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講堂.茶戰前夕】
整個講堂彌漫著一種「輸定了」的悶濁氣氛。
芳芳趴在桌上,臉埋進手臂:「我提早放棄,會不會比較悠閑一點?」
李玉握著茶碗,眼神空洞:「本來想泡玫瑰普洱,現在只想泡在熱水里……泡澡?」
娟娟干脆躺平,還蓋著畫布:「誰叫我起來我就翻臉?」
「你們都給我閉嘴?」容嬤嬤冷冷開口,聲音如茶湯入口,先苦,后韻鋒利。
她一身整齊宮裝端坐桌前,手中的《茶經》早已翻得起毛邊。書頁在她指間翻動如風,食指游走在字行之間,如點穴般落下,嘴里低聲念著:「茶之為飲,發乎神農……煮水宜活,器貴潔凈……」
忽然,她抬頭。眼神如電,直劈全場。
「芳芳,明日你若再胡亂發酵玫瑰,我親自幫你泡——泡到你長根!」
芳芳嚇得坐直:「報告嬤嬤!我決定改用靜置法,讓花自己沉淀自己的人生!」
容嬤嬤又看向李玉:「你那普洱呢?」
李玉顫顫舉起茶碗:「它今天沒有情緒……請改日再問它?」
「情緒?」容嬤嬤冷哼一聲,「茶葉若有情緒,是你沒泡好,它不想理你!」
她猛地起身,卷起袖子,語氣如戰鼓連擊:「記住,茶不止是葉,是風土,是時序,是采擷,是修為!泡茶如做人,要苦中帶甘,澀里見香!你們這群人,是打算讓皇上喝到你們的喪氣嗎?」
全場靜若寒蟬,只聽她食指敲擊茶經,如催命鼓聲:「明日午時,茶戰開賽。誰敢遲到、神魂不齊——我就讓你泡進皇上的澡盆里悔過!」
李玉低聲對娟娟說:「她是不是……茶喝太濃了?」
芳芳狠狠瞪他一眼:「你才泡太濃!快起來練!我不想再看她眼神劃破空氣了!」
【茶戰現場.太液池畔】
銅鑼一響,眾人肅立。
乾隆剛舉起玉壺,準備親自宣布題目,忽聽一聲高喊:
「太后駕到——!」
整個茶場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眾人跪伏成列,娟娟邊跪邊小聲問李玉:「我這身泡茶服會不會太隨便……我現在想裝死?」
乾隆趕緊起身,堆起笑臉迎上:「母后大駕光臨,是兒臣之幸。不知今兒——」
太后輕揮衣袖,不容分說:「聽聞你們今日茶戰,哀家雖不才,倒也曾與高人論過三道:觀其色、聞其香、品其味。不過今日,我另出一題,請各位試之?」
她穩穩落座主審之位,抬眼掃過全場,語氣如夜霧里燃起一盞燈:
「茶戰題目——人性?」
「以茶,論人性。是溫柔?是澀口?是苦后回甘?是沉香藏忍?還是——明明已冷,卻裝作熱騰騰的樣子?」
乾隆一愣,憋出一句:「母后,您真高啊?」
太后淡淡一笑:「若一盞茶不能映照人性,那不如喂地?」
眾人鴉雀無聲。
芳芳小聲發抖:「那……我要先想一下,人性是什么味道嗎?」
這時,容嬤嬤緩緩起身,目光銳利如鷹,步履穩如山。
「茶有三道,人性亦有三層?」
她走入茶桌中央,沉聲道:「第一道,為表——如初識人面,香氣撲鼻,真假難辨;第二道,為性——入口之感,苦澀是試煉,甘甜是修為;第三道,為心——回韻之際,才知他是人,是鬼,是誠心,還是假意?」
肥常在怔怔望著容嬤嬤,眼神漸漸發光:「她是不是……活成一壺老茶精?」
小書喃喃道:「不,她是能把人泡成茶,還能判出三魂七魄的那種?」
太后緩緩頷首:「若人人能如她這般,以茶觀心,以心喻人——哀家今日,也許真能喝到一盞誠實的茶?」
乾隆連忙退后一步,攤手讓位:「那朕今日便做個老實喝茶的,主審之位,敬讓母后?」
【終場對決.容嬤嬤vs岳麓書院第八號】
「最后兩位參賽者——容嬤嬤,對上岳麓書院第八號選手!」
全場屏息。
岳麓八號身著青袍,氣質清冷,動作輕柔如墨。他沉聲道:
「草民所泡者,為白毫銀針,源于高山,無焙火,澄澈純真。草民以為,人性初本無染,若茶之初芽,唯環境使之轉。愿此茶,品其初心?」
娟娟陶醉:「天哪,好像耽美小說男主泡的茶……」
李玉咬牙:「問題是,太后不看耽美,她看人性變種史?」
太后輕啜一口,點頭:「淡雅脫俗,入口清揚。只是——」
她眼神銳利:「若人性只談『初心』,那天下豈不是全是好人?你讓我看見了茶初生的潔白,卻沒讓我看見它被水煎火煮之后,還剩下什么?」
岳麓八號低頭,退下。
容嬤嬤步上前臺。無華無飾的黑釉壺,沉靜如她閱歷中的風霜。
她沉穩開口:「老身所泡者,為陳年普洱。茶重、色暗、入口微澀,但久煮方顯韻味。世人以色論茶,如以貌觀人,卻不知——真正的茶,要沉得住氣,藏得住話,熬得過熱?」
她動作老練,氣定神閑。
「人性亦然。誰都有初心,誰也有黑底。真正難的是:壞過、苦過、怒過之后,仍能不濁口、不燙心?」
她奉上茶盞:「太后若愿,請以性品之?」
太后閉目啜飲,良久才睜眼,語聲深遠:
「這茶……像我年輕時被背叛、被諂媚、被虛情假意泡過的那些年。但最后,我仍能喝下去,還記得它的甘甜?」
乾隆在一旁尷尬咳了兩聲,原想搭句話舒緩氣氛:「母后,那個……臣兒……小時候也曾——」
太后未回頭,只輕輕一抬手,乾隆立刻識趣閉嘴,話退了一步。
小書碎語:「皇上……也曾被泡過嗎?」
我看著小書的眼,用心語發了一句:「他現在是被太后泡得快發酵了?」
她望向容嬤嬤,語氣不再是主審,而是知己:
「你泡的,不只是茶,是熬過的女人?」
乾隆欲開口,卻發現插不上話,只能摸摸鼻子:「那……勝負?」
太后輕拍桌面:「此戰,容嬤嬤勝。岳麓八號亦不錯,只是,輸在歷練?」
小書低聲說:「這場不是比茶,是比人生?」
我喃喃補一句:「而容嬤嬤這壺——沒人敢不懂?」
【終場余音.太后回望】
賽已結束,眾人起身退場。
我卻遲遲未動,目光一直追隨著太后。
她沒看我,但她知道。
她放下茶盞,如拂塵輕拂案幾,語氣淡然:
「你心中有問,卻無處問,是吧?」
我一驚,心跳驟然加速。
她終于轉身,與我對視一瞬,聲音低柔卻堅定:
「肥常在,賽后來坤寧宮?」
我默默點頭。
她沒有再說話,只任內侍攙扶,衣袂如風,隱入宮墻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