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夜總會面試（2013初）

陳小川攥著那張招聘啟事，按照上面的地址，來到了位于市中心繁華地段的“金碧輝煌”夜總會。即使是白天，這里也透著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建筑外觀奢華氣派，門口停著幾輛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豪車。與外面車水馬龍的街景不同，這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他站在門口猶豫了幾秒鐘，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厚重的玻璃門。

門內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景象?？諝庵袕浡祀s著煙酒、香水和某種說不出的糜爛氣息。大廳里燈光昏暗，即使是白天，也開著柔和的暖色燈光，營造出一種紙醉金迷的氛圍。水晶吊燈反射著迷離的光芒，軟墊沙發和茶幾擺放得錯落有致，一切都顯得奢靡而浮華。幾個身著制服的服務生正在忙碌地收拾著，他們看到小川，投來了好奇、打量、甚至是帶著一絲輕蔑的目光。

小川感到渾身不自在，他身上的舊衣服、瘦削的身體、臉上的疲憊，都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他覺得自己像一個闖入者，一個來自貧瘠土地的、不屬于這里的人。羞恥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他硬著頭皮走到前臺，拿出了那張招聘啟事?！罢垎枴沁@里招聘服務員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濃重的鄉音。

前臺小姐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明顯的輕視?！罢衅?。跟我來吧。”她冷淡地說，然后起身帶著他走向夜總會深處的一個小辦公室。

辦公室不大，里面坐著一個看起來精明干練、但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件敞開的襯衫，領口有些松，似乎剛剛才結束了晚上的工作。他就是這里的經理，王哥。

王哥翹著二郎腿，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小川，眼神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審視和戲謔。他示意小川坐下，然后隨手拿起小川遞過去的招聘啟事，掃了一眼，然后扔在桌上。

“你叫陳小川？應聘服務生？”王哥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看你這樣子，不像干這行的啊。大學生吧？怎么，混不下去了，來夜總會找活路？”

王哥的話很直接，甚至帶著一絲羞辱。他的問題，直接戳中了小川內心最痛的地方。小川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但他強忍著，試圖保持鎮定。

“是的，王哥。我……我畢業于成都大學。之前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后來公司出了點問題，我就……”小川說到這里，聲音有些哽咽，他不想撒謊，但也說不出那些復雜的真相。

“得了，別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蓖醺绱驍嗔怂Z氣輕蔑，“林氏集團？我知道，大公司。能在那里混不下去，說明你本事也不怎么樣嘛。大學生又怎么了？學歷在這里不值錢。在這里，靠的是眼力見、手腳勤快、嘴巴甜。你行嗎？看你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能應付得了這里的客人？”

王哥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刺向小川。他感覺自己被徹底地否定了，被剝離了所有曾經引以為傲的東西。他曾經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同事眼中的潛力股，現在，卻在這個地方，被一個夜總會經理如此輕蔑地嘲笑。他感到一種巨大的屈辱。

然而，饑餓和生存的壓力像繩索一樣勒著他，讓他無法像過去那樣昂首挺胸地離開。他需要這份工作，他必須忍受這一切。

“王哥，我……我能吃苦。學習能力也強。”小川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雖然我沒有做過這行，但我相信我能很快適應。我需要這份工作?！?/p>

“吃苦？學習能力？”王哥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不屑，“來這里的誰不吃苦？誰不想賺錢？在這里，你得學會怎么看人臉色，怎么討客人開心，怎么處理各種突發狀況。這不是學校，也不是你那什么外貿公司。客人都是大爺，一句話就能讓你卷鋪蓋滾蛋。你受得了這份氣嗎？”

王哥站起身，走到小川面前，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小川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而且，”王哥壓低聲音，眼神中帶著一絲狡黠，“來這里的客人，形形色色。有錢的，有權的，也有不少……呃，你懂的。有時候，你得應付一些比較‘特殊’的要求。你一個大學生，能接受這些嗎？別到時候裝清高，壞了規矩?！?/p>

