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涯詫異地看著自己的肩膀，淺淺的一層白色晶體在綠色衛衣上不算太顯眼但依然被螢一眼看到。

“這…”

“你遇到‘雕塑’了？”螢用袖子裹住手輕輕將鹽粒拍打下來，表情無比凝重。

“呃，不是雕塑，是人。”隨即便把自己路上遇到的事情跟螢講了一遍。

螢一邊拍著鹽粒一邊思索，“不是人，那就是‘雕像’但不完全，等他們回到自己家里后，就是真正的雕像了。”

海涯感覺螢的力氣越來越大，胳膊都快被他拍扁了，轉頭一看，那些鹽粒就像是黏在衣服上一樣怎么都弄不干凈。

趕緊將自己的胳膊從螢手下救了出來。

“抱歉，最近太忙了，忘了跟你說明，”螢疲憊地用雙手抹了把臉，聲音帶著些暗啞，“在裂縫開啟后，被風吹到的人都會被鹽化，但不是一瞬間，而是當場消失，第二天被發現出現在自己家里。

即使在裂縫開啟后立刻遷移也沒用，他們總能找到自己的家，

曾經我們以為他們會根據自己的家人和帳篷來分辨，但帳篷扔掉后他們依然會出現在營地里，而一些沒有家人的‘雕像’也同樣會找回來。

之前有人在夜里巡邏想要找到他們能回來的原因，但是沒有例外，他們統統被鹽化，和那些‘雕像’一樣出現在家里。

從那之后，我就不再允許他們在夜里出行。”

說完，螢復雜地看著海涯的胳膊，“抱歉，是我害了你。”

海涯看著自己的袖子，倒是沒有緊張，畢竟直接吹都沒對她起作用，但看螢的表情，她覺得她再不說點什么這事就過不去了。

“沒關系，其實……”

“我愿意獻祭。”

……？

“什么？”海涯也不知道他在腦補什么，反正她是沒跟上，“你不用自責，我不會有事的。”

“不，我今天想了很久，但其實我早就做好了準備，我只是，還不太舍得。”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似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而且，”他看了眼正在睡覺的小滿，眼神中充滿了哀傷“我想救我的女兒。”

海涯的表情逐漸凝重，她對上螢的眼睛，想看出哪怕一絲開玩笑的神情，但很可惜，完全沒有。

“你……確定了？”

說完，海涯的心中涌現出一股濃烈的憤怒，說不上來對誰，沒由來的，像火一樣，燒的她心疼，以至于說出的話都帶著些火氣。

可想到小滿，想到安妮塔，似乎又沒有什么別的辦法了。

“嗯，這是我的選擇。”他的聲音輕輕的，輕松的好像在討論去哪里游玩。

“明天說，”海涯掀開門簾就打算往外走，沒等螢阻止又轉身看向他，“我沒事，不會鹽化，裂縫開的時候……算了。”

轉身就伴著夜色走遠了。

螢望著逐漸走遠的背影，微微嘆了一口氣。

一路上都沒再看見那人頭攢動的畫面。

海涯兩步并做一步地往自己臨時住的帳篷奔去。

“宿主，您似乎很生氣，為什么，目標人物答應獻祭不是好事嗎？”

系統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在腦海中，海涯面色冰冷，眼神像淬了毒一般盯著篷頂，“他有名字，他叫螢。”

“……”

“抱歉宿主，請問，目標人物螢已經答應獻祭，為什么宿主會不開心。”

“……”

海涯捂著臉，她被氣笑了，剛剛難以接受的情緒波動也平息了不少，現在覺得，遷怒于一個對人類感情一知半解的人工智能屬實是不太理智。

“是我要向你道歉，抱歉，不該把壞情緒帶到你身上，至于螢的事，大概只是覺得為了救海風島的人，需要犧牲螢，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但他是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和族人，自愿犧牲的。”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這太不公平了。”

“宿主覺得，為了拯救大部分人而犧牲一個人是不對的嗎？”

“我不知道。”

海涯確實不知道到底該怎么選，就像在原來世界，網上很火的那個電車難題。

當同事拿著這個問題來訊問她時她也只是給出了“將五個小人放一起，祝他們早日投胎”這種玩笑話。

可等笑完，發現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選。

腦海中系統的藍光微微變暗，像是在思考似的，久久沒有再出聲。

海涯檢查了一遍帳篷，確定里面沒有“其他生物”后才松了一口氣。

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忙活了半天，總算可以休息了。

帽子里的書咯的脖子疼，但她現在已經懶得抬手拿出來了，腦袋蹭了蹭給自己找了個稍微舒服的位置就睡過去了。

暫住的帳篷雖然舊但比瑟琳家的要好得多，起碼不太漏風。

沒有燈光也沒有月光，帳篷里暗的讓人心安，木板上的女人睡得并不踏實，眉毛緊緊皺著。

突然女人額頭處鉆出一抹幽綠色光芒，懸停在女人上空中，將周圍的黑暗驅散。

光芒微微晃動，好似一陣嘆息。

夢中，海涯艱難地睜開眼睛，卻怎么也睜不開，有一種困到極致的感覺。

已經看不出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土地，只剩下一片殷紅色，像血一樣糊在眼睛上。

耳邊盡是些聽不清楚的尖叫，向背景音樂一樣，悠遠又飄忽。

迷迷糊糊的起身，迷迷糊糊地向前。

僅剩的一只手拖著一把長刀，踩過腳下死透的、哀嚎的、絕望的人。

無知無覺地爬過尸山，趟過血海，一座潔白的雕像矗立在對岸。

血色的海浪飛起又落下。

雕像像一張純白的畫紙一樣被海水浸染，沖刷，讓其下半身被刷上了不屬于自己的顏色。

雕像對海涯好似有著空前絕后的吸引力，驅使著她踉踉蹌蹌地向前奔跑。

……

海涯睜開眼睛，帳篷外的人已經開始了清早的忙碌，夾雜著低聲的抽泣聲，好一會才讓她從夢中清醒過來。

半空中的系統還在散發著柔和的藍光，充當電燈的角色，看著像是亮了一夜，光芒都比之前小了一圈。

抬手揮了揮讓系統回到腦海中，海涯打了個哈欠，覺得這一覺倒還不如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