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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3)

終于,這桌婚宴最終以四醉兩倒告罄。新郎的倆領導全趴下了,被同伴攙走;有倆陪客在與李山行的下次相邀中也趔趔趄趄地走了;李氏父女都喝醉了,寧容千叮嚀萬囑咐,要岳歷把這群年輕人安全送回田坡,她則和醫院的同事一起把李山行送到單位。田心安不知道微醺的自己有多讓人心神蕩漾,她眼波流轉,有意無意地追隨著岳歷的身影,讓韓道榮在一剎那間就確定了他今后的人生方向,不再糾結于當一個賣瓷磚的小老板,還是當一個開小酒廠的企業家,面對著岳歷氣派的國家干部身份,他決定雙管齊下合二為一,以雙重身份的資本拉回田心安的注意力,但遠水救不了近火,為了解決眼前的危機,尚不是小老板又不企業家的他決定調整一下對待田心安的態度,明確她的屬性,和一切危險勢力拉開物理距離,防患于未然,于是,他沒有選擇上岳歷那輛二手車,而是拍拍前面帶路取車的岳歷,道:“這樣吧歷哥,咱兵分兩路,我和心安約好了去轉圈兒逛街,小溪她倆就拜托你先送回去吧?!彼自捳f朋友妻不可欺,雖然和岳歷的交情尚淺,但總歸是認作朋友了,但凡他有一點為人的常識就會與田心安保持識大體的距離,岳歷果然立即心領神會,心照不宣地笑道:“好啊,你們去哪兒,要不要送你們一程?”

偏偏后面隨行的李心平耳尖,聽到逛街兩個字眼便嚷嚷道:“對呀,說好了去逛街的,我不要回家?!闭f著,兀自往下蹲去,正扶著她前行的青溪一個沒拽穩,她便如一灰兜水泥似的墜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吃力地脫下靴子,從鞋殼里掏出錢來笑嘻嘻地揚在手中,道,“我有錢。”青溪釋然地壞笑道:“這可是你不打自招,不怨我了啊。”一邊說一邊去攙她起來,奈何她身重如石,青溪也喝得力不從心,拽不動她,田心安便上前去攙她的另一條臂膀,她才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一陣冷風拂過,居然站瓷實了,得意地沖大家嘿嘿一笑,道:“我還要去看電影,去唱歌,去游泳,青溪,你請我們去你哥的游泳館游泳吧,我游的快著呢,他們都追不上……”青溪將李心平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李心平便順勢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了過去,壓得青溪雙腿彎曲,戰戰兢兢,猛提了一口氣支承住平衡,道:“你再吐到泳池里,那得多惡心……”想象著污穢滿池的場面,不禁勾起青溪那一胃包的食物,忍不住干嘔了一聲泄了勁兒,忙叫身邊的韓道榮接著李心平,她則轉到旁邊調息凝氣,直把那陣感覺壓了下去。韓道榮有些不耐煩地將李心平接在手中,等田心安把她的靴子拉鏈拉好后一把托起她的身體,身高接近一米七的李心平在他壯碩的雙臂上竟如一捆麥秸似地凌空而起,由于調整方向,被韓道榮連著兩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轉得她頭暈目眩,緊接著胃里就是一陣翻江倒海,幸虧她尚有一絲克制的意識,沒有當即吐韓道榮一身,韓道榮將她投球似地投進汽車后座,以為完事了拍了拍手對岳歷笑道:“辛苦你了哥,交給你了啊?!痹挍]說完,李心平長臂一伸,胡亂里踅摸到他敞開的皮衣衣襟借力一拉,便從車里鉆了出來,也管不上是哪里,扶著車尾就吐了起來,惹得剛調整好的青溪又扭了回去,再次用意念控制著她滿滿當當的胃,田心安忙去為李心平撫胸拍背,嗔道:“瞧你們,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多嘛,偏要逞強,現在丟人了吧?!?/p>

“又沒丟你的,要你管?!北M管出著酒,卻也沒耽誤李心平反唇相譏,岳歷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車尾,見污穢并未吐到車上,才松了口氣,從后備箱拿出瓶裝水來一一發給大家,田心安含笑表示謝意,一邊喂李心平漱口一邊拿出家長的口吻責備道:“我不管誰管?就這還想著出去玩哩,別說你站都站不穩,就是能玩人家岳歷也得有時間陪著咱呀,聽話,今兒個先回家吧,改天咱再出來玩兒。”

