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攔我?”沈拾滿心疑惑,“他的魂幡雖然兇險,但我有魂鈴,不至于被他克制得毫無招架之力。”
“攔你是不想讓你摻和進(jìn)宗門爭斗,被人利用。”謝瀾亭道,“之前聽月岐山莊弟子的話,風(fēng)雷谷最近正與月岐山莊不睦。方才你們打起來我才想起,你如今已經(jīng)算是棲霞院長老了。”
沈拾這才意識到,那天在冶煉臺許多人都聽見了她要去尋江山月的不痛快。
這一仗無論輸贏,自己都成了旁人的棋子。
“你能真的為我殺到他家門口,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他又笑得像個孩子。
“這樣你就滿足了?”沈拾才剛剛熱身就被打斷,這一架打得毫不解氣,“等他們宗門事了我一定與他打個天昏地暗。”
“是是是,到時候定要為沈大俠搖旗助威。”
話說了一通,這會兒回過神來,沈拾才注意到周圍的環(huán)境:
山清水秀,溪流潺潺,因著林木茂盛,空氣格外清新,一陣陣清風(fēng)拂在臉上甚是舒服。
“這是哪里?”
“流瑛谷。”
她猛地回頭:“流瑛谷?我們來流瑛谷了!”
“師父在谷中給你留了小院,去看看?”
“走!”
同是山谷,風(fēng)雷谷地貌更加開闊,一條長街直貫?zāi)媳保麋葎t不同,谷中林木叢生,道路順著河流走向,建筑依山傍水,遠(yuǎn)遠(yuǎn)望去不仔細(xì)瞧倒發(fā)現(xiàn)不了隱在山中的小院。
谷中住著的皆是隱士高人,常年不問紅塵,并不參與三大門派的競爭,中立持正。
也正因為如此,各大門派都喜歡到流瑛谷求賢,祁清夢就是顏濟(jì)憑借同鄉(xiāng)的情分挖過去的。
沈拾本想先去拜見師父,卻被告知妙真正在閉關(guān)。
“師父這種境界,還需要閉關(guān)修行嗎?”她心中疑惑。
“其實師父常年閉關(guān),很少見人。”
兩人站在妙真的枕霧小院外,向院內(nèi)施了一禮便離開了。
“你的院落叫梧桐院,院中有一棵梧桐樹,是師父在收你為徒的那一年種下的。”
“原來她這么早就為我安置了小院。”
“她說這里就是你的家。”謝瀾亭指了指前方,是一座河邊院落,在院外就看到了高出院墻許多的高大梧桐。
沈拾快走幾步,推開院門,是個漂亮的小院,地面灑掃得干干凈凈。
她直奔梧桐樹下,用手撫摸樹干,轉(zhuǎn)頭道:“我想上去坐一會兒。”
謝瀾亭拉住她的手臂,兩人一躍而起,緩緩落在大樹的枝干上。
“你幾時學(xué)會飛了?”
“御風(fēng)之術(shù)罷了,也不是真的能飛。”
沈拾本是打算一擼袖子直接爬上去的,他這般優(yōu)雅輕盈地飄了上去,倒顯得自己像個只會蠻干的武夫。
她尷尬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頭,裝作在看風(fēng)景,這才發(fā)現(xiàn)緊鄰著院墻還有另一個小院,一棵月桂樹與她的梧桐只有一墻之隔,籠罩在梧桐樹的樹蔭之下。
“這棵樹被梧桐遮住了陽光,為什么還能長得如此茂盛?”
“因為梧桐遮擋的只有午后到黃昏這兩個時辰暴烈的日光。”謝瀾亭坐到了枝干上,也看起周圍的風(fēng)景。
沈拾在他身邊坐下,指著月桂小院問:“那我隔壁住的是誰?”
“是我。”
沈拾轉(zhuǎn)頭望了望他,又看了看那個院子:“院里那紙鳶是你的?”
“嗯,是我做的。”
“那你會做花燈嗎?”
“你喜歡放花燈?”
