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八年
大旱
揚州府衙役周連城協同兩班衙役，一同押送一位戕害三十余名無辜女子的采花大盜流放漠南。
綿延不絕的黃沙之中，周連城同兩位衙役被曬得嘴角干裂，皮膚龜裂，身上的官服也以灰塵仆仆，不辨顏色。
趙大壯抱著刀上前，晃著早已所剩無幾的水囊，抱怨道：“選個近些的地方休息一下吧，要把咱們兄弟熱死了，連水也不剩多少，咱們能活著走出這片沙漠嗎？”
周連城沒說話。
身上帶著重枷，連腳上都帶著鐐銬的犯人舔了舔嘴唇，眼里難掩嗜血的光芒，得意道。
“不可能，你們絕對走不出這里！等你們一死，我就自由了！”
趙大壯更被嚇得靠近了周連城幾步，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慌張：“大哥，我聽人說這人是個游方術士，正經有些害人的本事！會不會他說的是真的？”
“不可能。”
周連城擲地有聲的否定。
看著那個禍亂人心的游方術士，他眼中盡是恨意，長刀出鞘，帶著滿滿的威脅道。
“便是會在這沙漠之中迷失方向，我也有把握在迷失之前先殺了你，老實點，別自找不痛快。”
那人這才住口，拖著長長的鐐銬于太陽的炙烤下。同三人一并上路。
一直等到日頭偏西，遠遠的才見一個客棧在漫天黃沙中靜靜矗立著，墻頭破敗，僅僅門前掛著一張臟污的酒幡。
趙大壯眼前一亮，忙扯著周連城的衣角商量。
“咱們休息一時吧，好歹修整修整，打些酒水放在水囊里，明日也好再度出發，且不知要在這沙漠當中行走幾日，好容易有個提供供給的地方，可不能錯過了。”
周連城猶豫，他記得出京之前，師傅曾叮囑過，大漠之中，夜里常有大風沙，容易帶來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最好的方法就是暫避一時。
周連城扯了一把那犯人的鐐銬，沉聲道：“走，今晚暫且投宿于此，這犯人若敢起了逃跑的心思，格殺勿論。”
四人一并進入那家客棧當中。
進得門來，周連城不由得暗自后悔，這客棧如此破敗，竟不像是能有活人的，與其進這里，倒還不如在外面風餐露宿。
但他咽下心思，只敲了一下桌子，沉聲道：“老板何在？”
“在這呢！貴客駕臨，有失遠迎，奴家失禮了。”
一聲輕笑，如雨水般清透，引的趙大壯等人不約而同朝聲音來處看去。
只見半截臟污的門簾后頭，走出一位體態妖嬈的女子，纖濃有度，身形豐腴，云鬢高梳，卻只以一只金簪固定，通體分明再無其他裝飾，卻仍顯得富貴不可言。
更別說她衣著不似旗人女子般齊整，反而是漢家打扮，繡桃花抹胸堪堪攬住身前波濤洶涌，路過三人身側之時帶來的那陣香風，就已叫趙大壯等人一并直了眼。
周連城卻暗自戒備，手中利刃也做好了出竅的準備，僵著聲音客氣：“我四人住店，勞煩板娘開一間房，另上些簡薄的吃食。”
女子捂住嘴巴，一副驚訝模樣，好奇的聞。
“官爺何需過分節儉，我這客棧等閑不來外客，官爺來了便是緣分，我贈官爺二兩熟牛肉，一壺上好的燒刀子，官爺只管受用便是。”
沒想還能有如此機會，趙大壯和另一個衙役早已忙不迭點頭。
這一路押送犯人十分辛苦，有機會打打牙祭，自是極好。
可周連城卻照舊冷聲拒絕。
“多謝姑娘好意，為官家辦事，不敢私自受賄，我等只要三個燒餅便罷。”
說著話，他拿出水囊：“勞煩娘子指個去處，想借貴府的井補償些水，用做明日行路之用。”
女子抿嘴笑了，素手一指布簾后頭的院子。
“后頭便是，公子請便。”
周連城拿起三人的水囊一并前往后院打水。
到了后院，他更忍不住好奇，此處既是客棧，為何開在荒漠之中，廚房中竟連個煙火氣都不冒？
心里起了些戒備，周連城拿著長刀，掀開了后廚的門簾。
意外的是，后廚中竟不曾有什么血腥場景，只一個少女打扮的丫鬟正在揉面。
瞧見他的一瞬間，丫鬟發出一聲驚呼，精巧白皙的眉眼上滿是恐懼：“你是何人？怎的進了后廚？”
周連城硬著頭皮在后廚打量一番，只除了窗子下菱格架子里放著三只活雞之外，就再沒有什么異樣。
似乎被周連城的到來驚動，那幾只雞不安的咕咕叫了好幾聲。
小丫鬟厲聲訓斥：“叫什么？躲不過一時半刻便要下了鍋！”
彈壓下這些畜牲，小丫鬟才看向周連城：“您可是有事？我家掌柜在前頭。”
周連城搖頭。
“不過是走錯了。”
可不知怎的，他這心中卻覺得有些異樣。
回到井邊，又打上了一桶水。
周連城邊往水囊中灌水，便細細考慮著剛才的情況。
他猛地動作一頓，不對，他知道此事的異樣到底出在哪了！
那丫鬟分明在揉面客棧里，沒有其他客人，可案板上卻有切剩的半塊牛肉，那切下來的肉到哪去了？
不對，此中有詐！
周連城意識到這一點，也顧不得其他，立即抽身向前院趕去。
趙大壯兩兄弟素來沒心，可別上了當！
可等他打開門簾，終究晚了。
趙大壯兩兄弟早已狼狽倒在桌子上，嘴里還叼著半塊吃剩的牛肉。
那個奉命押送的犯人此時除去枷鎖，晃著頭，一臉不滿的對那老板娘抱怨。
“怎么來的這樣晚？這些凡人術士當真該死，竟敢這樣待老子，待我再回揚州城，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那位老板娘不耐煩的瞪他一眼，聲音中帶著警告。
“你若活夠了，便自行去死，莫來擾我！”
“金蟾，看在你是我夫君的份上，我只給你這次機會，再有一次，我定先下手清理門戶！”
女子話音剛落，便又抬頭，呵氣如蘭道：”官爺既然瞧見了這些事情，奴家也就不藏著了，還請官爺看在奴家的面子上，饒恕奴家這夫君一回，如何？”
周連城聞言，心中便了然，看來那賊婆子是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他也不再隱藏，直接拔刀沖出去。
“大膽采花賊，竟敢伙同他人劫獄，其罪當誅！”
長刀劈到那采花賊身上，只發出一聲脆響。
而那賊人竟然絲毫未有損傷，周連城一愣。
就在他滿臉驚訝當中，一股巨力傳來，將他彈飛數米。
他親眼看到，那對賊夫妻搖頭一變，男子變作一只巨大的蟾蜍。女子則變為一只腰身足有四方桌一般粗細的大蛇，正笑盈盈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