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納大樓92層那扇古樸的門，在宋施奐敲響后，無聲地向內滑開。

鹿角長老站在門口，深邃的眼睛帶著一絲探究注視著宋施奐。

宋施奐斟酌著措辭，語氣盡量自然：“長老，關于意滿離……在鷺祠的居民的心中，她是一個怎樣的神明呢？”

鹿角長老沒有立即回答，他示意宋施奐跟上來。

進入書房，一股舊書頁特有的紙張氣息混雜著一種干草與樹皮的木質清香充斥著宋施奐的鼻腔。

鹿角長老微微抬手，示意宋施奐落座在一把舒適的靠椅上，自己則在書桌后坐下。

“你去過藏書館了？你都知道了什么？”鹿角長老聲音低沉而平和，雖是疑問句，語氣卻十分篤定。

宋施奐心里咯噔一下，既然他知道了，自己也不必再拐彎抹角了。她索性放下試探，迎著鹿角長老的目光，說道：“我看到了一些關于意滿離的記載，書上說，她掌管著奇跡之力，護佑一方安泰，曾為美人冢大祭司，后來帶著一件名為‘沉星’的圣物銷聲匿跡。”

宋施奐稍作停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困惑和銳利，“書上盡是對她的贊頌，將她描繪地十分完美，對于意滿離，是否有些東西被人們刻意忽略，隱藏起來了？”

說這句話時，宋施奐小心地觀察著鹿角長老的神情。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鹿角長老心下了然，他的目光似是早已知曉一切。“看來，你都知道了，說吧，你來找我，真正要問的是什么？”

最后的遮掩被徹底揭開。宋施奐心底里積壓的迷茫在此刻涌上心頭，“我到底是誰？意滿離到底是不是造成我母親死亡的真兇？”

鹿角長老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嚴肅，“意滿離殺害宋智？”

他的聲音微微抬高，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決。“這絕不可能，意滿離向來憐憫眾生，絕不可能做出殺害無辜之人的事，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更何況……”

鹿角長老停頓一下，“神已經近百年沒有任何回應了。我們日夜祈禱，但再也沒有得到過回應。她就像沉入了海底，甚至我們都不能確定，這位存在了千年的神，是否真的還在這個世界上了。”

宋施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一百年無影無蹤？可母親的日記里明明清楚地寫著，她在17年前，親眼見過那位神。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她該相信誰？

宋施奐久久沒有出聲，直到鹿角長老嘆了一口氣，“至于你的身世，我并不比宋智知道多少，我并沒有直接參與過那場計劃，但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你是這個世上，離神最近的人，你的身世只有她能夠解答。”

鹿角長老站起身，慢慢走到宋施奐面前，“你需要自己去尋找真相。”

宋施奐抬起頭，注視著那雙深邃的眼，“長老，我該怎樣才能找到真相？”

鹿角長老沉吟片刻，聲音低沉而清晰。

“意滿離，原本只是美人冢里掌管沉星的永生者，后來人們信奉她，她就成為了神。但她的力量還是來自于沉星，后來一場大變故，沉星散落世界各地，如果能重新集齊九個沉星，或許神會重現于世。”

宋施奐追問：“去哪里找？”

鹿角長老從書架上翻出一本有些破舊的書，從里面抽出一張邊緣微微泛黃卷曲、色彩有些許褪色的照片。將其遞給宋施奐。

照片上是一個笑容無比明媚的少女，綠色的長發扎成雙馬尾搭在雙肩，金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手里提著一個紅色的燈籠。

“這是兔以嘉聽。”鹿角長老指著照片中的少女，“她是目前為止鷺祠唯一知曉的九大奇跡之一。她的奇跡，便是與她血脈相連的族群——兔以族。她曾經生活在地下城，如果你想追尋關于沉星的線索，可以去那里看看。”

他輕輕做了一個讓宋施奐收好照片的手勢，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終結感，“我所知曉的，也僅限于此了。”

宋施奐鄭重地將那張記載著地下城線索的照片收進貼身口袋，朝長老深深鞠躬，“謝謝您，長老！”

無論這指引背后多少未知，至少此刻它是一個明確的方向。

離開長老的書房，宋施奐沒有走向電梯，而是按下了通往覺納大樓一層大廳的按鈕。

那無聲的光梯穩穩下降，將上層空間的景象留在身后。

走出大樓氣派的金屬大門，鷺祠那充滿奇異生命力的街景再次展現在眼前。

既然決定離開去追尋線索，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有機會看到鷺祠，不如放慢腳步，好好觀察一次，記下這里的點滴。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觀察兩旁的新奇店鋪。

“哎呀！”