“聽說在日夜交替之時讓點燃的花燈順流而下,可以直達(dá)忘川。你看這院前流水潺潺,正適合放花燈。”
謝瀾亭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晚霞,站起身道:
“等我一柱香。”
他飛身而下,直接落在隔壁的月桂小院,進(jìn)屋取出材料,坐在院中石桌旁著手做了起來。
沈拾看著竹篾與彩紙在他手中漸漸變成一朵蓮花,太陽也逐漸落下,于是從樹上一躍而下,也落在了石桌旁邊。
“時辰剛剛好。”謝瀾亭將蓮花燈燈芯點燃,遞到她手中,“去吧。”
沈拾捧著花燈走出院門,門外就是河邊小道,流水被最后一縷日暮灑下一片金光。
她將花燈緩緩放入水中,心中默念著裴驚鴻的名字,火光將她的眼睛映得閃閃發(fā)亮。
沈拾將手松開,那燈便順著流水起起伏伏向下游走去。花燈走遠(yuǎn)之時,日暮落下,夜幕降臨了。
這一晚沈拾住在了梧桐院。人雖躺在床上,耳朵卻在聽院外的流水聲,翻來覆去怎么也無法入睡。
將近黎明時分,她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這一覺終于讓沈拾夢到了四年來從未入她夢中的裴驚鴻。
“你再不來我就要忘記你的樣子了。”她抱怨道。
“忘記也好。”
夢里兩人坐在一張小木桌旁,而裴驚鴻懶懶的趴在桌上,下巴抵住手臂,眼睛望著搖曳的燭火,并不看她。
“在看什么?”她尋著他的目光望去,見燭火中映出雙鵲展翅的窗花。
循著余光低下頭,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握著一把剪刀,另一只手攥著一張紅紙,紙張已經(jīng)被她已經(jīng)捏得皺皺巴巴了。
紅紙隨后化成一顆火魄珠,而后漸漸融化成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火焰又變成了一只碩大的鳳凰。
她猛地睜開眼睛,夢境消失了。
沈拾緩緩坐起身,以手背擦了擦額角,望向窗外——天剛蒙蒙亮,約摸著還沒到卯時。
再躺下大概也睡不安穩(wěn),她索性披上外衣到林中散步。
樹木多的地方空氣潮濕又清新,樹葉上還掛著新鮮的露水。林中的動物并不怕人,一頭鹿悠然自得地從沈拾面前走過,乜斜著眼睛望了她一眼。
“難怪流瑛谷的隱士們都不喜歡參與紅塵,在這樣的地方安度一生可說是人生最好的結(jié)局了。”
沈拾心中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又繞回了小院。
隔壁的院落門沒有關(guān)嚴(yán),路過門口時她的余光瞧見了房內(nèi)的燈光。一時好奇心起,輕輕推開了院門。
廚房屋頂有裊裊炊煙升起,她探頭向內(nèi)望去,剛好碰見謝瀾亭走出來,手中端著一盤糕點,還在冒熱氣。
“嘗一個?”他將盤子伸了過來。
沈拾捻起一塊,咬了一口,點心外酥里嫩,口中彌漫著剛出爐的糕點那種有溫度的香氣。
天空此時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謝瀾亭在她背上輕推一把:
“下雨了,進(jìn)去吃吧。”
沈拾依言走進(jìn)堂屋,見正中間擺著一張榻,榻上置了一只小矮桌。房內(nèi)擺設(shè)整潔舒適,讓人走進(jìn)去就不想出來。
謝瀾亭將點心盤子放到矮桌之上,自己先坐到榻的一頭,身子一斜歪到靠枕上,也捏起一塊點心。
“修行之人講究清心寡欲,我看你倒是七情六欲一個不落。”她也歪到榻上,靠枕的角度剛好撐住了后腰與手肘,整個人放松下來。
“能活一天是一天,何苦為難自己。”他打量著手中的點心道,“這紅豆我浸了一夜,吃起來完全沒有澀口。就是單獨吃還是有些甜了。”
他起身又去茶臺捯飭了一會兒,端上兩杯涼茶:“這是枇杷葉茶,特意冷泡的,配紅豆酥最解膩。”
“你平日里早晨都是這樣的?”她又捏了一塊點心,另一只手舉杯嘗了一口,果然清新。
“也不全是,有時候只是坐在廊下望著天光發(fā)發(fā)呆。”
沈拾順著他的目光向外望去,見雨滴順著廊檐落下,啪嗒啪嗒滴在地面上,天色昏暗,涼風(fēng)習(xí)習(xí)。
“你說,過去之事可以改變嗎?”她問。
“既定的事實不可更改,你所有想為改變作出的努力都會成為促成結(jié)果的因。”謝瀾亭很清楚她想問的是什么。
沈拾咬了咬嘴唇,終于下定決心一般,說出了在心中醞釀許久的話:
“師兄,我想再見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