“就不!”緩過勁兒的李心平扶著車子站起來,仿佛抽了骨頭似的依偎在車身上,就著田心安手里的紙巾擦拭著嘴巴,把她一早涂抹的口紅全部擦掉了,裸露著白中泛青的唇色,使醉酒的她看起來更加憔悴孱弱,她眼睛一眨,淚水就滲了出來,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故意找茬,控訴道,“我就知道,你們表面上讓著我,其實心里都討厭我、嫌棄我,我現在吐得難受,你卻只嫌我丟人,光想甩掉我逍遙快活去,我偏巴著你,想甩我?你們誰也別想?!?/p>

“誰要甩你了?”田心安耐心地哄道,絲毫沒有因為李心平的任性而厭煩,她溫柔的聲音平穩的情緒讓人聽得舒服自在,“這不就是小榮哥隨口一提嘛,咱提前約好的,要去就一起去,是不是青溪?只要你能走成路,人家岳歷也有時間不嫌麻煩,那咱就按原計劃逛去唄?!?/p>

“小榮哥?”李心平聽了,含著眼淚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站立不穩向后倒去,身后的韓道榮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她,刺耳的笑聲扎得田心安氣血上涌,但她依然保持著溫柔似水聲音和態度,大度地解釋道:“他是小澈哥的發小,我也是跟著青溪這么叫的,這有啥可笑的?!鼻嘞h遠地一翻白眼,道:“別呀,在這件事兒上別跟我客氣,大號外號任你隨便叫,青澈我都不叫的還能叫他?也就是他家長在場的時候才叫他一聲哥意思意思,給他家長一個面子而已?!碧镄陌踩炭〔唤溃骸澳銈兪鞘觳痪卸Y可以隨便叫,我們可不敢,我們得以禮相待,別說是我,心平你也得規規矩矩地叫才行?!崩钚钠叫Φ脽o力,不由自主地又往下禿嚕,嘴上卻依舊不饒人,道:“你,可以當李白第二了,虔誠的衛道士?!痹罋v詫異地問道:“李白是衛道士?”田心安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是,她說的和你說的不是同一個人?!表n道榮見田心安說起話來一副好顏色就來氣,不由她再說下去,抓住李心平的肩膀推進車廂,為了怕她再鉆出來,指揮青溪趕緊上車看守住她,田心安卻像不知韓道榮企圖似的也鉆進后座,把車座上的一只小靠墊放在自己腿上讓李心平枕著,一邊繼續撫弄她的后背一邊友好地招呼兩位男士上車出發,岳歷無奈地與韓道榮對視一眼,攤了攤愛莫能助的手上了車,為了緩解韓道榮的尷尬,沒話找話地問道:“我還以為你們說的是詩仙李白呢?!?/p>

“非也非也,此李白非彼李白,我第一次聽他們說李白的時候也以為是大詩仙呢。”青溪哈哈笑道,“她本名白香女,夫家姓李,是李心平的本家侄媳婦兒,已經很老了,但她嚴守輩分,非問李心平叫姑,李心平則戲稱她為李白氏,后來干脆把氏字省了,所以跟詩仙重名了。李心平是諷刺田心安和白香女一樣泥古不化,拿恪守無關緊要的陳規來當美德。”田心安惱怒地推搡了她一下,道:“就你懂,人家都沒聽出來?你沒聽說過無規矩不成方圓,守規矩咋就成泥古不化了?我這是尊重別人,難道都跟你倆似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崩钚钠桨V癡笑道:“我死之前一定要給她買一條金項鏈,給她留個念想,買最粗最重的,開車……”田心安道:“你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咱爸統共給了一千,你給青溪買了件……衣服就花了我六百多塊,你告訴我剩下的三百咋買項鏈?”李心平將攥在手中的鈔票甩進田心安懷里,炫耀道:“我有錢,我有五百塊錢!”田心安撿起懷里的錢數了數,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疑惑地望向青溪和岳歷,道:“……五百?……”青溪向后一縮陷進車座里,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岳歷的背影,岳歷則向旁邊探了探身,對站在車外尊嚴碎了一地的韓道榮招手道:“怎么辦,去吧?”

