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賞花宴如期而至。

汀蘭苑中。

木窗緊閉，卻隱隱傳出男女交談聲。

蕭玉憐立于木窗前，玉手把玩著妝匣中的金步搖。

窗外男子恭敬的聲音傳來。

“小姐，前日您交待的事已經辦成了，今日林府上的人也已安排妥當，計劃可正常進行。”

蕭玉憐淡淡應了聲，牽起唇笑道：“做得很好。”

男子應了聲，人影消失。

這是蕭玉憐幼時便帶在身邊的暗衛，她救了那人一命，他便誓死效忠于她。府中暗衛眾多，卻不乏蕭桓和文雁的人，唯有此人獨聽命于她，可以全然相信。

而他也未辜負蕭玉憐的信任，入宮后也時刻護著她。

她給他起了名字——青冥。

檀星、檀月推門而入，給蕭玉憐梳妝。

她如今正值青蔥年華，皮膚細膩白嫩，一雙眉眼似含柔情，朱唇皓齒，三千青絲被梳成后壓髻，點綴上珠釵，玉色曇花繡夾裙穿在她身上，更是襯得她欺霜賽雪。

檀月插上最后一根發簪，忍不住感嘆道：“小姐生得這般美，就是奴婢都想將小姐娶回家呢！”

蕭玉憐掩面輕笑，嗔道：“你這小丫頭，說話最是沒規矩了。”

檀星也幫腔道：“世間男子就沒有配得上咱們小姐的。”

說罷，三人笑作一團。

……

馬車停在林府大門前，蕭玉憐和蕭婧怡先后施施然下車。

不知是不是前幾日一同用早膳時蕭玉憐一反常態回懟的原因，這幾天蕭婧怡沒和蕭玉憐說過一句話，不過蕭玉憐也不想與她演什么姐妹情深，入府之后便各走各的。

蕭玉憐正打量著林府，順帶尋找一下青冥安排的小廝，就被一個甜甜的聲音喚住。

“阿憐，我找你可久了，你怎的才到。”

蕭玉憐回眸，猝不及防便被人親昵地抱住手臂，是她的好友——錦云衛指揮使之女，尹無雙。

“雙雙，”蕭玉憐聲音清婉，頗為頭疼，“尹大人若知道你在林府這般不守規矩，又該念叨你了。”

尹無雙悻悻地松開手，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聲音頗為雀躍：“這不是太想你了嘛。”

說罷又帶著蕭玉憐往里走。

春意正濃，林府隨處可見花壇，現下正是牡丹開花的時節，開滿了大朵大朵的魏紫姚黃，顏色鮮妍艷麗，不時又可見到些名貴品種的嬌花艷朵。

蕭玉憐是愛花之人，汀蘭苑中也不乏各種名貴花草，四時更替，花壇中從未有過空缺。

“阿憐，”尹無雙喚她，悄悄與她咬耳朵，“今日你那庶姐怎的不同你一道了？”

蕭玉憐有些好笑：“我為何要與她同道？”

“從前那人最好借你才名，時時粘著你，這便罷了，還時常給你難堪，你倒好，從來未斥過她，當真是菩薩心腸。”尹無雙說的十分氣悶，仿佛難堪的人是她。

是了，雖然蕭家族中姊妹甚多，蕭玉憐便在族中行九，但相府只有她和蕭婧怡兩個女兒，連兒子都不曾有，而蕭玉憐心善，總擔憂蕭婧怡庶女出身不受待見，每次出席些宴會也都帶著她，因此那些世家貴女也沒有輕視過蕭婧怡。

說起來，蕭家姊妹中，蕭婧怡也算個極品，腦子沒有，破事倒是一堆堆，好幾次都讓蕭玉憐給她善后，蕭桓知道也少不了責備，杜姨娘恨鐵不成鋼，后來再度有孕，急急忙忙物色了人家將蕭婧怡強嫁了出去，結果生出來還是個女兒。文雁與她來信時語氣甚是鄙夷，杜姨娘最是愛做她的主母大夢，卻不知父母親的婚事，從來就不只情愛而已，未免不自量力了。

思及此，蕭玉憐驀然笑了一聲，尹無雙嚇了一跳，還以為她得了失心瘋。

“無事，以后都不會同她一道了。”蕭玉憐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似是安撫。本就不是一道之人，順手拉一把不領情，也不必多做無趣之事。

……

另一邊，左相府的大小姐林婉柔，與府上庶妹林婉晴急急忙忙往大門處走。

“姐姐，那幾位大人物是快要到了嗎？”林婉晴問道。

林婉柔似是焦急得很：“有一位還未曾，不過突然來了另一位未曾遞上邀帖的，父親說過，禮數不可失。”

蕭玉憐便在離府門不遠的地方，淡淡瞧著她動作，心中知曉將到之人和她口中所稱大人物是誰，便暗自瞧著她。

尹無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奇道：“喲，高貴姐還有急著接人的一天呢。”

