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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

第十九章

城市,是所有年輕農村人的夢想之顛,是所有暮年農村人共認的后代最佳棲息地,那里有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四通八達的柏油馬路和熱鬧繁華的消費場所,璀璨斑斕的燈火能把黑夜照成白晝,干凈體面的工作遍地都是……不管怎么說,這是一個能讓人站直身體說硬實話的地方,是一個能讓鄉巴佬獻出尊敬的地方,是能夠最大限度激發出被窮困封印起來的優越感的地方,即便是自己擠不進來,但能讓兒孫在城市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是莫大的榮耀,所以農村人有了錢,除了蓋房子這件頭等大事外,買城市戶口是最不惜血本的了。有的孩子爭氣考上了好學校,不僅能把農業戶口轉成城市戶口,將來畢業還能有一份旱澇保收的好工作,這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但像田心安這樣的落榜一族,如果拿不出足夠的錢就無法擠進這座人間天堂,只有老老實實呆在農村修理地球了,好在田心安足夠幸運,在希望都已經灰飛煙滅之時,突然來了個柳暗花明,躍過龍門的她,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踩在富貴花上,徹底告別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苦人生,特別是在她入住到城市之后,一度認為自己已經和農村、和田家實施了成功的剝離術,并迅速融入到了愜意的都市生活中。

陸小上怕是把他的優秀品質全部體現了出來,能在短短三五天的時間里打贏第一仗,爭取在田心安開班時解除了她的后顧之憂,并能將她的憂患華麗轉變成為她的快樂,當他如愿看到她的驚喜之后,瞬間就覺得他所有的付出都值了。這里本是普通農村,只因建設了這所高校,這個村莊便漸漸繁華起來,發展成了小鎮,直到如今小鎮和城市連接在一起,融成一體,但除了新城區,原來的老村莊還是村莊,只不過成了高樓林立的都市村莊,在之前的農村道路沒有規劃拓寬的前提下,不停加高的建筑使本來就不寬敞的道路變得更加窄小逼仄,仿佛兩邊的樓房隨時都會將它一口吞掉似的,路邊電線桿上的和樓房墻壁上的各路線管纏繞交織成團團亂麻,一間接一間的門面房前客流如織、人聲鼎沸,各種街頭小吃的香味和白天也閃爍不停的彩燈極盡所能地吸引著人們的感官,組成了一幅立體的、繁華的、有味道和聲音的畫卷,使看慣冷清寂寥山村的田心安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充滿生命力的城中村。陸小上租住的是某個單位建在這里的家屬樓,環境相對安靜些,道路也更寬一些,但讓他當機立斷拿下它的原因并不是這些,而是因為這是一套新裝修的婚房,由于新人嫌遠不方便才租了出去,這對陸小上來說就像是某種暗示,即便是租金再昂貴也在所不惜,好像在這里住上一夜他就能享受洞房花燭似的。

