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門前，今天多了一塊寫得龍飛鳳舞、墨汁還沒干的告示：
【儲秀講堂招生啟事】
主講：揆常在，儲秀宮博學娘娘
副講：永瑢皇三子，背書寫字的天才
招正式弟子四名，旁聽弟子兩名
課程內容：荀子、莊子、易經
學費：每月乾隆通寶二兩白銀，銀票也收但不找零，貝殼不收，欠賬者罰三兩
限額報名，額滿門外候補，供茶水不供飯
這告示才掛兩刻鐘，小書童已經站到腳發酸、喉嚨發澀，朝路人拱手喊道：
“走過路過莫錯過，儲秀講堂開張啦！想當學士、想當才子、還是想偷吃點心？都來聽娘娘講學啦！”
一位宮女探頭探腦：“你們這學堂真能教人出頭？”
“當然！”小書童拍胸脯，“我原本只會掃地，現在會背《勸學篇》全篇！是不是有出頭你自己想！”
這時，簾子一掀，我袍袖一甩、步履搖搖地走出來，手里還抓著一把涼透的米粉：“誰說要出頭？出頭要交稅！來這里是為了長見識、練屁股，因為得久坐聽我講課！”
眾人啞口無言，我抬起頭，用我那圓潤可親的臉孔，展現宮中少有的自信：“本宮課程內容極為豐富，第一堂是《論宮中偷閑之道》談莊子，第二堂《從炒米粉看八卦》講易經，第三堂……咳，小書童，你昨晚幫我抄的第三堂課叫什么？”
小書童慌忙翻冊：“《人為什么要讀書而不是吃瓜》?！?/p>
我拍掌大笑：“對！就是這節！本宮那晚吃瓜吃到肚脹，靈光乍現，你們以為位份靠讀書？不，本宮靠吃出來的！”
“那……娘娘講課會不會考試？”一個膽小太監顫聲問。
“當然會，但那不叫考試，叫自我評量?！狈食Ｔ谔裘?，“考你們誰能背出我昨日的夢話，背不出來罰站宮墻下吹風三炷香?！?/p>
“那……旁聽生要干嘛？”
“旁聽生要可幫忙扇風、備茶、聽罵不回嘴，偶爾替本宮試菜，本宮還要留個位子給傅恒大人呢?！蔽艺f得理直氣壯又心花朵朵。
眾人面面相覷，小書童低聲拉拉我衣袖：“娘娘，這樣真的有人會來嗎？”
我瞥了他一眼，優雅一笑：“放心，本宮招的是有緣人?；噬隙紒砼月犨^我講課，還當場背書給我聽，我還怕什么？”
就在這時，一名滿臉青春痘的侍衛緩緩走近，低頭行禮：“啟稟娘娘，末將想報名……只求能坐在門邊聽您講一回，末將……夢中曾聽過您的聲音?！?/p>
我一頓，眼神里忽然浮現一絲靜謐：“是了，緣分到了，但很短暫?！?/p>
我拍拍身旁小矮凳：“坐，先幫本宮搔搔背，你再等等入學通知?！?/p>
那日辰時未到，儲秀宮前就排起長長一列，像是哪家開倉發米了似的。
小書童抱著竹簡，一邊點名一邊發愁：“這些人……真要上課喔？”
我坐在檀香書案后，身穿特制肥袖繡花宮裝，正慢悠悠地吸著一碗花枝羹，滿臉“這戲我看得起”的神色。
我瞇著眼說：“叫他們一個一個進來，本宮今日便以招生為名，看盡宮廷眾生相?！?/p>
第一位：小阿哥．福全，一走進來便正襟危坐，聲音發顫：“啟稟娘娘，學生想學……呃，學詩。”
“你幾歲？”我打量他。
“十三?！?/p>
“嗯，這年紀應該在想女孩子，你怎么會想來讀書？學寫詩，不可能，因為我也不會?！?/p>
小阿哥臉一紅：“娘娘說讀書能養氣……那我想看看，能不能先養個眼?！?/p>
我抬頭怒目：“出去！本講堂不收癡漢，回去你娘那里舔糖葫蘆去吧！下一位?！?/p>
第二位：御膳房學徒．阿旺子，滿臉橫肉，進來時滿手都是面粉，還沾著胡椒味，一見肥常在就行了個奇怪的禮。
“娘娘，末……學生想學儒學精神。”
我懷疑地瞥他一眼：“你這副樣子，是來學儒學的？”
“末……學生聽說娘娘講課時會表現炒米粉……想聽聽‘色香味如何配五常’?！?/p>
“儒字邊上不是一個‘肉’字！你還是把菜炒好，大有可為，本宮不想耽誤你，下一位！”
第三位：宮女．小翠，才進門便跪下哭了：“娘娘，奴婢真的想讀書，奴婢夢到自己是才女，能出口成章、對對子對贏皇上，然后……”
“然后當貴妃是不是？”我沒好氣地說。
“……是。”
“本講堂不是妲己征選會，這里不教狐媚之術，連我自己都沒有，缺貨，下一位。”
第四位：資深太監．羅公公，一走進來就微笑個白臉，聲音嬌嬌嫩嫩，圣旨到了唷，像要發布春天的消息。
“哼，奴才服侍過兩任皇帝，文理都曉得些，今日特來旁聽，替娘娘糾正幾句經文錯誤。”
我輕輕一笑：“好啊，來來來，本宮問你：‘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出自哪一章？”
羅公公愣?。骸斑@個……出自……呃……‘天健章’？”
