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數小時的車程，車子終于在蜿蜒的山路中駛進了那間位于山腰的民宿。
張子楓早已等得有些不耐，他看了眼時間，又瞄了眼手機，正準備撥出電話催人時，恰巧透過大廳的玻璃門瞥見有輛熟悉的車停到了門口。
他快步走出去，一邊打電話，一邊嘀咕：「這兩個人怎么開這么久……」
走到門前，他確定是陸健麒的車，于是立刻掛斷電話，上前敲了敲車窗。
車窗緩緩降下，陸健麒坐在駕駛座上，眼神先是一瞥，然后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朝后座一指。
張子楓狐疑地朝后座望去，卻見慕夏正側著臉靠在車窗上熟睡。
她的頭發微微亂了，一縷貼在臉側，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那副模樣安靜得有些惹人憐愛，讓張子楓不禁挑了挑眉。
「你怎么沒叫醒她？」他壓低聲音問。
陸健麒沒回，只是淡淡地說：「讓她多睡一會兒。」
幾分鐘后，慕夏緩緩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過神。
透過車窗，她看到車前站著的兩人正交談著什么，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剪影拉得老長。
她坐起身，理了理頭發，連忙打開車門下車。
「讓你們久等了。」她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地道。
「沒事，妳睡得挺熟的。」張子楓笑了笑，語氣帶著些揶揄。
陸健麒沒說話，只是將手邊的行李箱拉了過來，交到她手上。
「謝謝。」慕夏輕聲說，雙手接過。
大廳里因他們的到來而熱鬧起來，設計部的員工們交談聲此起彼落，小鹿興奮地迎上來，一把抱住慕夏，「我就知道妳一定會來！」
慕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回了一個擁抱。
這時，穿著便服、神色親切的許韋宸從樓梯那邊走出來，手中還拿著一串房間鑰匙，準備替大家分配房間，「歡迎你們……」
話說到一半，目光驟然停在某個熟悉的身影上，臉上浮現驚喜，「慕夏？妳怎么會在這？」
「學長？」慕夏也一臉錯愕，「你怎么會在這？」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旁邊的張子楓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們，嘴角一挑，問：「你們兩個人認識？」
慕夏點點頭，語氣自然：「嗯，他是我大學時期的學長。之前在咖啡店打工時認識的，他大我一屆。」
許韋宸也補充道：「這是我們家開的民宿，我暑假會回來幫忙打理，沒想到會碰到妳。」
「我在e爍實習，這次公司來旅行，我就一起來了。」慕夏解釋道。
站在一旁的張子楓拉了拉鼻梁上的墨鏡，像是發現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視線轉向陸健麒，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原來他們早就認識啊……」
陸健麒看著那自然熟絡的互動，沒說話，只是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而張子楓的目光，在慕夏和陸健麒和許韋宸三人之間來回流轉。
他不傻，短短幾秒鐘，氣氛里那絲隱約的緊繃他感覺得一清二楚。
寒暄結束后，許韋宸從口袋里拿出幾把鑰匙，神情俐落地說道：「你們這次總共八個人，兩人一間房，總共四間房。」
他將鑰匙一一分配，當輪到慕夏時，他停頓了片刻，露出一抹溫暖又好看的笑容，親手把鑰匙遞給她。
「太好了，慕夏，我們可以待在同一間房了！」
小鹿一邊接過她的行李一邊興奮地說，整個人彷佛像蹦跳的兔子，眼里閃著期待的光芒。
陸健麒、張子楓兩人被分配到同一間房。
房門一關上，張子楓話就忍不住噴了出來，語氣帶著打趣，卻也藏著幾分探問的鋒利。
「我說啊，這個許韋宸喜歡慕夏的態度，也太明顯了吧？從她一出現他那眼神，恨不得直接貼上去。」
他一邊拆旅行袋，一邊斜眼觀察坐在一旁低頭整理衣物的陸健麒。
陸健麒動作沒停，只是神色淡淡的，像沒聽見一樣。
張子楓繼續說，語氣逐漸挑釁起來，「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沒什么好說的。」
陸健麒語氣淡然，卻少了往常的冷靜，連行李的拉鏈都拉得重了些。
張子楓撇撇嘴，坐到一旁床緣上，「我看你這樣不行。你別跟我說你自己都沒發現，當初你看到她和許韋宸打招呼時，那臉瞬間陰了一格。」
他停頓一秒，換了種語氣，「你是不是喜歡慕夏？」
陸健麒原本繼續收衣服的手，突然停頓，指節泛白地抓著毛巾。
房間一瞬靜了下來。
「沒……」
他剛開口想否認，語氣卻比平時來得遲疑。
張子楓聽出端倪，立刻不給他留退路，「你先別急著否認。」
他語氣一轉，認真起來，「你好好想清楚，這可不是工作上的事，是關乎你自己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陸健麒沒回話，只是坐在行李箱旁，看著眼前那疊好卻又沒折整齊的襯衫，眼神逐漸黯下。
腦中浮現的，是慕夏剛剛笑著對許韋宸說「學長你怎么在這」的畫面。
她的笑，是真的輕松自在。
張子楓的那句「你好好想清楚」，像一把無形的鑿子，在陸健麒心中敲出一道縫隙。
他安靜地坐在床沿，手里握著那條本該收進行李的毛巾，眼神落在空氣中，思緒卻回到了從前——
他第一次見到慕夏，是慕哲睿帶她來他家。
那時候她還是個文靜又有些靦腆的國中女孩，總是乖巧地喊他「健麒哥」，眼神里帶著敬意與依賴。
后來她進入大學，再后來，來到了E爍實習。
從一開始對工作懵懵懂懂，到后來越來越得心應手，他看著她一步步蛻變成熟。
他記得那次深夜加班時，她送來熱騰騰的便當，還貼心地提醒他注意身體；也記得她在他喝醉時，一路攙扶著他上樓，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曾經以為，那是一種「哥哥照顧妹妹」的自然本能，但現在想來……那時候的心動，其實早已悄然滋長，只是他一直壓抑著、忽略著。
而她呢？
他記得她看著他房間那張合照時眼神閃過的失落，也記得她說自己「只是實習生」時語氣里的自卑。
她總是把界線畫得小心翼翼，彷佛害怕越界，害怕影響他，也害怕……自己陷得太深。
陸健麒低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只是妹妹這句話，在此刻聽來，已經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她早就不只是妹妹了。
她的出現，早就悄悄改變了他生命里那些堅固的秩序與規則。
他終于抬起頭，看向窗外那逐漸暗下來的天色。
也許，是時候面對這份感情了——不再逃避，也不再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