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分不清是兵刃相接,還是符箓激發的聲音,林壑瑤閉上眼,腦海似要被生生撕碎,胸前仿佛堵了一塊巨石。
過了大概半盞茶的時間,膝蓋才傳來疼痛,她支撐著想要坐下,卻不小心一滑,反而讓石塊劃破了血肉。
現在不是暈過去的時候。
她要趕緊觀察周圍環境,免得還沒緩過神就被妖獸一口吞下。
渡氣二層的靈力并不足以真的支撐傳送千里,然而只是激發一部分的傳送符,也足以讓她神識受創。
喘息片刻,她攥緊了身旁的植株,試圖睜開眼站起來。
成功了。
林壑瑤看了眼天色,仔細打量起周圍,確定她正身處某不知名山峰的背陰面,處境暫時安全。
她挑了棵稍微粗壯點的樹,費力地攀至樹冠上,盤膝恢復起靈力。
靈氣濃郁,不在凡人界。
此地不宜久留。待靈力恢復至七成,林壑瑤判斷了下方向,起身施展輕身術,小心翼翼地朝山下奔去。
新獲得的玉牌被她取出,放進懷中貼身收好。
按照墨淵所說,玉牌乃上品法器,只要被她貼身并保持靈力不失,他就可以感應到玉牌的位置。
就當她欲繼續思考時,腦海中殘留的疼痛打斷了她。
算了,眼下不宜多想。
“咦?”就在這時,一只額前金黃的桂花兔躍過她身前。
她在同臨時小隊入山時學到過,桂花兔,一階妖獸,除了入海嶺那類邊緣地帶沒有,斷洋山脈不少地方都有分布。
“……”搞了半天,她對千里傳送符的激發這么少嗎?
那可是她七成靈力啊!
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她質疑或心碎,不過,能引來孱弱的桂花兔在此群居,或許此地是個療傷休整的好地方。
沒能傳送至奇怪的地方,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實力欠奉又如何?至少她還有人品。
思及此,她不再繼續趕路,而是挑了個隱蔽的位置運功療傷。
可惜,蟬兒并沒有攜帶治療神識的丹藥,她只能憑借打坐靠時間和靈力淡化。
“師兄師姐,我們不是來打探消息的嗎?”
大意了,有桂花兔的地方總會有人,林壑瑤聞聲悄悄看去。
“得了吧,我們能打探出什么消息。再說端師妹和李師妹已經去了,我們去干嘛?”
“師弟說得對,”一青年男修不贊同道,“墨掌門遲遲未歸,諸位長老都擔心得很,既然掌門最后一次定位是在斷洋山脈,我們理應盡心盡力才是。”
只聽那位師姐道:“是嗎?那你跟來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經辜負了長老美意,理應盡心盡力,多賺些靈石,怎能來捉桂花兔。”
林壑瑤聽得不禁輕笑,這隱宗弟子真是有趣。
不過三人修為看起來并不高,捉桂花兔是明智之選,桂花兔的價格不在妖獸實力,而在修士喜愛。
其實,這段時間里,她也聽說了很多縹緲勢力的傳聞。
譬如擅長煉器的江大師出身江家,而江家底蘊在眾多世家大族里淺薄了些,是新冒頭的世家;隱宗招收弟子不問來路、不看出身;浮沉樓修士無論何種身份修為,皆須修習作詩;魔修那邊又有異動云云。
怎么看還是浮沉樓最變態,一個算命的門派要求人人會作詩作甚?儒修自有他們的勢力,譬如蓮塘書院。這么一相比,隱宗門風還算正常的。
墨淵說隱宗排得上號,也和她聽聞的一致,沒有誆她。
既然這樣……林壑瑤低頭沉思。
算了,現在想無用。此處難以修習法術,《靈植入門》的千種靈植也被她背得滾瓜爛熟。
既然有《靈植入門》,那一定有《靈植進階》了,有空她去買一本看看。
她想起儲物袋中的那些雜書,挑了一本翻閱起來。
“師兄師姐,我們真的要在山里過夜嗎?”天色已晚,三人兜兜轉轉,又繞回了林壑瑤附近。
“放心,此處除了桂花兔什么也沒有,咱們特意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更何況還有隱匿陣法。”
“師妹說得對,”師兄贊同道,“若是我們下山,肯定要被二位師妹揪去幫忙了,還怎么賺外快。”
感謝三位送來的周遭情報,林壑瑤雙手合十,暗自感激。
她今天一直不敢打坐修煉太久,正因擔心會在危險的地方突破渡氣三層。
渡氣三層,是引氣入體后修士面臨的第一道難關,突破難度甚至和渡氣中期進階不相上下。
此時她的神識已調整了七七八八,身體狀態和靈力經過昨夜的激發,正處于巔峰狀態,良機一旦錯過,不知要再等多久。
月華暗淡,和露水一并滑落在衣衫,林壑瑤全力運轉《引氣訣》的最后一層,經脈中的纖長細絲匯聚成線,所過之處靈力充盈。
似乎并沒有什么難處,但她的運功效率慢了許多,或許是功法跟不上了。
……
一夜過去。
林壑瑤體內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污垢,氣味難聞,混合在衣衫里令人不適。
好在祛塵術已被她掌握,略微花點靈力,污垢眨眼間便被清理干凈。
渡氣三層的穩固不需要花太長時間,昨夜她便一氣呵成,今日,正宜下山!