這是一個只有六、七十平的兩居室,除了訂死在墻上的黃漆柜子和烘托氣氛的紅窗簾,這間婚房沒有配備其他的家具電器,或者是小夫妻把能搬走的家當都搬走了,只留下了搬不走的,是陸小上在緊迫的時間內斥巨資為田心安營造出一個家的感覺,因為房子小,門廳客廳和餐廳三而合一了,被濃縮到了同一個狹小的空間,陸小上干脆舍棄了門客廳的功能,把錢都花在了刀刃兒上,進大門便是一張四人臺的小餐桌,因其承擔著第一印象的重大責任,便不遺余力地對它重工描繪,桌面鋪著咖色的亞麻桌布,罩了層鏤空的鉤花白紗,四張細?編織的西式餐墊排列整齊,上面陳列著流光溢彩的酒杯餐具,中間還擺了一只裝滿鮮艷洋桔梗的陶罐,看起來不像是給人吃飯用的,倒像是給畫家當油畫靜物的,在一窗斜陽的籠罩下讓人一進門就仿佛是置身于莫奈的油畫當中。但是濃墨重彩的它依然算不得這所房子的主角,朝南那間帶陽臺的大臥室,不論是從面積還是配置上,都遠遠超過了門客餐廳,這才是整個房間的精華所在:一張閃著金光的銅床頭席夢思床占居了臥室的主要地位,繡著華麗鳳鳴岐山紋的橙黃錦被層層疊疊垂于地面,幾只裝飾著纏枝紋的黑橙雙色枕靠堆在床上,兩只黑座桔罩的紗燈分放在兩個床頭柜上,與之爭相斗艷的是床單中央那束散發著濃烈芬芳的白玫瑰,仿佛被拖拽到世俗繁華中的仙子,床尾的墻邊放著一只紋理粗硬的五斗柜,雖然紋理粗硬,卻是溜光水滑,一看便是上乘之作,櫥柜上放了一臺小電視,看來以后大家的娛樂項目全壓在它的身上了。然而這還不算完,陸小上緊走兩步,把田心安拉到衣柜面前,鄭重地打開柜門,將他提前置辦的各色服飾展示在田心安的眼前:有厚重的毛呢、有輕盈的薄紗、有筆挺的西裝、更有柔美的長裙,甚至是性感的可愛的睡衣都準備妥當,花紅枊綠的色澤交相輝映成一片,映得田心安微微泛起了淚光,和李干娘送給她的那柜子衣服相比,這里的才更像是屬于自己的。這里窗明幾凈,陽光充足,暖香溫馨,充滿了愛和自由的味道,盡管這愛和自由是租來的,是短暫的,也沒能削弱它的威力,使田心安沉浸其中無法自拔,這樣美好的感覺,怎么會有人拒絕得了呢?

“我住哪里?”

青溪一聲冷冰冰的提問把田心安從天堂拉回到了人間,她努力防范著激動的火花以免傷害到青溪,但是緊緊摟過去的力量還是出賣了她,她故作輕松地調侃道:“你是愿意和我一起住在這張龍床上呢,還是愿意和我一起住在北邊的那個小房間呢?”青溪酸溜溜地不屑道:“啥龍床竹榻的,在我看來,一陋室,一簞食,一瓢飲,曲肱而枕之,了卻殘生足矣。”田心安把生無可戀的青溪攙扶到陽臺上的一束夕陽里,指向遠處那一派的人間煙火誘惑道:“那不就是你的人生目標嗎?吃盡人間美味!我爸給的可是有小吃基金,你確定要簞食瓢飲,了卻殘生嗎?”

“既如此,”青溪有氣無力的說道,“來的路上我看見一家炸油條的,炸得金黃焦脆,你給我買一根,然后隨便你讓我住到哪里都行。”陸小上也笑了,道:“今天是你們第一天入住,怎么也得慶祝一下了,我都偵查好了,有一家西餐廳還挺干凈,就是稍微遠了一點。”青溪像被點了麻筋似的立即拒絕道:“不去!……明知道我的腳不方便還要去那么遠,說你不是成心的誰信?我就吃油條,田心安你去給我買回來,敢拒絕就說明你沒把我當朋友。”田心安哭笑不得,道:“可給你找了個借口事作人,我帶著你去行了吧,叫小陸自己走路,你就是吃油條也是現炸的好吃呀。”

經過田心安的一番勸解,青溪終于肯出去吃飯了,但是堅決不去西餐廳,幾人只好就近草草吃了點小吃,讓陸小上甚覺遺憾,及回了家,又為分床鋪鬧個不休,青溪以為陸小上只是幫忙租房,沒想到他人賴著不走了,還要獨占一間,她不愿意和田心安擠在一張床上,便和陸小上爭奪寒酸的北屋,可憐家里連個沙發都沒有,總不能讓陸小上睡在那張小餐桌上,又是一番調和之后,她才勉強同意隨田心安睡主臥,好歹給陸小上留了個容身之地,這一通下來,累得田心安心力交瘁,煩得陸小上摔盆打碗,他甚至認為要是韓道榮住在這里都不會有她那么多事。

