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連珠炮一樣脫口而出,對方卻半點反應也沒有。
沈拾試著動了動手指,這副身體竟已經由她操控了。
沖過來的這一路她已經想好了許多說辭,希望對方盡早放棄抵抗,誰知如此輕而易舉,倒讓她有些無措了。
她當下施展固魂術,一陣痛感襲來,五臟六腑像被重鞭抽打一般,整個身軀沉重不堪,已經在破碎的邊緣。
“兄臺竟自暴自棄到如此地步,這身體你不要我就不客氣了。”
她開始發力掙脫麻繩,卻不想這副身軀真的已經脫力了,幾番折騰才掙斷了不到半數纖維。
對面打坐的玄昭睜開眼睛,將沈拾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了眼里,她心中一驚,情急之下身體倒是添了幾分力量。
只聽“啪”的一聲,麻繩僅剩的幾根纖維悉數斷裂了。
此時她站在原地,與玄昭面面相覷,正不知該不該跑,玄昭卻將眼睛重新閉了起來。
大有裝作沒有看見的意思。
沈拾見狀撒腿就跑,邊跑邊在身上四下摸索,終于在這人懷里摸出幾張符紙,其中便夾著一張移形符。
“天助我也。”
可惜這具肉身靈根已毀,沒有任何靈力,她當即沖向祭臺角落的火把,著手點燃了移形符。
一陣天旋地轉中,她的身形從祭臺消失,出現在了一處山谷中。
沈拾深知移形符有被追蹤的風險,一步也不敢停,埋頭便往深林里一通亂鉆,及至看到一條小河潺潺往下游流淌,她又心生一計。
“兄臺,他很快就會追過來,我們要不要試試跳入這河中順流而下?”
沒有回應,沈拾繼續自說自話:
“你這身體跳下去我可沒法保你能活,反正他追過來咱們也沒有活路,不如賭一賭?”
“你不回答便是默許了,那我可跳了。”
身體的原主一直沒有回應,要不是沈拾感受得到對方意識海中的魂魄,真的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風險已然告知,她也不再有什么負擔,帶著這副身軀直接扎進了河里。
河水流速比想象中快,她水性不太好,只能努力放松身體,讓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饒是如此還是不停有河水涌入口鼻。
嗆了幾口水之后便有些意識不清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河流,正坐在某一處山洞中,面前是劈啪作響的篝火。
身體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衣服還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她心知是她昏迷后原主重新接管了身體。
“兄臺醒了?可是想通了?”
依然沒有回應。
她開始習慣了對方的沉默,一邊脫下外衣在篝火旁搭起衣架烘烤,一邊自說自話:
“兄臺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日后若有什么用得著我的地方…”
她話到此處突然想到原主的身體已經沒幾天活頭了。
“魏兄,我與你妹妹是舊相識,日后你助我逃出生天,我定傾盡全力護她周全,不讓她為玄昭所害。”
“我不姓魏。”他竟然說話了。
沈拾心道:提到身世竟然開了金口了,你若不是魏君堯,他玄昭的改命陣法壓根就不會生效。
“那兄臺姓甚名誰?好歹將姓名告知,日后我也能為你立碑。”
他又不說話了。
“抱歉,沒有咒你死的意思。”沈拾覺得自己話說得有點重了,“只是覺得人生在世總會有關心在意你的人,這樣自暴自棄是會讓他們傷心的。”
話一出口她突然想到在馬車上青山的話:“他是被親生父親都放棄了的人。”
不由又是一陣后悔,想給自己兩個耳刮子。
“在意我的人已經死了。”他道。
這番話觸動了沈拾的心事,想到裴驚鴻為她所做的一切,不由情緒激動起來:
“那就更不該自輕自賤,讓在意你的人白白死去了!”
他似乎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又沉默了。
沈拾也不再說話,自己方才有些上頭了,多說多錯,不如沉默。
她將身體靠近篝火,想快些烘干貼在身上的濕衣,這一挪動,五臟六腑又是一陣劇痛,不由“嘶”了一聲。
這副身體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原主渾身上下彌漫著死意,看起來真的活不到走出山林了。
實在不行就要在這荒野中找一只虎狼附體,再尋解決之法,也許可以去找妙真問一問。
這個時間也不知妙真在做什么,有沒有收她為徒。
萬一自己又穿越到了另一個大家都互不相識的世界,這樣貿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會不會有些唐突?
正思索間,這位兄臺開口了:
“若你能在谷中找到一棵熾靈草,我就能讓這副身體再撐上半年,足夠你另尋他法了。”
沈拾心下一驚,隨即振奮起來:
“熾靈草長什么樣子?我現在就去尋。”
“紅色的枝葉,白色的花朵,常開在洞穴深處靈氣四溢的地方,見到了就一定認得出。”
“那你怎知這谷中一定會有?”
“猜的。”
沈拾一時語塞,卻也無可奈何。出去找一找總比坐以待斃變成孤魂野鬼的強。
她當即便要起身去找,對方卻搶過身體的控制權,強行又坐了回去。
“你干嘛?”
“外面風大,衣服還濕著,這會兒出去會要了命的。”
沈拾心道:你講究起來倒是比誰都在意。
兩人直等到內外衣物盡數烘干才出洞去,外面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這一走起路來,沈拾便覺得腰腿酸軟,腳步虛浮,緊緊盯著地面生怕一腳踩空摔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剛剛那個洞你找過沒有?”他問。
“看過了,靈氣稀薄,洞口又淺,什么都沒有。”
“往水邊上游的洞穴找一找。”
沈拾順著他的指引往上游走去:“他們會不會順著流水追過來?”
“青山會為了我這將死的無用之人,扔下玄昭追過來?”
見他提起青山,沈拾終于忍不住問:“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對你?”
“玄昭吃了一記詛咒,需要一個八字相同的替身來解,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我的水靈根來覺醒他的真龍血脈。”
“所以你真的不是魏君堯?”
他又沉默了。
沈拾逐漸摸清了他沉默的節奏,不說話很可能就是擊中了要害,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原主就是那個倒霉的魏君堯本人。
但她不打算繼續追問,而是指著遠處轉移了話題:
“那邊的洞穴瞧著倒是有些靈氣。”
“過去瞧瞧。”
沈拾依言走過去,剛到洞口便覺得一陣陰風刮過,里面黑黢黢的,看不到盡頭。
摸索著向里面走去,越向內越覺得濕冷。沈拾雙手抱肩,不停地揉搓取暖,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泥土的氣息。
大約走了兩柱香的時間,洞中已經完全失去了外界光線,視物全靠洞壁上發光的苔蘚。
眼前出現了一個不大的水潭,反射著苔蘚的光線,波光粼粼。
沈拾扶著洞壁緩緩靠近,地面很是濕滑,她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摔倒,卻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腳下一滑,她便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咚”的一聲跌入了水潭之中,濺起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