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變本加厲的逃脫
接下來的幾天，彥宸這家伙，似乎徹底、精準地摸清了“規則”的邊界！
并且，將“耍賴躲懶”這門古老而實用的技藝，發揮到了令人嘆為觀止、甚至可以說是登峰造極的淋漓盡致！
他像一匹掙脫了無形韁繩、撒開四蹄狂奔的野馬！嗅覺敏銳得如同最狡猾的獵犬，總能第一時間捕捉到任何可以提前溜走、逃離“苦海”的機會！
其頻率之高，借口之創意，簡直令人發指！
周三下午。
夕陽的金輝，如同緩慢流淌的、粘稠的融化蜂蜜，慵懶地爬過教室的窗欞，將課桌拖拽出長長的、帶著倦意的影子。空氣中，依舊漂浮著那熟悉的、粉筆末與舊書頁混合的干燥氣息。
張甯正低著頭，無比專注地整理著為彥宸精心準備的補課筆記。筆尖在紙上快速滑動，勾勒出嚴謹得近乎苛刻的計劃。然而，她那微蹙的眉頭，以及眼底深處難以掩飾的、濃重的疲憊，卻無聲地泄露了她近乎透支的緊繃狀態。
就在這時——
彥宸像是屁股底下猛地被安了個大功率彈簧！毫無征兆地突然站起身！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標志性的、略帶痞氣的散漫笑容。語氣輕快得仿佛在宣布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那個，張甯同學！不好意思啊！十萬火急！今天我得先撤一步！”
“文化節的板報設計稿還等著我最后拍板呢！關系到班級榮譽的大事！最多半小時！我速戰速決！馬上回來！”
話音未落！
根本不等張甯有任何反應！
他已經閃電般抓起書包，如同一陣夾雜著灰塵的狂風，猛地刮出了教室后門！腳步輕快得甚至帶了點壓抑不住的雀躍！
張甯猛地抬起頭！視線里只捕捉到他消失在門口的、模糊的背影！
她目光驟然轉冷！如同臘月的寒冰！對著那空蕩蕩的、仿佛在嘲笑她的座位，聲音低沉，帶著被強行壓抑的慍怒，像冰冷的刀刃，狠狠劃破了這溫吞沉寂的空氣：
“半小時？！”
“你當這是菜市場買大白菜呢？還能討價還價？！”
可惜！
她的質問，只收獲了空曠教室里寂寥的回聲，以及夕陽下那張顯得更加孤單、更加寂寥的課桌。
周四下午。
幾乎是如出一轍的、令人血壓飆升的場景，再次精準上演！
窗外，隱隱約約傳來籃球場上陣陣的、如同浪潮般的喝彩與喧囂。那熱烈的、充滿青春荷爾蒙的氣息，與教室內只有他們兩人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形成了無比鮮明、甚至有些諷刺的對比。
張甯正強壓著心頭的煩躁，耐著性子，低頭講解一道頗為復雜的物理受力分析題。纖細的手指在草稿紙上點點畫畫，試圖將那該死的力的分解講得更清晰、更直觀一些：
“你看，這道題的關鍵，在于找到正確的參照系，然后把這個斜向上的力，分解到水平和豎直兩個方向……”
她的講解，被彥宸突然猛地抬起的頭，粗暴地打斷了！
他目光炯炯，越過張甯的肩膀，興奮地、全神貫注地望向窗外籃球場的方向！臉上閃爍著難以抑制的、近乎狂熱的光芒！
“哇靠！決賽！決賽打到關鍵球了！好像是咱們班領先一分！時間不多了！”
“不行！他們在喊我呢！肯定是需要我的精神力量加持！我得去精神支援一下！給兄弟們加油鼓勁！”
“就十五分鐘！真的！我發誓！十五分鐘！我絕對回來！！”
他一邊語無倫次地說著，一邊已經如同離弦之箭般站起身！動作敏捷得像一只準備撲向獵物的獵豹！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出，直奔那片揮灑汗水的戰場！
張甯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
目光銳利如刀！帶著冰冷的寒意！直直射向他那張寫滿了“我要去看球”的臉！語氣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刻薄的嘲諷：
“精神支援？”
“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降臨？還是能帶來好運的吉祥物觀戰？”
“怎么？離了你彥大少爺，地球就不轉了？籃球賽就打不下去了？是吧？！”
她的聲音低沉而尖銳，像是在用最鋒利的言語，刻意戳刺他那點可憐的、或許根本就不存在的集體榮譽感！
然而！
彥宸對此似乎完全免疫！刀槍不入！
只是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丟下一句輕飄飄的、毫無誠意的：
“哎呀，班級榮譽高于一切嘛！集體利益最重要！回頭給你帶糖吃啊！”
便再次如同泥鰍般，一溜煙地消失在了門口！
留下張甯一個人，面對著那攤開的、只講了一半的物理題，和一桌子寫滿了公式的草稿紙。
胸中，一股無名火“騰”地一下，猛烈地燒了起來！
燒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幾乎要炸開！
周五！
彥宸的請假理由，更是突破了離譜的新高度！簡直刷新了人類想象力的下限！
補課才剛剛開始，不到十分鐘！
他正看似無比認真地、聚精會神地聽著張甯講解一道昨天卷子上的數學錯題。卻突然“哎喲”一聲！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變得有些蒼白！額頭上，甚至極其逼真地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語氣也變得急促而痛苦起來：
“張甯…不行了…哎喲喂…我肚子疼…”
“肯定是早上吃的那個巧克力里的堅果有問題！過期了！或者有毒！”
“哎喲…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趟廁所！馬上！立刻！”