不管第一天如何不順利,都沒影響到田心安享受新生活的主旋律,自此,她踏上了人生的新旅程,開啟了幸福的新篇章,幸福對于她來說其實挺簡單的,具體到日常生活當中,就是沒有了彌漫廚房的煤灰,沒有了寄人籬下的討好,沒有克制欲望的拘謹,也沒有囊中羞澀的窘迫,有的是日夜不熄的燈光、琳瑯滿目的商品、干凈體面的衣裳、精致昂貴的美食,以及享受全方位服務的舒適感和愉悅感,誰說金錢是糞土,誰又說物質是虛榮,那只不過是求而不得的無奈罷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通過實踐,她更加確定經濟水平才是決定一個人格局的唯一條件,當她身著昂貴的的套裝、渾身散發著金錢的香味時,他人的仰慕和卑微難道不是因為這些身外之物嗎?金錢的魅力實在是太耀眼了,她從剛開始的不敢靠近到漸漸適應再到依賴它的光芒,不知不覺中已經忘卻了曾經令她迷戀的韓道榮的味道,甚至不屑于他企圖用愛情的枷鎖扣留她的做法,而事實也證明了僅有愛情是不夠幸福快樂的,并且除了愛情,任何一個因素都比它本身更重要。

在青溪這個大燈泡的照耀下,陸小上始終遵循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則,老老實實棲息于那間北向小臥室,但與在田坡還是截然不同的,田心安的快樂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成就感和自信心,雖然目前的所有花銷全都出自于他畢生都舍不得動用的“有錢人基金”,那是他十多來年節日生日積攢下來的全部所得,是他自稱為有錢人的緣由之所在,每花出去一分,他有錢人的地位就會矮一分,但他覺得和田心安對他態度的轉變來說都是值得的,他相信逛街的時候拉住田心安的手她是不會拒絕的,吃飯時喂她一口她也會張嘴的,甚至趁著天黑夜冷匆匆抱一下她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沒有青溪大煞風景地瞟過來或憤怒或鄙夷的目光的話,說不定他早已抱得美人歸了,于是在心里生出些討厭來,更覺得她比韓道榮有過而無不及,韓道榮還有回家的時候,可青溪就如時間一般無時無刻地和田心安綁在一起,他在的時候她也在,他不在的時候她還在,有時他都懷疑她是韓道榮安插進來的奸細,可是她有田心安撐腰,他又不敢討厭的明目張膽,只好把這情緒壓縮包裝成一聲聲長嘆,在有青溪的地方頻頻釋放出來,乞求蒼天垂憐能令她有所收斂,給他一個和愛人親密纏綿的機會。

三足鼎立看起來像是個穩定的局勢,奈何其中兩家有著本質利益上的沖突,雖然青溪一副該吃吃該喝喝,啥事都不往心里擱的無謂模樣,但是陸小上的長吁短嘆還是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僅沒能像陸小上祈禱的那樣主動回避為他們創造空間,反而像一只刺猬似的立刻刺奓起渾身的尖刺,先發制人地追究他唉聲嘆氣的目的,但凡陸小上敢狡辯,立時便會贏得她的一頓冷嘲熱諷,連帶著田心安也會被拖下水來,為了穩定大局,田心安也總會偏向青溪,三足鼎立變成了雙管齊下,有時候也氣得陸小上摔門泄憤,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后悔當初意志不堅,同意了青溪同住,為自己養了一個心腹大患。

徜徉在紙醉金迷中的田心安還沒有徹底失去意志力,學習生活漸入正軌后便開始著手示意陸小上踐行諾言,因為若不趁著她還能坐懷不亂時及時抽身,待深陷富貴的牢籠無法自拔時則為時晚矣,畢竟得不到資助方的授權,再美好的生活都是曇花一現,現在有多風光,將來就會有多狼狽,但倘若陸家父母開了綠燈,她有什么理由不審時度勢、重新考慮以后的生活呢?畢竟,在優質生活的腐蝕下,韓道榮霸道的溫柔隨著他的沉寂越來越淡了,離家求學這么長時間,他居然都沒有想到探班,除非他不想,否則他就一定找得到她,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為了一場夢而錯失屬于她的最好結局。