一個清脆又帶著點驚訝的呼痛聲在身旁響起。肩膀被撞了一下，宋施奐踉蹌一步，回頭看去。

被撞的女孩揉著肩膀，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袖和淺藍色短褲，扎著低馬尾，一頭黑發。女孩抬起眼，一雙引人注目的翠綠色眼睛看著宋施奐。

“對不起！”宋施奐趕緊道歉，“我看得太入神了，你還好嗎？”

“沒事！”女孩放下手，咧嘴一笑。她爽快地朝宋施奐伸出手，“看你東張西望的，剛來鷺祠吧？我也才到不久，一起逛逛嗎？我叫花鈴。”

這熱情的邀請讓宋施奐有些意外，她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我叫宋施奐。”

她的手握住花鈴溫熱的手。

————

岐汀研究所內，刺目的白色燈光下，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微弱電流的混合氣味。身穿統一白色工作服的研究員們無聲地在各種精密儀器間穿梭。

數據屏幕閃爍，機器低鳴，構成這里恒定的背景音。

一位研究員——瞿桃，突然從一堆發光的屏幕前猛地站起身，臉色微變。

她沒顧上整理被設備掛亂的外套，轉身就朝著研究所核心區域大步流星地跑去。

瞿桃將手按在特殊材質的門上，門上的紋路發出光芒，分離開來，分別陷進兩邊的墻壁里。

“院長！”她聲音帶著喘，眼神急切，“不好了，32號實驗體的生命信號和定位……剛剛完全消失了！”

坐在巨大辦公桌后的方院長正在審閱文件，聞言猛地抬起頭。

他頭發花白，臉上皺紋深刻，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瞬間閃過一絲震驚。

“定位消失？”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難以置信，“研究所特制的納米級定位器，理論上不可能被外界拆除或干擾！怎么會消失？”

瞿桃平復了一下呼吸，語氣肯定，“信號是瞬間消失的。技術部已經緊急排查了所有接收器和中繼站，排除了機器故障的可能。不管我們怎么嘗試重新鏈接或追蹤，信號源再也沒有出現。”

方院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他布滿皺紋的手指下意識地搓著下巴上的胡茬，陷入短暫而凝重的沉思，辦公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幾秒鐘后，他做出了決定，“情況緊急，立即向流晨基地發送一份最高優先級委托任務：一周之內，必須找回失蹤的32號實驗體！酬勞……開三萬粹晶。”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次的接洽人……就讓林洇親自去吧。畢竟，是她主要負責的實驗體出了問題。”

緊接著，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動，“另外，給林洇發一則內部通知：她目前手頭正在負責的33號實驗體，從現在起，整體項目轉交至喬木莊園進行后續觀測與研究。”

這條消息通過研究所內部網絡，瞬間傳到了林洇的終端上。

不到十分鐘，院長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一個怒氣沖沖的身影走上前來，一巴掌拍在桌上，幾張文件掉落。

是林洇。

她顯然沒有穿著那身沉悶悶的工作服。此刻的林洇畫著精致的妝容，眼線勾勒出的狐貍眼尾高高挑起，本該嫵媚動人的眼神卻盛滿了冰冷的怒火。微卷的黑色長發如波浪般披散在身后，襯著一身剪裁完美的米白色緊身長裙，頸間一串瑩潤光澤的上乘珍珠項鏈泛著冷光，腳下的白色高跟鞋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她整個人像一團裹挾著風暴的火，又帶著華麗而鋒利的刺。

方院長眉頭瞬間擰成疙瘩，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升騰而起，“林洇！！！”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儀器模型都跳了一下，“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來我的辦公室還敢發火？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以為做出點成績，就無法無天了嗎？！”

林洇對院長的斥責充耳不聞，她無視了那幾乎要吃人的眼神，身體微微前傾，那雙銳利的狐貍眼死死盯著方院長，聲音像淬了冰。

“院長，我倒是想問問您。”她強壓著怒火，每個字都咬得很重，“為什么！要把！我！負責的！33號實驗體！轉到喬木莊園！”

方院長看著她咄咄逼人的架勢，怒火更盛，但表面上依舊維持著院長的威嚴，冷冷道：“洛教授經驗比你豐富得多！這個項目本身就需要更細致的環境觀測。喬木莊園的設施更適合她主導，由她負責，最為妥當！”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

林洇嗤笑一聲，精致的臉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與不服。

“經驗豐富？呵，那可說不準，您憑什么斷定我林洇，負責不好我的33號？憑什么把我的成果拱手讓人？”

她特意加重了“我的”兩個字。

這針鋒相對的反問徹底點燃了方院長。他氣得胡子都在微微發抖，指著林洇，聲音拔得更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夠了！林洇！你給我清醒點！到底你是院長，還是我是院長？！”他猛地又拍了下桌子，力道比剛才更大，“決定已經下達，不容更改！現在，你的首要任務是給我收拾好你的狀態，立刻！馬上！去處理流晨基地的委托，給我把32號實驗體完好無損地找回來！聽見沒有！”

