛黑色轎車駛過人群停在了不遠處的梧桐樹下

“那個.....我媽來了”她起身時馬尾辮掃過我的手背，淺藍色絲帶隨著動作輕舞

“嗯......”我站起來跟她走了出去，“那你先走吧”

沒走幾步，她停下來對著我說：“安南，謝謝你的奶茶”逆著晚風的話音裹著奶茶的甜膩，夕陽下她的笑容更加燦爛奪目

原來她知道我名字

“我叫張婉瑩”她小跑過去，拉開車門鉆進車里，從車窗伸出來半個腦袋瓜子，“明天見”

車子順著人流很快消失，我停下?lián)]動的手臂，看著還剩最后一口的奶茶，順手投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原來并不是第一次聽見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