由于地理位置的優越性,她們每天下課都可以回家用餐,陸小上除了陪著外出吃喝玩樂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為她們準備一日三餐,盡管有一間小廚房,奈何他是廚房的克星,當初承諾做飯的豪言壯語被他的廚藝打敗了,所以飯食基本都是他從外面買回來的。這日下午放學,田心安照常帶著青溪回家吃飯,青溪的腳傷已經大好,雖然依舊穿著拖鞋,但可以自行走路了,不過摩托車的司機一直還是由田心安擔任,不僅鞍前馬后地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還時刻遷就著她的情緒,使青溪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田心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陸小上這頓沒有買飯回來,田心安就知道他又要下館子,只好善意誘導,叫他勤儉持家不要亂花錢,暗示他們關系不明、情分不到,不應該老占他的便宜,陸小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實今天是我生日,我有點想吃家鄉菜了,要不今天就依我的意思出去吃吧?”這突如其來的節日令毫不知情毫無準備的兩個女生面面相覷,青溪一攤手坦然道:“本人財政赤字,一文不名,沒錢買禮物哦。”說著將牛仔褲上兩個空空如也的口袋內襯拉出來向他展示,田心安尷尬地推卸道:“這么重要的日子你咋不早說呢?你看現在啥都來不及準備了,倒顯得我們不懂規矩樣的。”陸小上道:“不用你準備,我都準備好了,你能陪我一起過生日就是送我的最好禮物,我會一輩子都記得這一天的。”青溪嗤之以鼻地翻著白眼,教導道:“生日,不是忌日,你這么說話不吉利,對你不好的。”田心安嗔笑道:“你的話可吉利?!你不說話就是對小陸最好的祝福了。”看田心安面子,陸小上不與青溪計較,指著餐桌上的盒子道:“我可是有格調有要求的人,你必須著盛裝出席才能算是送我的生日禮物。”田心安這才注意到陸小上穿了正裝,白衫黑褲,顯得精神抖擻、風度翩翩,便好奇地打開盒子一看,原來是一件衣服,忍不住當場又數落道:“不是跟你說了嘛不要給我花錢,我又沒同意做你的女朋友,老占你便宜叫我情何以堪?再說,柜子里那么多衣服都還沒上身兒呢你又買,這得穿到啥時候。”陸小上神秘地笑道:“別的時候也罷,你今天必須要穿和我一樣的,然后吃飯前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

“你先去換好衣服,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田心安不知道陸小上葫蘆里賣什么藥,青溪又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只好半推半就地回臥室換衣服。這是一件開叉的半袖針織連衣裙,修身的剪裁使她完美的曲線畢現無遺,一條修長結實的大腿隨著走動在開叉處若隱若現,雖然她習慣黑色,卻不適應裸露,于是捉著裙裾挪出來征求青溪的意見,青溪的敷衍已經非常明顯了,倚在餐桌上托著腦袋木然道:“好看,好看死了,你穿啥都好看,不穿都好看。”醋酸味的意見溢于言表,田心安哪里看不出來,也不敢再征求她了,轉頭對陸小上道:“現在還沒熱到露胳膊露腿的,我還是換回去吧。”陸小上讓她稍等,把從田媽媽手里爭取回來的那顆珍珠項鏈戴到她的項間,好像這顆珍珠是一眼火爐,戴上它就不冷了似的,這才又拿了兩件灰色人字紋西裝,替她穿上一件,自己穿了一件,這么一看,兩個人衣冠楚楚、掩映生姿,倒真有幾分金童玉女的味道,看得青溪渾身不自在,不耐煩地催促道:“好了沒有?我告訴你陸小上,秀恩愛死的快,知道不?”陸小上這次不愿意了,可是剛回了她一句烏鴉嘴便被田心安截住,只得恨恨地哼了一聲憋了回去,別別扭扭地領著她們下樓吃飯去了。