韓道榮本來是想趁著李心平醉酒順便把青溪這條小尾巴也給甩掉,單獨和田心安去培養感情,沒想到不僅沒能甩掉青溪,反而又增加了李心平和岳歷這兩枚高瓦數電燈泡,看田心安都沒和他交換意見便直接鉆進車子,大概也并不想和他單獨赴約,并且她的態度比昨日更加疏離,他能感覺到她正在一步一步地離他而去。被女人拋棄,這是他人生歷史上的奇恥大辱,但是讓他放下尊嚴去追逐女人,也同樣是他的奇恥大辱,可此時他卻偏偏拿不出應有的勇氣展示一下自己的風骨,田心安就如一條施了咒語的繩索,緊縛著他的雙腿使他不能移開,于是在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扔掉還末抽完的香煙,整整衣裝和心情,嚴肅地坐上了副駕,那樣子,好像是約架斗毆的黑老大,而車內一眾都只不過是他的炮灰小弟罷了。他拉扯衣襟時突然感覺到有些異樣,低頭一看,原來衣襟上破了幾塊皮,是剛才被李心平尖銳的指甲劃破的,這下他更郁悶了,撐起衣襟給后排的幾個女孩看,惡聲惡氣地埋怨道:“李心平,你練得啥功,把我皮衣都挖爛了?”李心平滿不在乎地乜斜了他一眼,突然毫無征兆地一把揪住他探過來的濃發,另一只手抄起靠墊就沒頭沒腦地摔打過去,邊打邊罵道:“就你嫌棄我,叫你想甩掉我……”雖然醉酒的李心平軟弱無力,靠墊的揮打力度可以忽略不計,但她抓頭發的手指可是像鐵鉗一樣,韓道榮不敢用力掙,怕被她揪掉頭發,便被打了個無處可遁,只聽見青溪放肆的笑聲和田心安的驚呼聲,也不知是誰幫忙掰開了李心平的手指,他這才得以抬起頭來,原本光滑板正的發型成了一團亂麻,當然,由于沒有料到會突然遭受到李心平的毒手,所以呈現出一臉驚詫和惱怒混合而成的可笑表情,使田心安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隨即收斂了笑聲,軟言糯語地訓斥著李心平,說是訓斥,還不如說是褒揚,韓道榮一邊撫弄著頭發一邊色厲內荏地警告道:“中啊你個小妮兒,居然敢上手打我?要不是看你喝醉了,一定叫你嘗嘗韓垌大街第一鐵拳的厲害?!闭f著,將一只大拳頭在她面前虛晃一下,李心平卻又跌進田心安的腿上哈哈大笑,道:“我喝醉了?太好了,我終于可以借酒發瘋了。”田心安善意提醒道:“發瘋也要有個度的,別叫人家岳歷笑話。”

“笑我?”

李心平不服氣地又撐起身來向岳歷的頭頂揮舞靠墊,好在這次她沒去抓人家頭發,駭得田心安一把搶過墊子,將她死死按在后座上,賠著笑臉一個勁兒地向岳歷道歉,岳歷撥拉一下自己灰白的短發嘆道:“好家伙,好險?!崩钚钠奖惶镄陌舶吹脛訌棽坏茫唤瓶诖罅R起來:“田心安,你他媽的放開我,你想壓死我?”田心安羞紅了臉放開她,道:“說你胖你就喘,叫你裝瘋賣傻。”青溪也不笑了,害怕殃及池魚,緊張兮兮地叫岳歷開車:“她這樣還逛啥街,咱還是趕緊回去吧。”結果成功地引火上身,被李心平毫不客氣地一通指責,不外乎是青溪和田心安狼狽為奸,處處針對自己,表面上表現得像個靈魂伴侶,私底下卻和田心安一起挖坑陷害她,看她的笑話,連給李白買個禮物都被她們限制,被限制的人生毫無意義,還不如死了干凈等等等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果然是真的醉了,青溪原本就是個沒原則沒有底限的,聽了李心平的指摘與哭訴忍不住幫腔道,“那還是去吧?!痹罋v的車雖然是二手的破車,但車內打理得干干凈凈,除了一瓶散發著淡淡藥草味的香囊外別無它物,如今進來個酒瘋子,不僅擦眼淚鼻涕的紙團散落一地,連空間里都充斥著各種嘈雜,不知他的心里是不是也被逼得幾近發瘋,但見他時而皺眉時而揉頭,憑感覺一經繞過后輪旁邊李心平留下的那灘嘔吐物后,就把腳下的油門恨不能踹進油箱里,迅速將車子駛向市中心的商場群,好像怕被穢物追上似的。