她口中的“高貴姐”，便是林婉柔了，此人在京都貴女中甚是囂張跋扈，時常狗眼看人低，瞧不上低門小戶。

蕭玉憐有些忍俊不禁：“好了，咱們看戲便是。”

林婉柔姐妹將將走至門口，迎面便走來三人。

女子行于首位，著鵝黃織金齊胸襦裙，垂掛髻嬌俏可人，身后兩男子身姿頎長，一人著赭色滾金邊窄袖袍，頭上戴著抹額，頗有少年意氣。另一人著石青色暗銀繡圓領袍，手上持著一柄折扇，好不風流瀟灑。三人成行，本是各自特色，合居一處竟意外和諧。

林婉柔盈盈施禮：“奉國公、裴世子、南嘉郡主遠道而來，小女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尹無雙恍然，低聲同她道：“原是拉幫結派來了，這三人可是不好惹。”

蕭玉憐心知，拉了她一把，不許她說話，自己卻看向人群方向。

赭色衣袍的男子是奉國公沈光宗，先祖有從龍之功，爵位世代承襲，風光無限，也算是權柄彪貴，而老國公英年早逝，原因不明，現國公正直大好年華，卻是個不入仕途，不做正事的，靖和帝便時有慰問獎賞，看著榮寵無限。

而另一邊的一男一女，便是錦安王府上的了。錦安王府與奉國公府私交甚密，錦安王既掌兵權，奉國公便不宜鋒芒過露，也怪得現在的奉國公如此，帝王猜忌，最是難以招架。不過此三人有勢，府上卻未明確立場，似是想坐山觀虎斗，蕭家可以忍，林家可忍不得，畢竟他們劍走偏鋒，站在了寒門一派，勢力自是不能同百年世家相提并論，是而林婉柔才急于幫自己的父親林秣拉些中立派的好感。

不過，蕭玉憐可記得，她連邀帖也未曾遞與這奉國公，想來人家二一年華已是能同她們父輩同座一席的地位，不會輕易來此普普通通的賞花宴，可偏偏人家就來了。

這不。

“林大小姐可是忙得很，將沈某的邀帖都省去了，我只能自己來了，”沈光宗語氣帶了些許的不滿，“林大小姐可別不歡迎我這閑散國公。”問責的意味實是深長。

林婉柔連忙笑道：“這是哪里的話，國公爺來鄙府，小女自是喜不勝收。”

圓場的語氣中略帶討好意味。

一旁南嘉郡主眼珠子提溜一轉，扯了扯青衣男子的衣袖：“哥哥，我們進去吧，莫要耽擱。”

男子“嗯”了一聲便抬腳走了進去，南嘉郡主便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被落在后面的沈光宗，見他二人走了，也顧不上林婉柔想要攀談的心思，跟著一道跑了。

林婉柔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皸裂，一旁林婉晴作為庶出的女兒，便一直安靜的在旁陪襯，見此情形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這三人怎生如此無規無矩。

蕭玉憐見狀，便低下了頭，若無其事地賞起花來，看到林婉柔吃癟，她心中總是不免快慰。且她要辦的事，還得有一會兒才辦得，她也想等那位林婉柔要等的大人物到來呢。

另一邊，沈光宗跟在兩人身后絮絮叨叨：“阿晏，你陪南星來這么個地方賞花，卻不愿意陪我打葉子牌，難道咱們的兄弟情已經淡如微末了嗎？”語氣盡是對此處的不滿還有赤裸裸的控訴。

一旁南嘉郡主裴南星迅速接了話，語氣盡是嘲諷：“沈光宗，人家林府可沒邀請你，你就巴巴的湊上來了，真是厚顏無恥，再者，分明是我先與哥哥約定好的，你懂不懂先來后到。”

“誒！南星，你這話說的，像什么樣啊！”

“什么什么樣？你又是個什么好樣？”

“……”

似是早已習慣二人時常夾槍帶棒的對話，裴歸晏沒有絲毫勸架的意思，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折扇，一雙瀲滟的鳳眼漫不經心的掃視全場，觸及某個地方時，微微一頓，卻很快離開。

身旁二人還在吵，裴歸晏“嘖”了一聲，忍無可忍抬手，用折扇各敲了一下兩人的腦門：“聒噪。”

一同受了罵，兩人互瞪一眼，卻是沒再繼續吵了。

裴南星高高興興地逗弄著花兒，沈光宗則雙手撐在腦后，好不愜意地掃視全場，觸及某處，同方才的裴歸晏一樣停頓。

隨后——

“誒誒！”沈光宗忽而驚呼，還一把扯住裴歸晏的袖子。

“干什么？”裴歸晏睨他一眼，語氣涼涼。

沈光宗語氣有些急切又有些驚奇：“蕭九！蕭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