桂花兔啊……活兔比尸體更有價值,她沒有靈獸袋,就不貪這份靈石了。
一路躲著妖獸和人群,有驚無險地來到山下,林壑瑤抬頭,看了眼石匾,“嶠州城坊市”。
能以城名來命名的,大多都是一方城池里最官方的坊市,這類坊市往往不設外部機關,繳納靈石即可進入。
“仙子,五枚下品靈石。”入口處的守衛向她說道。
林壑瑤挑眉,還挺貴,看來這嶠州城坊市頗具規模。
守衛遞給她一枚木牌,向上面打入一道法訣:“離開坊市后半個時辰失效,請收好。”
“多謝。”
進入坊市,林壑瑤直奔書店,在靈植區翻找起來。
令她沒想到的是,靈植區標識的頂端還掛著一個更大的標識,“煉丹術”。
就連“煉藥術”也被一并分在了“煉丹術”下,和靈植區一般地位。
林壑瑤搖頭,取了一本《靈植進階》拿在手上,翻看起還有什么其他靈植書籍。
果不其然,大同小異。
正當她準備離去結賬時,拿著書的指尖微微一顫,她猶疑了一下,還是轉身拿起了兩枚玉簡。
赫然正是,《煉丹入門》《九品煉丹師》。
“仙子您好,一共是八十靈石。”
好貴。林壑瑤心神一動,準備問清楚:“具體怎么賣?”
“這本《靈植進階》十五下品靈石,這兩枚玉簡分別是二十和三十五下品靈石。”女修的手依次指向每一件商品,其中最貴的是《九品煉丹師》。
“看來這《九品煉丹師》很受歡迎?”林壑瑤試探著問。
“正是呢仙子,不僅如此,與它同一系列的玉簡還涉及陣、器、符三門,從九品到六品、一級至四級,應有盡有。”
林壑瑤看向玉簡背面,金色的蠅頭小字寫道:浮沉樓。
……浮沉樓這可真是,究竟想讓人看見呢,還是看不見呢?
“多謝。”林壑瑤轉身向門外走去。
反正靈植都背了,不妨煉個丹,以后賺取修行所需,也不用總是進山下海地看運氣。
不過萬事開頭難,煉丹總需要靈植、丹爐、丹火、場地等日常所需,煉廢后造成的消耗也不是小數目。
她沒有木、火靈根,于煉丹一途未必有天賦。
不過倒是很有緣分呢。想起些愉快的往事,林壑瑤微微一笑。
正事干完,她一路閑逛到深夜。
花一點靈珠買了串冰糖橘子,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一雙不加隱藏的視線。
“道友,再來一……算了,多來幾串不重樣的吧。”隨即轉身往茶樓里走去。
靈茶剛上,對面就坐了一人。
林壑瑤起身行禮:“見過前輩。”
墨淵點頭,示意她坐下。
她不解地看向墨淵伸出的手,思考片刻,恍然大悟,將玉牌放上:“抱歉,晚輩一時糊涂,忘了此事。”
墨淵將玉牌推至長桌中央:“不是這個。”
她恭恭敬敬地倒了杯茶:“前輩,請。”
氣氛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茶在墨淵手中,一動未動。
最終他還是輕抿了口,嘆息一聲。
林壑瑤也沒想到事情最終會發展成這樣,歸根結底,是靈根之事她沒有早做察覺,否則霧陣中情形便不會生生轉折。
“玉牌是隱宗弟子令牌。”
林壑瑤睜大了眼。
“木、銀、玉制三種,分別對應外門、內門、親傳三種身份。”
“僅有玉牌是上品法器,一經激發,貼身佩戴時保持靈力不失,即可被我、或是隱宗任一長老感應。”
“此玉牌雖被激發,卻沒有認主,”墨淵看向她,漆黑的眸中仿佛倒映著一輪明月,“一旦滴血,便會正式確認身份。”
林壑瑤怔住了,她有好多問題想問,只是出于種種原因沒問出口。
他笑了笑:“還需要我同你解釋隱宗門風嗎?”雖然這么問,但他并沒有真要解釋的意思。
她該知道的、她能知道的,一定會打聽出來。這一點二人心知肚明,無需多言。
算了,此時不問,日后可能沒機會了。“前輩,高階修士斗法不是通常都需要很多時間嗎?”