“下一位！”我一巴掌拍下書案，“敢來挑刺連皮都沒削干凈，回去抄《小學》三遍！”
等到第五位人選還沒進門，我已經叉著腰往后靠，一臉倦意：“今日報名者，不是癡便是求，還有想靠嘴上功夫當太傅的……小書童，名額照開，心態放空，本宮看來這儲秀講堂，不如改名《戲精交流所》。”
小書童苦著臉：“那還要開課嗎？”
我一邊往嘴里塞米果，一邊笑：“當然開??！你先把那堆報名表燒了，從頭收，這次限量一位，挑得順眼的留下來……順便，去幫本宮再炒一碗米粉，宮中要成大事，得先吃飽肚子！”
正當我準備收攤、打算宣布：“今日招生失敗，改天看黃歷重辦”，忽然一道身影風風火火闖進儲秀宮。
“請問這里是補習講堂嗎？我、我來報名！”
小書童永瑢正捧著熱騰騰的炒米粉，一聽見聲音，差點手一抖把粉灑進娘娘袖子里。
來者一身深青色官服，腰間別著藥包，臉泛潮紅，眼神炯炯。
我瞇眼：“你是誰？你不是御醫署那個……那個誰？”
“啟稟娘娘，微臣葉大春，太醫署三等御醫，專治……痘瘡與心悸。”
“心悸你個頭，你一臉就是戀愛腦！”我暗想哼笑一聲，“說吧，誰讓你來的？”
太醫大春撓撓頭，老實交代：“其實……微臣早知娘娘講學高明，無奈平日診務繁忙，實在難得空閑。但今日特來，是因為……”
他深吸一口氣，滿臉羞澀：“因為秀秀姑娘說，她覺得識字的男子很有氣質……微臣想多讀點書，好配得上她?！?/p>
秀秀是我的婢女，花容月貌，氣質脫俗。
話音剛落，永瑢“噗”一聲笑出來，連忙裝成嗆到米粉，背過身去狂拍自己胸口。
我瞪了他一眼，再轉回來盯著那太醫上下掃視：“哼，一個開藥的，還想搶讀書人的飯碗？”
太醫大春連忙行禮：“娘娘明察，微臣立志學文，愿拜門下為徒，哪怕只旁聽、端茶、掃地，亦無怨言！”
我沉思一會兒，突然一拍桌子：“可以收你，但有條件，你得幫本宮調制一種‘聽課專用提神茶’，喝了不打瞌睡、不腦霧、還能對答如流！”
太醫一聽，滿臉通紅：“這……這恐怕要加人參、鹿茸、還有微量的……銀耳？”
永瑢搖頭嘆氣，小聲嘀咕：“為了愛情，連腦袋都燉湯了……”
我大笑：“好！本宮就破例收你這個戀愛中毒太醫為正式生！但別想追秀秀，秀秀是本宮的宮女，沒讀完三年書，誰都不準動她一根發簪！”
太醫一臉懊惱：“三年……那微臣都能補完《傷寒雜病論》……”
小書童靠在墻邊冷冷吐槽：“再不走，你可能還得學《易經》開局六十四卦解心病?！?/p>
太醫感恩戴德地叩首：“多謝娘娘成全！微臣這就回去熬書、煎腦！”
就在太醫大春離場、永瑢捧著米粉準備開吃時，宮門外又來一人。
只見一名身形筆挺、面容清俊的年輕侍衛緩步而入，五官清朗如玉，眼神卻帶三分霜雪。他走近案前，抱拳行禮，聲音低沉有力：“微臣侍衛營五班侍衛，清泉，前來報名聽課。”
永瑢一聽名字，手一抖，粉掉桌腳：“清泉？他不是那個……傳說把武藝練到能一劍劈桃花的那個？”
我饒有興趣地挑眉：“你堂堂侍衛，不去打靶練拳，來這里聽我念‘性善性惡’，你想干嘛？”
清泉一臉淡然：“微臣……只是想靜靜地坐著聽，若有打掃、守衛之責，微臣亦不辭?！?/p>
永瑢湊到肥常在耳邊：“這人怪怪的，我上次看到他坐在御花園，對著一只蝴蝶發呆一炷香……”
我壓低聲音：“該不會是瘋的吧？”
沒想到清泉突然開口，語氣還很平靜：“娘娘若擔心微臣動機不明，可問芳芳姑娘?！?/p>
兩人一怔。
“你認識芳芳？”我眼睛一亮，芳芳可是賢淑端莊，溫柔可人的我家芳芳。
清泉微不可聞地點頭，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意。
永瑢湊近：“你是……喜歡她？”
清泉沉默了片刻，終于低聲說道：“微臣不敢逾矩，只盼讀書之時，能偶爾見她一面，便已足矣。”
我“啪”地一拍桌子，差點把米粉抖出碗：“這才叫清宮文學式告白！一句‘足矣’，贏過太醫那九斤重的甜言蜜語！”
我端坐起身，神情一肅：“本宮允你為正式弟子，給你前排靠窗位，正對講臺斜后方的位置，芳芳抬頭就能看到你，但她不知道你在看她，甚妙！”
清泉拱手低頭：“多謝娘娘?！?/p>
永瑢在一旁撇嘴：“儲秀講堂越來越像‘春心觀察室’……娘娘到底是想教經書還是牽紅線啊？”
我優雅一笑：“若不能動人之情，何以化人之性？本宮教的是《荀子》，化性起偽你懂不懂？小書童你什么都不通，去，把《性惡篇》抄三遍，抄完再來問‘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