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與肉身之間的屏障消失了,沈拾輕車熟路回到了身體當(dāng)中。這次重新找回肉身與以往不同,她憑著剛剛短暫的奪舍,找到了身體經(jīng)脈。
“若用方才抓住那修士經(jīng)脈的法子,魂魄或許能與身體聯(lián)結(jié)得更緊密。”
沈拾透過變成了大鐘的銅鈴向外望去,那修士正圍著大鐘打轉(zhuǎn),似乎里面看得到外面,外面卻看不見里面的情況。
“好生神奇的東西,這是哪里冒出來的?”她伸手摸了摸鐘壁,冰冰涼涼,是個實體。
修士在大鐘外面祭出各種法器,向它發(fā)起攻擊,它卻坐在原地,紋絲不動。
沈拾心道:“現(xiàn)下這情況,他進(jìn)不來,我也出不去,不如先將魂魄穩(wěn)固下來,靜待時機(jī)。”
她當(dāng)即打坐,閉目凝神,開始探索自身經(jīng)脈,原來它們一直都在,只是不易察覺。八千經(jīng)脈,她的體內(nèi)只有三千多,打通的只有十幾條。
“這就是凡人的經(jīng)脈嗎?”她魂魄觸及這些經(jīng)脈,一條一條地融合進(jìn)去,身體感受逐漸清晰起來:青草的味道,湖邊水汽的黏濕感,連外面修士的叫罵聲都聽得更清楚了。
二人就這樣僵持了兩天兩夜,約定的六月十五就這樣到來了。
沈拾抬頭看著滿天星光,鼻子里聞到的盡是烤魚的香氣。
“臭術(shù)士,竟然用這樣的招數(shù)饞我,大鐘這么有本事,怎的隔絕不住烤魚的香氣!”她餓得頭暈眼花,腹中雷鳴一般,只覺得自己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了。
那修士將火架上的烤魚細(xì)細(xì)灑滿孜然,又拿在面前細(xì)細(xì)聞了一番,放回了火架上,轉(zhuǎn)身悠哉悠哉走開了。
沈拾知道他必定是在設(shè)套,怎奈腹中實在饑餓得不行,不得不鋌而走險了。
她望著架上的烤魚思索,“待會我只要先想辦法讓大鐘收起來,然后拿到烤魚,一路跑……”
誰知她心念一動,大鐘竟然真的浮了起來,緩緩縮小了。
沈拾心道“不好,快跑!”
她沖出去一把抄起火架上的烤魚,撒腿就跑,那大鐘迅速縮小成巴掌大的鈴鐺落了下來,她又騰出另一只手接住,玩命地跑起來。
此處離村口不遠(yuǎn),只是早就過了子時,不知妙真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
六歲的孩子根本跑不了太快,加上餓得太狠了,沈拾終于還是腳下虛浮一跤摔在了地上,所幸摔倒時高舉著右手,烤魚還是完好的。
“短短兩天你在里面發(fā)生了什么?”身后傳來修士的聲音,隨后沈拾被抓著后衣領(lǐng)提了起來。
她餓了兩天,一通奔跑之后再無力氣,絕望憤怒之下再也憋不住,紅了眼圈。
那修士見她行狀,猶疑起來,提著她的手頓了頓。
沈拾見他猶豫,索性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眼淚咕嚕咕嚕往下掉。
這一哭讓那修士有些不知所措,他將她放了下來,手忙腳亂想給她擦擦眼淚,渾身上下摸遍了也找不到帕子,索性蹲下來拿袖子去蹭。
“他如此慌亂,顯然是把我當(dāng)小孩子了,難不成他現(xiàn)在看不到我的魂魄了?”沈拾心想,“不如試他一試。”
她當(dāng)即咧開嘴哭道:“娘親!娘親你去哪了!”
修士擦淚的手上一頓,臉上浮出一絲歉意。開始給她拍打身上的塵土,又捋了捋她的小辮子。
“小拾?你怎么在這里!可讓大家伙好找!”
兩人循聲望去,竟見妙真站在不遠(yuǎn)處,一身布袍作尋常婦人打扮。
“姑姑!姑姑救我!”沈拾邊叫邊哭,“這個人把我關(guān)起來不許我回家。”
那修士連忙撒開手舉到肩膀道:“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妙真快步走到沈拾面前,一把抱起了孩子,還不忘轉(zhuǎn)頭剜了那修士一眼,疾行離開了。
只留修士一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那游魂到底去哪了?”