王哥的暗示讓小川的臉再次刷地紅了。他知道王哥指的是什么。他的內心涌起一股強烈的惡心和抗拒。他以為自己只是來做服務生，端盤子、倒酒，但現在看來，這份工作可能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和污穢。

“我……我只做服務員應該做的工作?！毙〈ńY結巴巴地說。

王哥笑了笑，笑容有些輕佻?！吧敌∽?。在這里，什么是應該做的，什么是意外的，界限很模糊。得看客人的意思。不過，”他話鋒一轉，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又變回了打量和審視，“我看你這小子，雖然土里土氣的，但眼神還算清澈，不像那些混日子的。剛才說話也還算有條理。你大學是學什么的？”

小川沒想到王哥會突然問這個?！拔覍W的是國際貿易?！?/p>

“國際貿易？哦，有點意思。”王哥似乎來了點興趣，“那英語怎么樣？”

“比較流利。”小川說，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自信之處。

“哦？是嗎？”王哥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他隨手拿起桌上的一份英文報紙，指著其中一段讓小川讀。

小川接過報紙，盡管內心緊張，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朗讀。他的英語口語確實很流利，發音標準，語調流暢。他讀完一段后，王哥又讓他翻譯。小川憑借著大學積累的專業知識和在林氏集團的工作經驗，準確地翻譯了那段關于國際經濟新聞的報道。

王哥聽著小川的翻譯，臉上的戲謔表情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真的思索。他沒想到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看起來落魄至極的年輕人，竟然有這樣的學識和能力。夜總會雖然不需要太高的學歷，但偶爾也會遇到一些有海外背景或需要英語溝通的客人。有一個能說流利英語的服務生，或許能派上用場。

“行了?！蓖醺鐡]了揮手，示意小川停止，“看來你這大學不是白上的。英語確實不錯?！?/p>

小川心里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他在這次面試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優勢了。

“不過，光有英語沒用。”王哥繼續說，“這里的活兒很辛苦，得有眼力勁兒，得會來事兒。你以前沒干過服務業吧？能吃得了這個苦？”

“我能吃苦，王哥?！毙〈▓远ǖ卣f。他想起了在大山里砍柴、挑水、打零工的日子，想起了流落街頭睡公園、撿剩飯的日子。那些經歷，讓他對抗吃苦有了超出常人的耐受力。

王哥看著小川認真甚至帶著一絲倔強的眼神，沉默了一會兒。他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他點了點頭。

“行，看在你英語還不錯的份上，給你個機會?！蓖醺缯f，“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試用期三天，表現不好隨時走人。工資不高，但是包吃住。規矩多得很，別給我惹麻煩。”

小川心里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巨大的解脫感，以及深深的屈辱感。他終于有地方去了，終于不用再餓肚子，不用再睡大街了。但他得到這份工作的代價，卻是要進入這樣一個他內心抵觸的環境，甚至可能要忍受更多的羞辱和不情愿。

“謝謝王哥，我一定好好干。”小川低聲說。

“嗯，去外面等著吧，一會兒帶你去領衣服，熟悉環境。”王哥擺了擺手。

小川起身，向王哥鞠了一躬，然后走出了辦公室。他站在外面，感到雙腿有些發軟。他成功了，至少在生存的最低層面上成功了。他拿到了一份工作。但他看著夜總會里那些光怪陸離的裝飾，聽著隱約傳來的靡靡之音，內心卻感到一種深深的失落和迷茫。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舊衣服，再看看那些服務生筆挺的制服。他即將換上那樣的制服，成為這個燈紅酒綠世界里的一員。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他知道，這是他目前唯一的選擇。他已經跨過了生存的底線，走進了這個可能讓他放下尊嚴的地方。這次面試，是他人生中最低谷時期的一次掙扎，他用自己僅剩的學識和骨子里的那份倔強，為自己贏得了一線生機。但這條生機之路，通往的，卻是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深淵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