張甯握著的紅筆筆尖，在卷面上留下一個重重的、帶著怒氣的頓點！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帶著濃重得化不開的懷疑！如同探照燈般，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樣：
“肚子疼？”
“昨天還生龍活虎、上躥下跳，今天就吃壞了？你這肚子也太嬌貴了吧？”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碴！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赤裸裸的不信任！
她甚至下意識地伸出手，快如閃電！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校服袖子！低喝道：
“少來這套！給我坐下！裝什么裝！”
沒想到！
彥宸這次的反應，竟然出乎意料地極大！
他猛地扭動身子，像條被抓住尾巴的魚，拼命試圖掙脫她的鉗制！語氣里帶著一種近乎真實的急切和窘迫！甚至連臉都漲紅了！
“真不行！哎喲…我真不跟你開玩笑！疼死我了！”
“再不去！真要拉褲子上了！到時候會臭死你的！我跟你說！”
說完，他竟然用力一甩！竟真的掙開了張甯那只不算強壯的手！步伐踉蹌地、如同逃命般沖出了教室！
張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極其激烈的反應，弄得徹底愣在了原地。手還保持著剛才抓住他袖子的姿勢，懸在半空中。
她目光冷冷地、帶著極度不屑地盯著那空無一人的門口。喉嚨里，發出一聲極低沉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冷哼。
她緩緩收回手，拿起筆，重重地、泄憤般地在卷子上畫了一個巨大而潦草的叉！
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
這家伙…真是沒救了！
無可救藥！！
第二部分：深夜的思索與困惑
夜。深了。
萬籟俱寂。只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的蟲鳴。
張甯躺在自己那片被厚重粗布簾子隔開的、狹窄的小天地里。
床，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鋪著洗得微微發白、帶著淡淡肥皂味的舊床單。床頭，一盞小小的、發出昏黃光暈的臺燈，是這方寸之地唯一的光源。
燈光柔和地灑在她臉上，勾勒出她清秀卻因思慮而顯得有些緊繃的側臉輪廓。
她閉著眼睛，努力地、命令自己入睡。
但白天那些混亂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場景，卻像不受控制的走馬燈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海里循環播放——
彥宸那副總是帶著三分漫不經心、七分狡黠頑劣的笑臉。
還有那些一個比一個離譜、一個比一個荒唐的請假借口！
她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緊緊鎖起。心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像被一團胡亂纏繞、找不到線頭的毛線堵住了胸口，悶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煩躁地翻了個身，目光落在床頭那本已經翻得起了毛邊、封面泛黃的《飄》上。下意識地想借著斯嘉麗那頑強的、打不死的生命力，來驅散心頭的陰霾。
可思緒，卻像一只徹底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搖搖，漫無目的地游蕩，怎么也拽不回來。
“你是三歲小孩子嗎？！怎么能這么賴皮？！這么無賴？！”
她在心里狠狠地吐槽，語氣里充滿了無法對外人道的無奈和難以發泄的氣惱。
她仔細地、如同放慢鏡頭般回想這幾天的“補課”——如果那還能稱之為補課的話。
周三的“板報緊急會議”。
周四的“籃球決賽精神支援”。
周五更是直接升級到了匪夷所思的“吃壞肚子緊急如廁”……
這家伙！簡直是在用生命！用他那無窮無盡的、拙劣的演技！在跟她玩一場曠日持久的捉迷藏！
而且，看他那樣子，似乎還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她甚至開始忍不住惡意地揣測，彥宸是不是把這一切，都當成了一場幼稚的游戲？一場看誰先受不了、誰先舉手投降的游戲？
可……
氣歸氣，惱歸惱。
一個她極不情愿承認、卻又無法否認的、冰冷的事實，赤裸裸地擺在眼前：
托這家伙花樣百出、層出不窮的“福”，這幾天，她竟然真的……都按時回了家！
沒有一次耽誤晚飯！
更沒有讓身體本就不算硬朗、需要靜養的母親，額外操心勞累！
母親那壓抑的咳嗽聲，年幼弟弟那需要輔導的功課，還有家里那永遠也做不完的瑣碎家務……這些沉重的、如同巨石般的現實，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能準時回家，至少保證了她那張排得密不透風、精確到分鐘的時間表，不至于徹底崩盤。這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她下意識地低頭，目光落在書桌上壓著的那幾張題卷——彥宸周四和周五早上交來的“成果”。
成績不高不低，像被什么神秘力量精確計算過一樣，極其穩定地在70到85分之間小幅度搖擺。剛好卡在她設定好的、也是她勉強能夠容忍的“及格線”邊緣。
但距離她內心深處期望的、真正意義上的進步幅度，還差了十萬八千里！遙不可及！