滎州不僅是以鐵路交通樞紐聞名于外的,她還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商業新星,尤其是市中心圍繞著二七大罷工紀念塔矗立起來櫛比鱗次的商廈樓群和購物步行街,一直延伸到火車站,形成了一個上到高定單品下到常物批發的商業集中輻射地,好像要把天下所有的商品商人商事盡囊括于此似的。岳歷將車泊到集中地外圍一座新成立營業的商廈前,這座大廈矗立入云,從頂沿的瓷片到高高的臺階沒有一處不是散發著貪吃的、嶄新的光芒,田心安暗暗攥緊口袋里剩下的三百塊錢,卑怯感油然而生,她突然發現了階層的重要性,以前和青溪在一起時,她們的目標很一致,一直都以街頭巷尾的小販地攤為準,很少遇到能令她露怯的場所,但自從和李心平為伴以來,她和她的關系們就頻頻用這種感覺攻擊她,使她喪失了平和的心態和美好的希望,讓她為自己現有的生活感到沮喪,甚至覺得失去了意義,岳歷徑自把他們送到這里,足以說明他和她不是一個層次的階友,她會為了他的陽春白雪自輕自賤,他可能也會為了她是下里巴人而敖慢不遜,想到這里,田心安開始為自己的人生憤憤不平起來,她拼盡全力想要爭取的生活都比不上別人一出生就擁有的,再努力也無法與之并駕齊驅,只能眺望著他的背影望塵興嘆,那么她的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越是繁華就越是空洞。

這是步入商廈大門的田心安所能夠感悟出來的所有人生哲理了。信念本就是一股氣,裝在氣球里可以冉冉升起,可失去信念的田心安就像漏氣的氣球癟了下去,她茫然地四處環顧,裝飾著精美飾品的高大穹頂,陳列著高檔商品的品牌專柜,飄乎不定的沉香以及若隱若現的背景音樂,在這廣闊明亮的空間里形成了一道金光閃閃的結界,把一貧如洗的田心安隔離在外,無法融入。青溪一進商廈就左顧右盼,比起琳瑯滿目、奢侈繁華的場景,她更感興趣的是廁所,既顧不上失落的閨蜜,也幫不了喝醉的知音,滿世界打聽著廁所的所在,然后一溜煙地沒了蹤影,恰在旁邊有一根大柱子,周圍設了一圈休息凳,渾身癱軟的李心平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從岳歷手中沉重地滑到休息椅上,軟軟地伏在上面輕吟淺唱,自言自語,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失去信心的田心安也跌坐在凳子上,看看神智不清的李心平,悵然地和大家一起等待著青溪,突然,一只大手伸到面前,她順著手掌向上望去,便看見韓道榮鼓勵的笑容,也不說話,只把下巴一揚,示意她也伸出手來,她遲疑地看看旁邊的岳歷,岳歷笑而不語,一副成人之美的樣子,便明白他們之間應該達成了某種共識,她再也沒有機會用自己的魅力去征服這位和她有著天壤之別的過客了,她把目光再次轉回到韓道榮臉上,佯裝不懂他的意思,一臉冷漠地問道:“干嘛?”韓道榮失了耐心,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她從座椅上拉了起來,然后強行帶著她快步往樓上走去。

田心安并沒有李心平個兒高,但由于身材比例的緣故,使她看起來并不比李心平矮,但在身高體壯的韓道榮旁邊依然猶如挑在枝頭的一朵小花,嬌小柔弱,根本沒有力量掙脫他緊緊鉗制的手掌,直到被拖上一部斜梯,扶著她站穩了才松開手,電梯里都是人,田心安不好發火,兀自揉搓著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微微抱怨道:“你抓小偷呢,手腕都被你捏得疼死了?!表n道榮笑得心滿意足,撈起她的手腕捧在手心吹了幾口氣,道:“真是細皮嫩肉,我這還沒敢使勁兒呢就喊疼。我看你沒精氣神兒了,就想撇開他們帶你來散散心,現在好多了吧?”田心安這才意識到她的自信心正在不經意間一瀉千里,嚇得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趕緊重新凝神聚氣,拉回了跌落進深淵的魂魄,然后才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相當于對他關懷的謝意,但隨即便油然升起一股委屈、一股心酸,只覺得茫茫人海,所有的問題和困難都只能自己一個人扛,沒有后盾,沒有幫手,沒有聽眾,她不得不為每一個細節竭盡所能,哪怕背負著道德的壓力也不敢有所松懈,不能明言的孤獨感終使她紅了眼眶,悄悄把臉轉向別處,不讓韓道榮看到,但他們離得這么近,韓道榮又看得脈脈深情,怎么能逃過他的眼睛,又問,“咋了,這會兒情緒咋這么低落?誰欺負你了?”