陸小上身旁帶著一個光彩照人的靚妹,后面跟著一位穿著拖鞋不修邊幅的跛子,引得路人不住地打量這個奇怪的組合,他心中由田心安帶來的自豪感全被青溪抵沖掉了,于是有意識地想要和她拉開距離,青溪本就敏感多疑,這怎能瞞得過她,立即停下有些緊迫的腳步,直到他們意識到不對勁回頭時,才發現青溪滯留在原地一動不動,既不惱怒也不焦急,等他們返回到跟前了才鄭重其事道:“田心安,你還是嫁給韓道榮吧。”陸小上一驚,怒問道:“為什么?”青溪嘴巴一扁,委屈道:“韓道榮還能把我當成他們的尾巴,你卻只把我當成鞋底的泥巴,相比之下,還是韓道榮對我好。”陸小上愕然,不服氣地駁斥道:“青溪,我哪里對你不好了?我和心安一樣,一直按著你的喜好做事情的呀,你想吃什么都是依你的口味,你想干什么我們都隨著你,而且為了你,我可是犧牲了和田心安的全部世界的,你怎么能說我對你沒有他對你好呢?他為你做了什么?”青溪也抬高了聲音道:“你吼個屁呀,陸小上,你要搞清楚,不是我非要住在這里,是我把田心安當朋友才住在這里,跟你沒有一毛錢的關系,知道不?”田心安見兩個人又開始吵起來了,趕緊分而勸解,叫青溪看今天是人家生日的好日子,叫陸小上看青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才慢慢消除掉彌漫在他們之間的硝煙,但氣氛已然變了味道,陸小上是不跟青溪吵了,但他也執拗地不說話了,兩個人像兩個小孩子樣誰也不理誰,氣氛堅硬且擰巴,田心安想要緩和氣氛,便一手攬著青溪,又轉頭問陸小上所說的神秘地點是哪里,不僅把話題轉移了出去,還兼顧了兩個人的情緒,陸小上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長嘆一聲,叫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一個餐廳,但他并沒有急于進去吃飯,而是先在旁邊一個商店門口停了下來,此時的他已經忘了青溪帶來的不快,反而被一種亢奮激動的情緒占領了,神秘地笑道:“就是這里了。”

“這兒?來這兒干啥?”田心安左顧右盼,不明就里。

陸小上拿起門口的一臺電話道:“打電話啊,田心安,我知道你的意思,沒有我父母的首肯,你是不會安心和我談戀愛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們一定會滿足我的這個生日愿望,所以,我特地帶你一起來打這個電話,共同見證他們的祝福,等他們同意了,我看你還有什么借口。”

“那他們要是不同意呢?”田心安一副玩笑打賭的樣子道。

“他們會同意的,我把慶祝的地方都訂好了。”

陸小上指了指旁邊的餐廳,然后撥通了家里的電話,電話一通,他立刻充滿激情地叫了一聲媽媽,撒嬌似的疊稱引得田心安掩口而笑,他先是表達了謝意,感謝媽媽辛苦生養了他,引得電話里一陣笑聲,等鋪墊的差不多了才轉入正題,道:“媽媽,我有個重要事情告訴你,我……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她就像從油畫里走出來的維納斯一樣,微微一笑就能讓天上的日月星晨都失去光輝,真的,等你見到她就知道我絲毫沒有夸張,等她放暑假我就帶她回去見你,好不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最想實現的愿望就是你和爸爸的同意了。”

……

“哦,她家是滎州的,是個教師,我們是去年認識的。哦對了,她是李心平的姐姐,干姐姐,她們兩家是干親戚。”

……

隨著電話里內容,陸小上斜眼看了看田心安,然后悄悄轉過了身體,半掩著話筒小聲道:“她父母……她們家是農村的……我現在來滎州了……不行,我不同意!”