她盯著卷面上那依舊工整得不像話的、甚至有點賞心悅目的字跡，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課堂上的場景：
他坐在那里，看似無比認真地聽講，時不時還煞有介事地咬著筆頭，做出苦思冥想的樣子。卻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頻繁地瞄她。像個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只盼著下課鈴聲如同天籟般響起的頑劣學生。
她又想起補課時，他那些層出不窮、花樣繁多的小動作——
一會兒低頭猛翻書，假裝在尋找某個重要的公式。
一會兒又煞有介事地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完全聽懂了，心領神會。實則，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早就飄到了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熱鬧……
張甯無聲地、重重地嘆了口氣。心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班主任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怎么會把這么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絲毫不上進的無賴學渣，硬塞給她？！
她明明有自己的功課要忙！有更高的目標要去追逐！現在卻要硬生生分出寶貴的時間和精力，來“看管”他！來應付他那些層出不窮的幺蛾子！
簡直是給自己攬了個天大的麻煩！吃力不討好！
就在這時——
一個荒謬的、離奇的、幾乎可以說是異想天開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如同閃電般、冷不丁地冒了出來：
“他……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找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借口，早點結束補課……”
“就是為了……讓我……能早點回家？”
這個念頭！
像一顆微小的、不請自來的、帶著奇異溫度的種子，毫無預兆地，就那么突兀地掉進了她心里那片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土壤里！
她立刻被自己這個荒唐到極點的想法，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搖了搖頭！仿佛要將這個危險的、不切實際的念頭狠狠甩出去！
甚至低聲自嘲了一句：“張甯啊張甯，你真是想多了！腦子壞掉了吧！就他？那個無賴？他哪有這么好心？！”
可是……
種子一旦落下，哪怕再微小，再不起眼，也會在不經意間，悄悄地扎下根，頑強地萌芽。
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控制地，開始重新回放這幾天的“放學后”：
周三，他以“板報”為名，提前了足足半小時；
周四，因為“籃球賽”，早退了十五分鐘；
周五那個離譜到家的“肚子疼”，更是讓她直接“被下班”……
而最終的結果就是——她回家做飯的時間，竟然一次都沒有耽誤！分秒不差！
難道……這一切，真的……僅僅只是巧合？
一連串的巧合？
她甚至開始忍不住懷疑，彥宸這家伙，是不是早就通過某種她不知道的方式，摸透了她的時間表？然后，用這些看似離譜、實則精準的借口……在變相地……幫她？
她翻了個身，目光透過布簾那細微的縫隙，望見母親在廚房里忙碌的、略顯佝僂的背影。耳邊，似乎還能清晰地聽到母親那努力壓抑著的、卻依舊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一股極其復雜的、難以名狀的暖流，瞬間涌上心頭。夾雜著濃濃的困惑、強烈的懷疑，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的情緒。
她重新閉上眼睛。
腦海里，再次清晰地浮現出彥宸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狡黠、幾分戲謔、卻又意外清澈的眼睛。還有他那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懶洋洋的散漫笑容。
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好像沒那么生氣了。
甚至……
嘴角，還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極其微小的笑意。
“這家伙……”
“雖然確實不上進，懶得要命，嘴還貧得不行……”
“但也許……也許……沒那么面目可憎？”
她又趕緊用盡全力搖了搖頭，努力把這個危險的、動搖軍心的念頭壓下去！
不行！絕對不行！不能被他這種表象迷惑了！他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學渣！是個無賴！
可是……
心底深處，那顆懷疑的種子，卻似乎已經悄然扎下了根。
只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等待著一點陽光雨露，便會控制不住地，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