“沒有,可能是喝了點酒感覺有點累了?!彼晳T性地關上心門,決不讓任何人看到她虛弱的一面,韓道榮體貼地建議道:“那咱也別逛了,我還是帶你去鎮上看錄像吧?”說著,握住田心安的手一起插進自己的口袋中,被田心安毫不客氣抽出來,推了他一下沒好氣道:“誰要跟你去?少跟我拉拉扯扯的,你那么多妹妹情人,帶她們去唄,我才不去趟你們的混水兒哩?!表n道榮聞聽愕然,不解地問道:“啥妹妹情人???……又是小溪給你說啥了吧?看她那張胡溜八扯的嘴?你聽她的?”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聽她的難道要聽你的?”

韓道榮想當然地笑道:“你跟我過不聽我的?”

“切!誰說要跟你過了?自作多情!”

“媽的!你不跟我過還想跟誰過哩?我告訴你丫頭,你心里要是還有花花腸子就趁早給我憋回去,我不發話,看誰敢在你面前浪,肋骨拆不了他的!”

一席話說得田心安面紅耳赤,因為這不僅讓她想到了剛剛還自認為是絕配的岳歷,也讓她想到了陸小上的追求,雖然客觀上她是拒絕了的,但在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借了那張銀行卡后,內心深處就不能否認是給了陸小上機會的,而且此時那張銀行卡就藏在她腋下的提包里,這使她不由得夾緊了胳膊,好像那是她移情別戀對愛情不忠的證據似的,可她明明還沒有同意韓道榮的追求,而且韓道榮也沒有明確表示他的追求,就以所有者的身份威脅起她來了,還把他的問題轉嫁到自己身上,于是惱羞成怒,有心狠狠罵他一句,但礙于大庭廣眾之下,只好將怒氣壓制在二人之間,蹙起長眉道:“姓韓的,你有啥資格說這種話?你是我的誰呀?居然還敢倒打一耙,自己是花心大蘿卜到處留情,引逗人家小姑娘上門留宿,倒說我是花花腸子……不要臉!”韓道榮一聽就知道是青溪挑唆的事兒,氣得吹胡子瞪眼道:“小溪這妞到底在你跟前兒賣了我多少賴呀?咱倆現在下去找她對質去,她今兒要是不還我清白,看我咋修理她。”說著,拖起田心安的胳膊就往回走,他們正逛到天井處,田心安慌忙抱住天井欄桿避免被他拖走,嘴里卻不示弱,道:“青溪是不是歪曲事實我不知,但是你要敢動她一指頭,我就決不會原諒你。”韓道榮松開了手,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的臉,直看得她如芒刺背才嘿嘿一笑,道:“丫頭,你早晚會和我站在同一個戰壕里的。”田心安也冷笑道:“才怪!和你同一個戰壕對付你的老情人們嗎?”韓道榮無可奈何的又嘖了一聲,道:“我還是得去找小溪算賬?!?/p>

“你敢?”

“那你叫聲哥?!?/p>

“不叫。”

“嘖。”韓道榮無奈地再一次敗下陣來,退而求其次道,“中中中,不叫就不叫吧,真服你個小丫頭片子了,老不聽話,以后見了我的戰友朋友們可不能這樣啊,多少得給老爺兒們留個面子?!碧镄陌惨娔媚笞×怂?,越發任起性來,道:“你的面子我可沒資格留,叫你的老情人們給呀?!?/p>

“嘖,你這醋吃的算是沒邊兒沒沿兒了。”

“誰吃你的閑醋,我可沒答應跟你好。”

韓道榮不再跟她廢話,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里,因怕她滑走摟得緊緊的,還把嘴巴湊到她耳邊吹著熱浪,斬釘截鐵道:“不需要你答應,跑不了你?!?/p>

