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個老太婆來店里買東西，提到了你，說她孫女以前跟你小學玩得最好，問你現在在干啥子。人家孫女剛畢業出來工資就一萬多塊錢一個月。問你現在在哪上班，一個月工資好多......”我皺著眉頭低頭扒拉著碗里的飯，心里面有些不滿，“我干啥子管她啥子事塞，老太婆一天鹽巴吃多了邁！”。

“你勒妹兒愣是，別個關心你的才問你，不關心的問都不得問一句。”；“再說了現在畢了業是該找份工作塞，哪有天天呆在屋頭的道理啊！現在工作也不好找，早曉得當時你就不該去繼續讀那個研了哦，你看看人家一個本科生就找到那么好的工作，你當時畢業的時候那個單位也不錯，現在學歷提上去了反而還進不去了。”；“你也不能光等到考試塞，你考了那么多次了，每次不是這差幾分就是那差幾分，你國人要用功塞！你看你這樣子哪像一個好好備考的樣子嘛，你拿啥子去跟那些名牌大學去競爭嘛，國人老老實實去找給班上才是正兒八經的，那你考也考了，現在就專注去找工作塞”。我就反駁了一句，換來就是兩人的聯合語言輸出。

我當時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燃了起來。“那當時我選擇讀書還是工作的時候是不是也跟你們商量過了，也給你們分析過了，當時是不是你們要我去讀書的！再說了我學費都是我自己去掙的還要啷個嘛~最后再退一萬步來講，我現在是畢業了，我也不過才畢業兩個星期，你們說起像我畢業了好幾十年了一樣。別個說一句風言風語你們就受不了。我覺得我已經很闊以了，考公考編自己邊實習邊考再怎么也在千人堆堆里進面。你們不鼓勵安慰我就算咯，還跟別人一起來嘲諷我！那人家父母出資給娃兒報班給娃兒鋪路找工作找人情的時候，你們咋不比？從小連要生活費都要磨合好久，一向你們要錢就是現在生意不好做，這欠著錢那欠著錢。那些錢是我欠的嗎？從高三畢業開始就沒向你們要過錢，我的耳邊才停止了到處哭窮的聲音。”

我越說越激動，看著父母沉默的臉龐又于心不忍。停頓了半響，我整理了一下情緒又繼續說道：“好的東西都是需要沉淀慢慢來的，我知道你們辛苦，我一直也體恤你們，這句話可能不太好聽，但是我還是想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一開始你們就提供不了更多的幫助就不要摻和了，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得本身就艱辛，你們不能在不提供任何支持的情況下還跟別人一樣來打壓我排擠我諷刺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紅著眼眶繼續說道：“你們也甭擔心，我也不會向你們要生活費，哪怕出去洗碗，端盤子，我也會養活我自己！”我強忍著眼淚將碗筷端進廚房，偷偷抹了抹一把鼻涕然后走進房間將自己關閉起來。

看著滿墻壁貼的知識點，桌上還未做完的卷子，旁邊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一股酸意從鼻腔直沖我天靈蓋。眼前那些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真題、練習題、模擬題、專業書籍好像快把我壓得喘不過氣，視線也慢慢變得模糊。我將頭埋在了題海之中，眼淚止不住的往書本里跑，筆記本里還播放著老師的網課，門外也似乎傳來了一陣吵鬧埋怨聲。可是這時的我顧不上了，真顧不上了，我在一頓嘈雜聲中慢慢失去失去意識。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因為夜晚的風太涼，也許是因為門外的蚊香太濃。我不經嗆咳了一聲打了個哆嗦，準備起身關掉窗就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妹兒~還沒睡邁！早點睡瞌睡了哦~晚上把被子蓋好，窗子關到一些莫整涼了哦，蚊香在門口給你點起的，出門看到點，國人早點睡聽到么。”

“曉得了~”我懶懶的回應著，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像我做的一場夢，醒過來又一切回歸平靜。聽到隔壁房門關上的聲音后，我小心翼翼的打開反鎖的門慢慢蹲下將外面的蚊香盆端了進來放在窗臺上。關上燈后晚風陣陣吹過，那火星一點一點的泛著紅光，我盯著看了好久，索性就將窗全打開讓河風盡情的吹過我的發絲。“這破月光，還是灑得這么好看，月亮啊月亮，你能聽到人的心聲么？我該怎么辦呢？應該怎么辦呢？我到底該走哪條路啊？你可不可以稍微給我指點一下........”我用手捂住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10年前我也像今天一樣對著月光面對河風問著老天我該怎么辦，那時候的我中考失利，沒考上縣重點中學，父親聽了那些‘成功人士’的建議決定將我送進職高，認為早點學門技術出來還能包分配工作，這對于一個女孩子是一個很好的出路。而母親卻跟父親持不同的看法，畢竟我成績還行還能稍微救救，其實按我的成績也不是不能讀重點高中，我是本校生只要達到分數線就可以去讀，只是......得交一筆另外的錢。