盡管他禮貌地背過去身體,可電話那端傳來喋喋不休的聲音是失禮的,聽得陸小上噤若寒蟬,看得田心安懸心吊膽,不知他母親說了什么,惹得陸小上突得大聲反對,然后就把普通話換成了聽不懂的方言,田心安雖然一個字也沒聽懂,但見陸小上烏云籠罩的額頭和激憤暴跳的聲音,也大概猜出來八九分,心臟不由得一點點沉了下去,笑容也逐漸變得牽強,等陸小上的話音一落,電話里喋喋不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并且比剛才的有過而無不及,陸小上不等對方說完,“啪”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了,惱怒得按著電話氣喘如牛,他本想在田心安面前顯擺一下,沒想到卻落了個自討沒趣,由于田心安還在等他的結果,他只得稍稍平緩了一下怒氣,訕訕地回過身來,瞥見田心安凌厲洞悉的眼神,好像犯錯的孩子樣驚慌失措地垂下了腦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為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田心安笑得仿若置身事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戲謔道:“瞧我說得對不對吧?你就是把電話加了密我也能聽懂,所以說,小陸,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跟個孩子樣的想風就是雨,這得虧是你提前說了一嘴,不然這么稀里糊涂地繼續下去,不是耽誤了咱倆的青春嘛。行了,你也不用難受,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模式有很多種,總有一款適合我們的。不管發生什么事,生日還是要過的,今天的生日宴我來買單啊,就當是這么多天來你對青溪俺倆無微不至的照顧吧。”

田心安這種劃清界限的說辭更加令陸小上羞愧悲傷,居然不管不顧地蹲下去哭了起來,含糊不清地沖她吼道:“田心安,我喜歡的是你,不是她非要塞給我的什么珠寶設計師,拜托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不要因為一點的風吹草動就要逃跑,沒有了你,我就失去了靈魂,你叫我怎么活得下去?”田心安被說到短處,便羞紅了臉,捺著性子上前安慰道:“對不起啊小陸,可能是我措辭不夠嚴謹,讓你誤會了,我不是要逃跑,也沒必要逃跑,但是婚姻是兩家人的事兒,你家里反對得這么堅決,并且聽起來應該是已經給你找好了合適的人選,我咋能腆著臉往上貼呢?而且,我之前都已經強調過了,我還沒有同意和你處對象呢,我雖然是個農村姑娘,但也是要臉面的呀,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媽就是因為我這個農村身份才不同意的吧?”陸小上膽怯地瞟了她一眼,羞愧地埋下了頭,田心安更是心灰意冷,不動聲色地冷笑兩聲,自嘲道,“也不知道這老農民犯了啥滔天罪惡了,哪哪兒提起來都要矮人一頭。當然,我不是說你啊小陸,你肯屈尊降貴和我們這幾個農村人交朋友,就證明你和別人不同,但是就是有些人一邊吃著老農民種出來的糧食,還一邊看不起這幫衣食父母,這樣的人我們一般稱之為不肖子孫,除非他不吃人飯,吃風屙沫長大的,不然和那些吃完飯罵廚子、念完經打和尚的有啥區別?不對,還是有區別的,人家是過了河才拆橋,這些人是未卸磨就殺驢的。青溪,雖然咱們轉了正,嚴格來說已經不算是農民了,但咱的出身還是會被某些人瞧不起啊,你覺得咱應該咋辦?”這番含沙射影的話說得陸小上不敢接茬兒,甚至都不敢看田心安的臉色,腦袋越垂越低了,田心安這才緩和了語氣,她也沒打算叫青溪回答這個無所謂的問題,伸手輕輕拍了拍陸小上的肩膀,柔聲道,“小陸,要說傷心,比你更傷心的應該是我才對,你看我不僅出身低家里窮,一個姑娘家家的還被你家人瞧不上丟臉面,我比你更有理由哭一場才對,可是你看,我現在還得安慰你,你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呀,應該比我更堅強才對啊。”陸小上抬起頭,露出他滿是淚水的臉來,懇求道:“心安,求你別離開我,再給我一段時間,他們只有我一個兒子,只要我堅持不懈,他們最終會跟我妥協的。”田心安笑道:“小陸,我從來都不在你的對立面,不論你的父母對我是什么態度,我始終都會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看都這個點兒了,總不能叫你最好的朋友就這么餓下去吧?”

