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一道道回廊,兩人逐漸深入內庭,終于在一間偌大的房間停了下來,房中沒有任何擺設,空空蕩蕩。
“這里是施展陣法的地方,你若想好了就去正中的陣眼站好。”
謝瀾亭站在進門的地方,沒有挪動。
袖煙回過頭看到他還站在原地,問他:“還在猶豫?”
他點頭:“你為什么突然愿意幫我了?”
“我與滄溟是舊相識,他會費心為你重鑄身軀,可見你對他很重要。”
“滄溟是什么樣的人?”
“百聞不如一見,你恢復記憶后自然知曉。”
袖煙個子小,走起路來本就有些蹦蹦跳跳的,邊走邊用一個稚嫩的聲音說出一些語重心長的話,顯得頗為割裂。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是無益。對過去的好奇終于還是戰勝了警惕。
謝瀾亭決定不再猶豫,直接走到了房間正中。
袖煙取出一顆珠子懸于面前道:“陣法一旦開啟就不能停止,強行停止你我都會重傷。”
隨后房間四角放出幾道光束與珠子連接,陣法開啟了。
一瞬間仿佛有無形的鎖鏈從四面八方沖過來,鎖住了謝瀾亭的四肢與腰身。
他此時心中警惕,但自信以他的身手打破這個枷鎖并不困難,于是只是口頭問道:
“鎖我作甚?還怕了我跑了不成?”
“痛苦之時難免掙扎,這是為你好。”
謝瀾亭笑了笑,沒有說話。背后的黃泉又顫了一顫。
隨后痛感從心口傳來,他痛到脊背弓起,這刀割一般的感覺便隨著血液流淌蔓延至頭頂,隨著心跳不斷沖擊著他的頭腦。
眼前開始出現走馬燈般的畫面,與夢中一般無二,他看清了那個將匕首推入自己心口的人的臉,熟悉又陌生。
畫面轉到一間臥房,他坐在梳妝臺前,背后有人扶著他的肩膀,眼前的銅鏡上赫然映出了兩人的容貌。
背后那人正是推刺匕首之人,而坐在鏡前梳妝的自己,卻是個女子。
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畫面繼續推移,來到一個燃著熊熊烈火的街道,這個場景也曾出現在夢里,只是這一次他看清了所有人的臉。
眼前的少年解下自己火紅色的發帶放入他的手中。耳畔傳來少年的聲音:
“小拾,我的火魏君堯未必破不了,我只能攻其不備。等他反應過來你就走不了了。”
“小拾……我是……沈拾。”
頭腦突然像被鉆過一般,劇痛襲來,像要碎裂成許多瓣了。
痛感太過強烈,她開始掙扎,無形的鎖鏈困住了身體,謝瀾亭的手腕開始出現道道勒痕,而后溢出了鮮血。
這時他突然睜開眼睛,左手一個響指,腰間熾靈枝飛了出去,直逼袖煙面前的珠子。
這珠子是袖煙陣法的關鍵,他哪里會放任它被破壞,一個旋身轉到珠子前面,一把抓住了熾靈枝。
熾靈枝的能量比他想象中更大,奮力在他手中抵抗,他不得不集中心神,口中喃喃念著咒試圖壓制。
一個聲音在沈拾耳畔響起:“小拾醒醒,他是要獻祭你的魂魄。”
“獻祭…魂魄…”此時她被記憶沖擊得一塌糊涂,口中重復著方才聽到的話,努力理解其中的意思。
陣法的力量更強了,新的記憶撲面而來,她看到崖邊的魏君堯舉起弓箭,開始蓄力。
“小拾,你在燃燒神魂!快醒醒!”那個聲音又說話了。
頭痛欲裂,她在重重阻力中強逼著自己抬起右臂,手腕因為對抗而鮮血淋漓。
當她終于握住黃泉,這柄無鞘的橫刀開始興奮地震顫起來。
對面那道藍色箭矢破空而來。
她手臂一揮,黃泉隨之飛出,刀尖觸碰箭尖,瞬間擊破了這段記憶,畫面如琉璃碎裂成小塊。
只聽“啊”的一聲,房間另一頭發出了袖煙的慘叫聲,黃泉擊中了他的胸口,因為力道太大直接將他穿透向后帶去,整個人被釘在了墻上。
他手中一松,熾靈枝掙脫束縛飛了出去,直接擊中了珠子。
琉璃珠瞬間裂成兩半,無形的鎖鏈消失了,沈拾整個人跌落在地上,陣法卻沒有停止。
“一體雙魂…這身體我要定了。”袖煙冷笑著,不再掩蓋自己的意圖。
沈拾的記憶還在恢復,這次她看到了自己死后的場面——她的魂魄脫離肉體,失憶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祭壇之上謝瀾亭發間的熾靈枝發出微弱的光芒,被祈雨的陣法光芒掩蓋,沒有人發現他悄悄布下了喚靈陣。
就在他吻上尸體的一瞬間,沈拾的魂魄感受到一股推力,之后就是一片空白,直到在礁石上醒來。
頭腦劇烈的痛感將她拉回現實時,她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場面:
阿斛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房間中,此刻懸于她的面前,眉頭緊皺面色痛苦不已。
沈拾忙上前想要抓住她,卻被一道無形的墻擋住了。
阿斛道:“方才悄悄在外面觀察,才發現這個陣法我是見過的…它是定要獻祭了魂魄才會結束的。”
“那你這是做什么?要獻祭自己嗎?”
沈拾知道陣法已經轉移了目標,因為她的頭痛消失了。
“鮫人肉身可代魂魄受祭…”她說這話時聲音顫抖,想必身體是極度疼痛的。
“謝瀾亭?你在哪里?快解了這個陣法!”沈拾在識海中喚他,卻發現毫無回應。
她看了看落在琉璃碎片上的熾靈枝,應該是精神力用盡了。
眼下她顧不上那些了,直接沖向袖煙,怒道:
“解了陣法!”
“我說過了,一旦開啟就不能終止了。”袖煙聲音很虛弱,看起來已經支撐不了太久了,還不忘自嘲,“鮫人壞我大事…難道我命中注定要被鮫人所克。”
沈拾握住黃泉刀柄,發力一抽,袖煙胸口赫然一個大血窟窿,鮮血淋漓。
“再不解我就讓你全身布滿窟窿。”
“這副身體本就不是我的…哈哈,我只是想有一個助益修行的肉身,怎么就這么難…”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沈拾在他身上已經想不出辦法,只能再返回阿斛身邊,將氣力匯聚在黃泉之上,向著屏障全力一擊。
這一下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么都沒有發生。
阿斛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得朦朧起來,她道:
“其實我早就猜到你不是他…與你在一起就像姐妹一樣舒心。”
沈拾又揮出一刀,還是沒有作用。
她試著用意念控制熾靈枝,熾靈枝果然飛了過來,沈拾心中大喜,催動熾靈枝沖擊屏障。
“嘭”的一聲,屏障果然碎裂了。
只是阿斛的身體早已經化為了星星點點的熒光灑落。
沈拾沖上前去,卻發現什么也抓不住了。
手中一松,黃泉跌落,她整個人也跪倒在了地上。
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阿斛是她這十年間唯一的伙伴,想到此處她心如刀絞,雙手緊緊握拳。
地上的黃泉一顫,刀柄上的淚晶開始像呼吸一樣忽明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