田心安抖了抖肩膀,果然怎么也甩不脫他沉重且有力的臂膀,只好放棄掙扎,任由他擁著在一排排的商戶門前瀏覽穿梭,正好他們逛到女裝部,眼前全是五彩繽紛風格各異的時裝飾品,田心安便一頭鉆進迎面的一戶商家,徑自從衣架上取下件米色的大衣往身上比劃,韓道榮帶著勝利者的傲慢靠在吧臺旁,悠閑地蜷起一條腿,腳尖支著地面,像看嘴邊的獵物一般欣慰地叫她隨便試穿,田心安本就是個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著都好看,穿上淺色大衣的她讓韓道榮眼前一亮,又在售貨員極富感染力的推銷下,便心動地詢問價格,他本就是打算帶田心安逛街買衣服的,事先做足了準備工作,所以才能這般地氣定神閑,奈何一聽售貨員的報價后,他的氣場頓時變弱了,收起悠閑的腿腳挺直了身軀,好像他的錢包是需要他的身高來補足差額的,他裝模作樣地雙手插兜,圍著田心安認真地看了看,誠心誠意道:“顏色太淺了,不耐臟,冬天的衣服又不能老洗。”售貨員眼頭兒活道,早取了件深褐色的給田心安換上,韓道榮照例審視了一通否決道,“太老了,不配你?!碧镄陌残闹敲?,卻故意不點破他,反而裝出信以為真的樣子,挑了一件她從未涉及過的紅色外套穿在身上給他看,要看看他能裝到什么時候,這次他連看都沒看就直接擺手道,“太艷了,刺眼?!币路Q了好多件,連店面也換了好幾家,在韓道榮眼卻沒有一件完美的,不論貴賤好壞一律地否定,不是“太長了,累贅”就是“太薄了,不保暖”,反正每一件他總能挑出一兩個不能買的理由來,照這樣下去,他口袋里的錢是保住了,可她的飯局卻要大打折扣了,田心安的幸災樂漸漸變成了焦躁不安,她終于淘出一件黑灰色的寬松羊絨大衣,既百搭又保暖,偷偷撈起吊牌掃了一眼,確保是在她的承受范圍內,便放心地穿在身上于鏡子前左照右照地欣賞,韓道榮于高價的余震中還未解脫,出于慣性依然果斷地否定道,“太黑了,晚上的車燈都照不見,多危險?!碧镄陌藏啃绷怂谎郏粷M道:“夜光的可安全,可我不是交警呀?”說著叫售貨員開票自去收銀處繳費,這在韓道榮看來無疑是在扇他的臉啊,剛剛緩和的關系說不定就因此終結在這里了,于是攔住售貨員問誠心要最低多少錢,售貨員也是個花癡,看他是個相貌堂堂的硬漢給了九折的優惠,可是算下來還是超出了他的預算,于是嚷嚷道:“咋,這衣服里織的有金絲銀線?哪兒值六百塊錢?”售貨員有點怯他的霸道樣子,道:“我也覺得定價有點高了,但是我也沒辦法呀,進價高,老板也不能賠錢賣,我的權限只有九折,都給你優惠過了。”田心安有了購買高檔服裝的經驗,不想多費口舌浪費時間,道:“人家商場不是地攤兒小販,不討價還價,我覺得還行,又沒讓你掏錢!”說著就要出門。

“你敢!”韓道榮威嚴地喝道,嚇了田心安一跳,愕然回首望著他,他從容不迫地逼上前來,毫不為自己疑似的吝嗇而跼蹐,不屑道,“你一個小娘兒們家逞啥能哩,有我跟著哪兒輪得到你付帳?你啥都中了還要我這老爺們兒干啥?”說著,掐住田心安的后脖梗,從瞠目結舌的售貨員面前揚長而去,“聽話啊,先等一個星期看看再說,那時你要是還想買就說明是真喜歡,你就不用管了,不管它值不值六百我都給你拿回去?!碧镄陌埠喼辈桓蚁嘈牛缘赖脑瓉聿欢际强偛冒?,她忍著笑意和鄙夷,甩掉掐在脖子上的手道:“買不買的其實也沒啥要緊,就是你別再亂嚷嚷著啥娘兒們爺兒們的,難聽死了,我都想有條地縫兒鉆進去。”韓道榮不以為然道:“這就聽不下去了?我還有更難聽的,一會兒我帶你去鎮上看錄像,邊看我邊給你說?!?/p>