陸小上這才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擦了擦淚帶著她們按計劃吃生日宴去了,待陸小上定好的菜肴上了桌,田心安才發現自己承諾的太魯莽了,什么河豚燒鵝、什么蝦餃椰雞點了一大桌面,餐廳不僅送出一只精美絕倫的蛋糕,還出演了一段歌舞祝福,原來有錢人的生日是這么過的,田心安以為青溪能在生日那天吃到專門的白煮蛋和生日餃子就已經算是有福的了,至于她自己,什么都沒有,和平常一樣,要不是偶爾需要填寫一些個人表格,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以此看來,她和陸小上的生活果然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她只能隔溝艷羨罷了。但話已出口,且陸小上已經為自己為田家花銷了那么多錢,不回報一些連田心安自己都過意不去,所以盡管心虛,還是決定為陸小上買單慶生,誰知略了一眼小票上的數據后便如墜冰窟,一頓飯花了足足五百多塊,就是心不虛此刻她也拿不出來這么多錢啊,于是硬著頭皮還給了陸小上,道:“我還是下次吧,你這弄得都太虛了。”陸小上這才找回一絲尊嚴,也不屑檢驗數額,直接掏出錢包付了帳,羞得田心安恨不能有條地縫鉆進去,但其實陸小上也花光了錢包里的現金,少不得暫時安頓了兩位女孩,待明日再去銀行取錢。

電話風波好像是個小插曲,在他們的租住生涯里一閃而過,表面上看來,生活的主旋律好像并沒有因此有所改變,盡管誰都沒有再提這個事情,該上課的上課,該回家的回家,但田心安的心里不免五味雜陳,既有被陸家人輕視的失落,又有塵埃落定的輕松,不管怎么說,她已經順過天命了,心中無愧,接下來,將是她全力以赴盡人事的時候了。陸小上也像變了個人似的,好像他的魂魄被母親從電話里攝走了,徒留一具軀殼在出租屋里,他眼神閃爍,行蹤不定,不知在忙些什么,連一日三餐也不能保障了,田心安覺得他這是愧于面對她,畢竟誓言還在耳邊,現實卻在啪啪打臉。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她要抽身離去,這正是機會,借著周末無課,她打算回家探親,問詢陸小上的意思,他憋得臉紅脖子粗,老半天才道:“我就不回去了,我想先找個工作。”

“找工作?”田心安詫異地問道,“為啥呀?”陸小上緊緊抿著雙唇不說話,田心安再一問,他的淚珠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道:“我媽把我的卡凍結了,我取不出錢來了。”田心安一聽,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看來陸家對她的抵制力度可見一斑,可憐田媽媽削尖了腦袋想要跟人家扯上關系,可笑自己居然還想拿魅力去征服他們,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田心安很是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重新露出溫和自然的笑容,道:“那你找工作是啥意思,還想在這里扎長莊?”

“什么?”

“就是想長期留在這里。”

“嗯!”陸小上堅定地點了點頭,道,“一直到他們向我妥協為止。”

田心安瞪大了眼睛,直瞪得一雙美目黑白分明,后來覺得這表情可能會讓陸小上認為自己想要極力擺脫他,這才在餐桌旁邊的狹小地界來回踱了幾步,仿佛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似的反問道:“你覺得可能嗎?”

“怎么不可能?”

田心安回到椅子里坐了,拿出春風化雨的態度柔聲細語道:“我說你年輕不經事吧,你還嫌我小瞧了你,我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一開始我就沒敢和你走太近,是你不信邪,又是找心平又是求我媽,一步一步越陷越深,現在想抽身都沒那么容易了,你要知道你和我之間的問題是本質的問題,是無解的死局,其一,你父母想叫你回去和門當戶對的姑娘相處,你非留這兒打工和他們作對,在他們看來,你所有的反抗行為都是我教唆的結果,他們咋可能喜歡一個教唆她兒子跟他們對著干的人呢?你越違拗他們的意志他們就會越討厭我,咋可能跟你妥協?其二,你以為我父母為啥非逼著我跟你好?即便是你在滎州能夠安身,失去家庭護佑的你又咋能確定自己不會是第二個韓道榮呢?你在田坡待了這么久,應該早就看清我父母的為人了,我也不止一次地對你好言相勸,事已至此,你咋還執迷不悟呢?你的方向是錯的,越執著錯得就越深啊。小陸,你是個善良單純的人,對我又用情至深,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領情,所以不忍心看你再這么繼續錯下去,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就聽我一回勸行不行?別這么執拗了,躲在這里是無濟于事的,要不回去和父母正面溝通解除他們的偏見,要不以學業為重將來飛黃騰達讓我父母對你刮目相看,這才是一個男人面對問題時應該有的積極態度啊。”