“哼！”

林洇死死盯了方院長幾秒，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充滿怨毒和冰冷的冷哼。

她轉身就走，白色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更加急促的“噠噠”聲，像急促的鼓點。

方院長氣得臉色鐵青，看著緊閉的大門，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才重重跌坐回寬大的皮椅里，臉上只剩下陰沉和一絲深深的疲憊。辦公室內，只剩下一片死寂。

流晨基地。隊長易城坐在辦公桌后，看著終端上岐汀研究所發來的緊急委托任務，眉頭緊鎖。

剛好許池微路過，看到他愁容滿面，上前問道：“易隊，什么事這么為難？”

易城將任務信息展示給許池微看：“一個找人的任務，但目標失蹤得很蹊蹺，研究所的定位器信號完全消失。時間要求還特別緊，就一周。”

許池微快速掃了一眼，“找個跑丟的實驗體？聽起來難度不大。派兩個新人去處理吧，正好鍛煉一下他們。”

易城沉重地搖搖頭，手指點了點任務上的關鍵位置，“我也想啊。可你看這里，接洽人——林洇！”

他語氣帶著無奈，“你我都清楚林洇是什么人。派兩個新手過去對接？任務拖到下周都未必有進展！但現在的情況是，基地里最有經驗的人都在外面執行別的任務，我自己也脫不開身。”

許池微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林洇親自當接洽人？這可真是破天荒！”

她語氣略帶調侃，“這位林大教授向來只對大項目感興趣，看不上這種低級跑腿任務，嫌浪費時間，這次岐汀研究所的人……用了什么奇招說服她的。”

許池微略微思考了一下，果斷地說，“算了，不管為什么，任務要緊。這樣吧，這次我帶陸絨過去。”

聽到許池微主動請纓，易城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明顯松了口氣，“好，有你去，我就放心了。”

許池微點點頭，“那行，我這就去通知陸絨做準備。”

另一邊，陸絨接到要隨許隊長出任務的通知時，心里瞬間涼了半截。

能出任務當然是好事，但一想到帶隊的隊長是那位雷厲風行、眼神銳利如刀的許池微。

陸絨忍不住心里發怵，許隊長那雙眼睛，仿佛能直接把人的心思看個精光，光是想想那個場景，陸絨就覺得壓力巨大，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這種緊張情緒很快被易城隊長察覺到了。他專門把陸絨叫到一邊，溫和地說：“怎么？聽說要跟許隊出任務，有點緊張？”

陸絨默默點了點頭，易城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寬慰道：“放松點，許隊為人是這樣的，看起來要求嚴苛，其實心地很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對待任務極其認真，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記住，出任務時只要專心致志，別犯原則性錯誤，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刁難你。跟著許隊，是難得的鍛煉機會，能把你看不到的壞毛病揪出來，進步會很大，你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

易城的這番話，像一顆定心丸。雖然對許隊的敬畏感不會完全消失，但至少讓陸絨明白了最關鍵的生存法則：在許隊長面前，必須踏踏實實，謹小慎微，絕不能存有半點偷懶耍滑的心思。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點頭：“明白了，易隊長！我會努力跟著許隊好好學的！”

緊張感雖然還在，但那份對任務的擔當和成長的決心，壓過了純粹的不安。

第二天一早，林洇的通訊直接發到了流晨基地。她在加密通信里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派人去32號定位消失地點初步探查過了。那地方緊挨著異種的活動區，我們研究所的人不宜擅自闖入。”

她話鋒一轉，帶著強勢，“我今天親自到流晨基地。除了任務需要的隊伍，我還要挑選一個能跟我們深入那片區域的異種。”

這條消息讓流晨基地內的氣氛又繃緊了一些。

流晨基地停機坪，一艘印有岐汀研究所標志的黑色小型飛行器緩緩降落，引擎熄火，艙門打開。

林洇走了出來，她再次畫著無懈可擊的妝容，黑色卷發高高盤起，身穿剪裁精良的職業套裝，更顯得她氣場逼人。

早已等候在旁的許池微眼神銳利，大步迎了上去。她的打扮利落干脆，戰斗服外套敞開，露出里側合身的戰術背心，腰間的武器配備毫不掩飾。

陸絨跟在許隊長身后一步距離，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但微微抿緊的嘴唇還是泄露了她的緊張。尤其在林洇那雙冰冷銳利的狐貍眼掃過她時，這種緊張感讓她手心冒汗。

許池微開門見山，聲音干脆：“我是許池微，這位是陸絨，這次任務的主要執行隊員。”

她的介紹簡單有力，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眼神直直對上林洇。

陸絨連忙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