面對他的無賴,田心安無言以對,干脆不再理他,自去給李山行和趙局長挑選了兩個按摩靠墊作為禮物,這次韓道榮沒有挑剔,利麻地付了錢,田心安也沒再堅持,由他付了,其實她也覺得商場里的衣服太貴,一件抵鎮上兩三件了,她只是不想在韓道榮面前露怯,也想借此踩一腳總是充大的他,誰知他皮糙肉厚,根本踩不動,好在衣服沒有買成,這樣貌似窮酸的就是他而非她了。背負著惡名的韓道榮也暗道萬幸,哪個男人不想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豪擲千金以博美人一笑,奈何他囊中羞澀,褲兜里那一卷臨出門裝的五百塊錢本來是可以在古城鎮的中央大街瀟灑一回的,誰料到消費地點突變,戀愛成本翻倍,幸虧田心安對他惟命是從,不似俗女那般虛榮任性,才得以全身而退,便越發覺得田心安天真可愛,暗自發誓待他飛黃騰達,一定補償給她做為自己女人應有的尊榮。

冬季天短,且天色陰沉,出了商場已是黃昏時分,被一對情人拋棄的三個電燈泡早已在車上等候多時,李心平被酒勁反噬,在暖氣和草藥氣的熏烘下倒在后座昏昏睡去,青溪也無精打采地歪靠在車窗上,就著汽車廣播里的一首歌曲潸然淚下,田心安裹挾著涼氣一坐進來就開始致歉,只到看見青溪的眼淚才咦了一聲,道:“咋哭了?”岳歷聽了也勾著頭回看究竟,青溪不好意思地拭去臉上的淚水,嘆道:“岳歷同學正在講這首歌曲的創作背景,本來還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去感受一下XZ的佛教,沒想到農奴制下的藏民過得那么悲慘,對了,你再給我推薦一些相關書籍唄,我還是很好奇,想多了解一些?!痹罋v見自己的故事把唯一的聽眾給講哭了,也是頗為意外,笑道:“這些大多是我去XZ時的所見所聞,沒什么書籍,但我曾經帶回過一本倉央嘉措的詩集,回頭找到了送給你吧,反正我對詩也不感冒。”青溪問:“倉央嘉措是啥?”岳歷見韓道榮放置好了物品上車了,便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笑道:“倉央嘉措不是啥,是喇嘛。”

“哦……和尚……”青溪聞言,又開始了浮想聯翩,“和尚寫出來的詩是什么味道?”

岳歷認真回想了一番,道:“我只記得一句,‘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LS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情郎?”青溪興趣盎然地追問道:“他不是和尚嗎?”

“那……你聽說過情僧嗎?”岳歷道。

剎那間,曾在邙山偶遇過的少年僧侶出現在青溪眼前,那翩翩翻飛的僧袍越來越清晰,使她驀然陷落到一個情僧驟然消逝的悲痛之中,較之剛才更加哀傷了,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覽高僧筆下的情詩究竟會如何的凄美哀婉。

在背景音樂的不停切換下,或疲憊或悲傷或酒醉的幾個人一路無語,各自沉默,直到田坡,先送青溪去田坡小學取車歸家,又把剩余幾人送達山上目的地,岳歷見識到了真正的李白氏,婉拒了她熱情的留飯,在與眾人再次相約的寒暄中取道回城。安頓好李心平上床睡覺,田心安去送韓道榮,出了大門,韓道榮不甘心就走,李心平睡覺,青溪也回家了,他想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和田心安更近一層,于是再次約她跟他出去玩,但田心安只是不肯,卻也沒急著回家,站在大門口的一塊碎磚頭塊上一前一后的輕輕搖晃著,道:“我可不敢跟你出去玩兒了,就滑了一回冰,回家挨罵不說,到頭來成我媽求著你嫁閨女了,要是再跟你出去一回,還不定咋說我家哩。”韓道榮坐在車座上無奈地解釋道:“那不是小溪在場嘛,哪個老爺兒們不好面子的,現在就咱倆了,你說啥就是啥,我都聽你的?!闭f著,揪住田心安的胳膊拉到身旁,抽出她的一只手團在掌心里摩挲著哀求道,“就跟我去吧,我保證十點鐘前把你送回來?!碧镄陌渤槌鍪直吃谏砗?,抿著嘴羞赧道:“咱倆之間不沾親不帶故的,毫無瓜葛,大半夜的我一個妞們家跟你出去算咋說哩?!表n道榮詫異道:“這還用說嗎?你自然是我欽定的女人啊?!?/p>