田心安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陸小上哪里會聽不出來,他只不過是不愿承認罷了,壓抑著胸中的恐懼和匯集而來的憤怒,淚目血紅地盯著田心安的眼睛質問道:“那你會等我嗎?”

田心安略頓了頓,最終平靜地拒絕道:“不會!我不會向任何人承諾我做不到或不想做的事情……小陸,有些事情是需要機緣的,純粹的承諾無濟于事,我怕投入落空時,我會忍不住怨恨你,那時我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陸小上雙拳緊握,顫抖著沙啞的聲音道:“那你就不怕我怨恨你?”

田心安當然怕被別人怨恨,怕一切他人對她任何些許的不滿,不然怎會一貫地這么委曲求全,但她不會為了一個沒有結果的未來失去既得的尊嚴,這是她留給自己的底線,哪怕陸小上怨恨她,不過她還是靜默了一會兒,用以緩沖陸小上的情緒,讓他認為她并沒有那么絕情,然后才黯然道:“小陸,我不覺得你有理由怨恨我,能做的我都努力過了,但事與愿違,那是我們的命。我勸你最好不要去怨恨一個人,因為怨恨能夠折磨到的只有自己。”說著,從臥室拿出自己的備用錢包,把連整帶零的錢幣一股腦倒在餐桌上,一五一十地數給陸小上,她的聲音柔和親切,態度誠懇自然,好像眼前所談論的話題不是與愛人的分手,而是對親人的教導與救助,“我不知你沒錢了,這兩天可是作難了吧?這是我自己存的一點兒體己錢,也不多,統共兩百多,你先拿著應個急吧,住在這兒不比田坡,動不動都得花錢,還有,你買的那些衣服首飾啥的,大多我都沒動,不如你拿回去給人家退了吧,也能變一部分現出來,總不能讓你太累掯自己,今兒個回去我也再勸勸我媽,想辦法把你的錢盡快還給你,雖然那些錢跟我沒有直接關系,但我心里還是過意不去……之后……我看青溪我倆還是走讀吧,這樣你少一些支出,能多堅持幾天,趁這幾天你和父母好好溝通,別惹他們生氣了……”話還沒說完,陸小上怒而起身,一把抄起桌上的鈔票狠狠摔在地上,紙票應聲四下飛散,飄得滿地都是,悲憤到無以復加的他裂眥嚼齒,道:“田心安,你就是覺得終于甩掉了我,可以回去和那個人約會了,對不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自始至終你都準備著逃跑,不論我為你做了什么,都打動不了你的鐵石心腸,既然你決定離開我了,那你還管我做什么?你回去吧,就當我死了,我不需要你虛情假意地拿著這點錢來可憐我!”說完,嘭得一聲甩上自己的臥室門,撲到床上哭泣起來。

盡管田心安早就預見了這樣的結果,并且為此鋪好了退路,可是被陸小上當著青溪的面毫無顧忌地囔出來,還是有點難堪,她朝青溪無奈地一笑,推開門對床上兀自哭泣的陸小上軟語勸道:“小陸,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盡力了,等你冷靜了再好好想想問題的所在吧。”說完,簡單收拾了兩件衣服,叫青溪拿車鑰匙隨她下樓回家,青溪見她決絕冷漠的樣子,不敢違背,將撿起來的鈔票放在餐桌上,弱弱地沖臥室里喊道:“那……陸小上,我們先走了啊。”

作家XW7IhZ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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