墨淵眨眨眼,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
既然如此,“是否無恙、有無后患”她就不問了,想必沒有答案。
“玉牌具體在哪一峰?”
“主峰——試道峰。”
林壑瑤取出凡劍碎片,在拇指指尖劃破——
“滴答。”
玉牌染血,微亮了一瞬,隨即恢復原樣,與滴血前看不出區別。
墨淵露出個爽朗的笑容:“太好了,終于騙……偏愛了我隱宗一回,恭喜道友。”
林壑瑤:……
前輩,難道她聾嗎?
“跟我來。”墨淵起身,她跟在后面處處留神地走著。
前腳剛說人家活不成了,后腳就變成了掌門大人,她也是個神人,林壑瑤在心中自嘲,好在前輩看起來不計較。
墨淵帶她走進了一間客棧,徑直上樓敲門。
開門的女修林壑瑤瞧著有些眼熟,隨即反應過來,有人要大事不妙了。
二人進去,關門,墨淵隨手揮下一道結界。
山中帶頭的師姐一咬牙,率先跪下:“對不起掌門!都是弟子教唆的,端師妹和李師妹兢兢業業完成任務,二位師弟也是被我強拉去的。”
林壑瑤掃了一眼,女修身后跪著的兩人都是渡氣一層。
“不……不對!師姐他們捉到桂花兔,我們也有分成!對不起掌門,弟子不該玩忽職守。”
看來不是仗著修為欺負她們兩個,而是怕渡氣一層入山遇到危險。
“唉,你們三個,算了,去叫那兩小子來。”
帶頭的師姐起身,關上門時,看了她一眼。
只消片刻,房間內便擠了七個人,準確來說是站著兩個,跪著五個。
“對不起掌……”修為稍高的男修剛開口,就被墨淵打斷:“行行行,別再發誓,待會客棧都要被雷劈了。”
“就算賺外快,也要等任務完成了再去!尤其不能在與掌門大人有關的事上馬虎,聽明白了嗎!”
身前五人齊刷刷應聲:“弟子明白!”
此情此景,林壑瑤不知作何表情,只有種把腰間玉牌打碎的沖動。
“起來吧。”
墨淵正色道:“這是你們師姐,年紀輕輕,做人和做事比你們加起來都靠譜,用心學。”
她萬萬沒想到,把前輩罵了還能得一句“靠譜”的稱贊。
五人起身,向她行禮道:“見過師姐。”
林壑瑤:“不必多禮。”
“既然沒什么別的要做的,回宗吧,順道捎你們五個一程。”
乍然聽到“回宗”二字,林壑瑤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那夜她見過的黑色長劍延展出深藍色的光幕,她試著站了上去。
長劍載著少男少女,和一個不甚靠譜的掌門向深邃夜空飛去。
路上,她掏出準備好的賄賂:“請。”
“哇,師姐真是貼心,多謝師姐。”
“是啊,這趟出來光顧著抓……打探消息了,還沒來得及在坊市逛逛。”
長劍好像在“抓”那個字的時候輕微搖晃,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前輩此刻雖背對著她,也伸出手來。
“前輩,給。”林壑瑤將剩下的糖葫蘆串悉數塞進墨淵手中。
咦?剛才在茶樓,前輩要的不會是這個吧?
一時間,整個長劍上都是“咔嚓咔嚓”的聲音,林壑瑤一邊為隱宗未來捏把汗,一邊成為捏汗的根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