“呸,誰是你的女人?”田心安啐道,“你還是先過了我媽那關再說吧,我可不想夾在你們中間平白挨罵了?!?/p>

韓道榮手里確實有點錢,那是部隊里發的退伍補助金,他本來是要靠這筆錢作他的事業啟動資金的,但田媽媽獅子大張口,倘若滿足了老太太的愿望,那他之后便要寸步難行了,何況他的財力并不足以滿足田媽媽開出的所有條件,現在見田心安也這么說話,心里便有些涼意,覺得她不夠體諒自己,可這個想法剛一浮現立刻就遭到了自己的否決,特別是從今天在商場買衣服的事情來看,田心安決不會是那種涼薄的女人,她只是太孝順長輩罷了,于是又心疼起在夾縫中生存的田心安來,無奈地長嘆一聲,又拉過她的手舉到嘴邊深深一吻,情深意切道:“我明白了,你回屋吧,外面怪冷的,我也回去想法兒給丈母娘掙彩禮錢去了?!闭f著,盡情地拋下一串無賴的壞笑,騎著他的摩托車消失在薄夜之中。

田心安悻悻地望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有些意猶未盡,也有些意懶心灰,這個肆意調情的男人居然沒錢,她不知道該如何調節田媽媽的要求與韓道榮的實力之間的差距,因為田媽媽的要求有很大一部分代表了她自己的要求,便是田媽媽放任了她的自由,她也會像父母肚子里的蛔蟲似的,用一個能激起他們自豪感的男人來滿足自己在父母面前的價值感,可她又不愿為了那價值感放棄只有韓道榮才能帶給她的甜蜜感,人生就是這么糾結,從來不會十全十美,所有的都是美中不足,讓人既貪婪又遺憾,既不舍又不甘,既如此,那就暫時放一放吧,把一切交給時間,時間會替她遴選出最終的結果,那就是天意。

田心安鎖了大門回到廚房,獨自吃晚飯的李白氏一見她回來,放下飯碗一把把她拉到椅子上,盡管屋里屋外都沒人,她還是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一并壓抑著她昭然若揭的好奇與興奮問道:“你知不知,那個送你們回來的人是誰?”當然,她這么興奮,一定壓抑不住并不打算藏起來的答案,自問自答道,“那是山行爺托人給六姑介紹的男朋友,你們這么晚才回來,是不是他倆談得還不賴?我看著哪兒都好,就是太老氣,年輕輕的頭發都花白了?!?/p>

“啥?”正喝著水的田心安差點被李白氏的話嗆死過去,驚訝地反問道,“給李心平介紹男朋友?”

“是啊?!崩畎资系?,“山行爺下午還來電話問我情況咋樣呢。瞧六姑醉的,山行爺跟著還叫喝醉,太不經心了,頭回見面,叫人家咋看哩?”田心安突然覺得胸腔一空,不死心地追問道:“我沒覺察出來他們是在相親???既是相親,為啥還叫我們幾個人跟去,當電燈泡???”李白氏道:“這回是暗相,他倆都被蒙在鼓里不知,看看要是有眼緣嘍再找機會明相哩,你們幾個要是不去的話,她會單獨去跟人家說話轉這老半天圈?這事兒你可別跟六姑提啊,她那脾氣,知道了不定又要咋鬧哩……”

李白氏再說什么,田心安已全然聽不見了,寧容的到來,李山行的醉酒和岳歷的相送,原來皆是事出有因,都是他們計劃好了的無縫天衣,為李心平挖空了心思,而自己,竟然還癡望他的背影白白傷了一會兒子春,原來真相的作用就是讓無知的自己成為他人的笑柄的,這令她惱羞成怒,為什么世上所有好的都是李心平的,她干癟的身材、臘黃的皮膚,刻薄唇舌,狂妄的姿態……哪一樣有承受上天恩澤的資格?可事實上,她什么都有,富裕的家庭,愛她的父母,難得的機遇,超人的才氣,逼人的鋒芒,甚至是岳歷……她怕再待下去李白氏看出蹊蹺,推說酒席吃得太撐不用晚飯了便匆匆上樓,她很想大哭一場,這樣寂靜的空間,這樣昏暗的房間,這樣充足的理由,還有適宜的心情,可她還是覺得不能放縱自己,如果哭無助于問題的解決,那哭還能有什么用呢?除了昭示已然的失敗,只會叫別人小覷而已,而她——困難迎她而解的田心安——怎么會被困難擊倒呢,她不僅不會哭,還會笑靨而對,哪怕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在妝凳上輕輕坐了,直視著鏡中的自己,一遍遍地練習著微笑,直到那笑容洇透全身,剛剛還誘她傷心的事情好像沒發生過一樣,最起碼她認為沒有,即使是發生過,那也不應該是在她的身上。

作家XW7IhZ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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