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香注意到，眾人譴責下，姑奶奶家的老黑狗來福，如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耷拉著腦袋，委屈地窩在姑奶奶身邊，眼角含著眼淚。
“是，人是人，狗是狗，我......”
史香姑奶奶也是老淚縱橫，想解釋又無力解釋的樣子。
此時，那個之前拿著大喇叭，現在換了對講機駁在右肩上的胡子拉碴壯漢，推開七嘴八舌的眾人，津市話怒道：“介又是嘛事啊？！”
見地上窩著一只皮毛濕漉漉臟兮兮的老黑狗，老黑狗旁邊半蹲著一個體格肥胖但虛弱的老太婆，那個胡子拉碴壯漢說道：“您嘞！嘛意思？！怎么把狗還帶進來了啊！”
轉身看向不知所措的的史香，再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見脫了雨衣的史香，一身的小立領旗袍裙，胡子拉碴壯漢突然怒道：“怎么又是你啊？！我看你，一眼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這條狗，剛才是你帶進來的吧？！”
眾人齊刷刷的眼神都轉向了史香。
“是，就是她，就是她把狗帶進來的！”
“對，就是她，我也看到了！就是她帶進來的！”
“對，就是她！剛才我看她穿的是粉色的雨衣，哦，原來里面穿的是小旗袍啊！這，干活兒的誰穿這玩意啊！”
......
面對眾人的指責，史香一時間驚慌失措。
此時的她，也如那只喪家犬落湯雞般的老黑狗一樣，低下頭，雙手碾噌著濕漉漉的旗袍裙腰身處。
“我！我把狗帶出去，我看風雨操場那邊有一個籃球場，可以先給它栓到籃球場的籃架子上！”
說著，李山從人群中鉆了進來，拎起狗繩，往大禮堂門外走去。
路過史香身邊的時候，史香抬起頭，倆人再一次四目相望！
李山沖著史香堅定地點了點頭。
史香也含羞點頭回應。
這一路，眾人紛紛躲閃，害怕那只老黑狗蹭到他們。
老黑狗來福，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在它主人史香姑奶奶淚眼護送下，也是含著熱淚，嗚咽著離開。
走到大禮堂門口處，史香看到李山和進來的一個老頭互相點了點頭，拍了拍肩膀。
“散了，散了！別圍在一起，這里這么大呢，那么多座位呢！”
見此時已經坐到地上的姑奶奶，史香和史新同時上前，把姑奶奶拉了起來。
起身的史香姑奶奶看到剛剛跟李山互相點頭的老頭走到了附近，喊道：“李大哥！這里！”
那老頭見有人喊他，快步走了過來，見到史香姑奶奶就喊：“哎呦哎，你也在這里啊！”
“是是！”史香姑奶奶一邊拉著那老頭濕漉漉的衣服袖子，一邊對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李大哥，李山他爺爺！這幾位是外遷的，我嫂子......”
還沒等史香姑奶奶介紹完，史香奶奶就上前拉起那老頭的雙手，激動地說道：“哎呀，李大哥啊！你怎么也老了不少了啊？！哎呀，你眉頭那大肉瘤痦子怎么又長大了啊？！哎呀，你這黑，怎么比以前更黑了啊！”
“......”
“咳咳咳”史新咳嗽提醒她媽媽別總說大實話。
那老頭，史香知道是李山的爺爺了，咧起嘴，不但沒怪史香奶奶說他老，說他黑，笑開了花，興奮地說道：“哎呀，強他媽媽啊！你也老了啊！哎呀，我們都老了啊！但你還是那么漂亮啊！”
史香聽了，捂嘴暗自發笑。她在想，現在的奶奶叫漂亮嗎？
她知道她奶奶以前漂亮，但如今，牙齒稀稀疏疏，大門牙間還裂出了長長的縫隙，臉上皺紋松松垮垮，雖然沒有姑奶奶的幾層眼袋，但松垮的皮膚好似塌了餡兒的包子一樣，只看到皮了。
但奶奶的眼睛依舊明亮，眼神明亮，比起同齡人，還是顯得精氣神十足。
李山爺爺也是，雖然在她奶奶口中是老了不少，但精氣神十足，身材很是魁梧。
黑也確實是真黑。
但他那種黑，不是他孫子李山那種皮膚表皮被太陽曬的那種曬黑，是真黑，黑到真皮層的那種真黑。
怪不得史香奶奶和姑奶奶說李山爺爺是西游記里黑熊怪般的刺啦黑呢。
黑臉大白牙。
大白牙嶄亮如新。
“李大哥呀，您這口又換新啦？好像不是以前的那口假牙吧！以舊換的新嗎？”史香姑奶奶笑問道。
黑熊怪般刺啦黑的李山爺爺，聽到史香姑奶奶的問話，伸出右手，拇指食指張開成半圓形，探進嘴巴里，從嘴里掏出一口大白牙。
癟著嘴，李山爺爺驕傲地說：“這玩意哪里能以舊換新哦！是山兒剛給我買的，最新款，全口假牙，吸附式的！”
史香看了，馬上扭過頭去，不敢看，憋笑。
就聽身后史新說道：“哦，真好，現在技術真是進步了啊！李山爺爺啊，您把那假牙放進去吧，總掏出來怕污染了！”
“哐！”
“嘎吱！”
“吧嗒吧嗒！”
聽那聲音，那口假牙應該被套進去了。
史香轉了頭，她看到她的奶奶和姑奶奶都低頭竊笑。
史新說：“山兒爺爺啊，您真是培養了個好孫子啊，李山在跟著他們一起救援呢。您別擔心。”
“我不擔心我孫子！”
又吧唧吧唧了幾下嘴巴，山兒爺爺驕傲地說道：“讓他去吧！我還想跟著一起救援呢。剛才啊，我跟那些消防小哥說啊，我也跟他們一起用皮劃艇救援，我說我當過兵，海軍，可他們不讓，說擔心老年人在洪水里泡時間長了要失溫。我說我是海軍！海水里泡幾天幾夜是常有的事，這點水算什么啊。而且我哪里老了嘛，你們說我老了嗎？！”
“沒有沒有！”大家都笑著說。
史新也笑著對李山爺爺說：“山兒爺爺，您是看上去很精神，很能干呢！但誰都不能不服老啊！消防小哥沒讓您參與洪水救援是對的。現在啊，生活條件都好了，科技也進步了，很多老年人外表看起來是不老，但內在的骨骼啊、肌肉啊、血管啊、神經系統啊、消化系統等等等等，五臟六腑，各種器官其實都是在衰老退化了，經不得異常刺激啊！”
李山爺爺張開嘴，正不以為然地想說點什么反駁的時候，從他身旁快步走過來一個中年婦女。
這個中年婦女見了史香姑奶奶就大聲喊道：“媽！您已經到這里了啊？到了怎么不給我們打個電話呢？！我剛才給您打電話您怎么也不接？江兒都急死了啊！”
“少特么給我來這套啊！你！你給我打電話？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圍在一起的幾個人聽了史香姑奶奶的話，都齊刷刷地向那中年婦女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