這邊沈拾趴在妙真的肩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加上疲累交加,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直到妙真拍拍她的后背將她叫醒。
妙真將她放在路邊支起的小攤桌上,將烤魚遞過來道:“我讓店家重新幫你烤過了,趁熱吃吧,小心魚刺。”
“這是哪里?”沈拾接過烤魚直接上嘴,被燙得嘴巴一縮,“村里沒見過這個攤子,這個時間大家都睡了。”
“這里是積云城,這個時辰離你家最近的面攤。”
沈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短短一個月,道長三次救我性命,這樣的恩情沈拾今后做牛做馬都難以報為報了。”
“我怎不記得救了你這么多次?”妙真笑得有如春風(fēng)拂面,外袍不知什么時候又換回了道袍,滿頭青絲顯得那張臉更加年輕俊俏了。
沈拾掰著手指數(shù)起來:“先是落水失魂,再是…”
她沒講完,妙真就打斷她道:“若真心想謝我,就拜我為師,承我衣缽吧。”
店家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放在桌上,水汽直撲向沈拾的臉,她呆坐在那里,眼睛被熱氣撲得一陣發(fā)酸。
她將烤魚放下,說道:“好。”
妙真又咯咯笑起來:“小丫頭,都不問我何門何派,萬一是個魔道你該如何?”
“沒有你早就沒有我了。你這樣待我,便是魔道我也愿意。”沈拾也咧嘴笑了起來,說完就抄起筷子大口吃起面,嘴里還嘟噥著:“店家,再加個蛋!”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因果罷了。”妙真緩緩搖了搖頭,“今后你要按時吃飯,多食肉蛋,將這身體養(yǎng)得健壯一些,才利于修行。”
“修士不都是掐個訣就能放出法術(shù)嗎?和身體好壞也有相關(guān)?”
“凡人修行最是依賴身體強(qiáng)健,若是弱風(fēng)拂柳的資質(zhì),一道天雷小命就交代了,何談修行呢?”妙真夾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入口中,邊吃邊說,“只有沖破了第九階的修士才有可能脫離肉身飛升合道,脫離凡胎去往上界。”
“那有多少修士是沖破了第九階的呀?”
“大梁史上,只有尋真修士一人飛升。”
店家將煎蛋送來鋪在沈拾的面上,沈拾夾起煎蛋一口吃掉半個:“尋真,妙真,你們是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尋真正是我的師姐。”妙真笑道。
“那我豈不是成了大梁修行界未來的中流砥柱了?”
“你這丫頭腦子倒是快。只是你前面還有九位師兄師姐,可不知是誰先誰后咯。”
沈拾放下面碗,離開面桌,向著妙真雙膝跪地,“咕咚”一聲磕出一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妙真起身卡著沈拾的腋下將她抱起來,重又放回凳子上道:“老老實實吃面!”
沈拾從懷中掏出那本書放在桌上:“師父,這書我已經(jīng)背下來了,還給你。”
話罷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道:“就是中間出了點小插曲,不小心把墨跡弄糊了…不如我再謄抄一份吧。”
“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好吃好睡,健健康康長大。”妙真將書一把拿走,揣進(jìn)懷里道,“現(xiàn)下你已經(jīng)悟了固魂術(shù),玉兔項鏈也暫時用不到了。”
沈拾捂住胸口驚道:“玉兔項鏈!原來是玉兔項鏈!”
原來這些日子幫助她隱住魂魄的正是那個玉兔項鏈。那天大汗淋漓,擦汗時摘下來忘記戴回去,竟然引發(fā)了這樣大的禍?zhǔn)隆?/p>
“就當(dāng)個小飾物隨便戴著吧。”妙真隨口說道,“店家,你這面真香。”
店家笑答:“獨門秘方,來的都是回頭客!”
圓月當(dāng)空,沈拾望著碗里嫩綠的蔥花,覺得這是她前世今生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頓飯。
次日清晨,沈拾因為貪玩失蹤兩天又突然出現(xiàn)在大堂,被二嬸一頓好打,責(zé)令閉門思過,誰也不許放她出門。
誰知她竟一反常態(tài),真的自此在家修身養(yǎng)性,琴棋書畫詩書女紅,要她學(xué)什么她便乖乖學(xué)什么。
因著沈搖實在不是什么讀書的料,科考一直成績不佳,所以每當(dāng)沈拾在儀態(tài)女紅上學(xué)出一些成績,二嬸便要去信給二叔大談她的教養(yǎng)成果,自幼調(diào)皮搗蛋的她竟然日漸成為了二嬸養(yǎng)得最得意的孩子。
一晃十幾年過去,二叔如前世世界一樣,混到了戶部侍郎,終于遣了人來,接妻兒侄女前往皇城團(tuán)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