交這筆錢這對于我爸來說是萬萬不可能的。當時能留在這個學校讀初中已經是我媽媽說服了好久我爸才同意，但同意歸同意跑腿走關系什么的全是我媽一個人處理，他就負責動動嘴皮子，事情辦好了就我爸的功勞要是辦不好那就是我媽一個人的責任。所以，在婚姻中男人總是能給自己找到最好的理由和退路。就在我身邊同學陸陸續續收到通知書的時候，我開始絕望了，一度認為我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吧，填志愿的最后一晚也像這樣的情形，心里面默默難過著，不知什么時候趴在窗臺上睡下了，夢里收到學校的通知書說我是破格收留下來的，是媽媽托班主任找了好多關系請了好多人吃飯給辦下來的。那一天早上起來我都恍惚了，那夢太太太真實了，真實得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那段時間我也只字不提讀書的事，明明心里面慌得要命，卻裝作一副無所謂大不了不讀就不讀的樣子。那段時間家里面表面風平浪靜，其實我能感覺到那股刻意被壓制著的很多復雜情緒。這個局面最終還是被我媽媽打破。我現在還清晰的記得當時我媽裝作隨口漫不經心的問我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我當時愣了一會，其實心里面是有點激動的，以為我的事情可能有轉機了。

結果，還未等我開口，我爸來了句，“要讀就去讀那個職高，出來馬上就可以上班，讀書反正都不得行，到頭來還不是去學門技術，還少走點彎路！”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我爸當時的話也沒錯，我現在還真上不上下不下的，這孔乙己的破長衫脫脫不下穿穿不好。找工作吧，也是撞了邪的，要技術有學歷，要學歷有技術的，反正就是對等的學歷和技術就掛不到一起。

當時聽到我爸的這一句話，我也是有骨氣，對著就來句：“那還去讀啥子塞，反正讀書都不得行，直接就不讀塞，現在馬上出去打工不是更好邁！又少走三年彎路塞，那不是更賺到了。”

“老子愣是遇得到你們兩個哦！一個釘子的板子！你也是！那娃兒不讀書去爪子嘛！去街上當二流子邁，那個職高讀出來有啥子用啊，去跟那些娃兒一天混邁，到時候技術技術沒學到一天學些爛習慣我看你到時候去掰嘛。”我媽看著我和我爸說不到兩句就吵吵，就來氣。我爸深思了片刻，“那要讀就讀你國人考的那個普高，利價反正屋頭是沒得錢給你交的，要讀國人就去讀，不讀就算求了。”

“算了就算了，不讀就不讀塞，嘿不得了邁！”我甩下這句話就走了，又留下一堆爛攤子給父母。我承認我這爛脾氣以前確實沒少把我父母氣得夠嗆。

后面發生的事情真的跟我在夢里的一模一樣。我只知道報名那天我重新回到了母校，只是從初中部搬到了高中部，我報名的流程跟其他人有點不一樣，雖然形式不太一樣，但是好在結果是好的，我深知這次可能真是我父母最后一次幫我托底了。

如今的我又站在了人生分叉口上，再一次乞求上天給條明路。很顯然，沒用~

求人不如求己，那段時間我瘋狂的在網上投簡歷。壓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簡歷的石沉大海，而是看著聯考成績的排名后的那種深深絕望感。好像心里面最后的一點希望都被壓滅了，恍惚間又體會到了那高三補課那年在游泳館里溺水窒息的感覺。一想到這里，自己都不經冷笑了起來。

說起來就丟人，在深水區里還能勉勉強強感覺會游泳了，然后便肆無忌憚的丟掉游泳圈跑到了兒童區準備大展身手。剛一踩下去撲通腳一滑，站不住，我眼睜睜的看著我朋友扶著欄桿四處找我的身影。也奇怪了在水中我眼睛居然可以完完全全的睜開，最開始我還在用力掙扎，慢慢的身體越來越往下沉。正當我想我就這么完了的時候，一個大手有力的將我一舉拉回到岸邊，我都沒反應過來是誰也沒看清。只是嗆咳著用力的喘著氣，把我一旁的朋友嚇壞了，說她一個轉身我人就不見了到處喊我就死活找不到。緩過來的我只是對著快急哭的她傻笑著。

回去以后正好撞到家里面的親戚，看著我的樣子然后說：“妍妍出去耍了啊？去哪了嘛？現在這個時候就莫出去了嘛，一天幾個幾個出去耍要不得哦~”，我發誓我是真的很尊重這位長輩，也就是我媽的親姐姐我的親姨，她是一個很傳統很...其實真的算是有點擰巴的一位農村婦女，這里沒有一點歧視的意思，這是我們一個大家族的通病。我跟姨的交往很少，記憶當中她很少很少跟娘家打交道，她總是很忙也很辛苦，她才是真正做到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這句話的實踐者。一輩子勤勤懇懇就守到夫家對于夫家的話言聽計從從不有一絲怠慢和怨言。相反，我可能就隨了我媽和我爸的精髓，一個一炸脾氣又毒舌，絕不委屈過夜該鬧就得鬧。對于我姨的話，我當時老老實實的回應道：“嗯，下午朋友約我去游泳館學游泳去了，鍛煉鍛煉。”

為什么我會把這件小事記得那么深呢~

我想就是她們兩人，一個委婉的說著：“哎呀，你個妹兒家，少去那些游泳館，那些水又不干凈，你曉得有哪些去泡哦，以后莫去了還費錢，你媽和老漢掙錢不容易哦~國人還是務點實好好讀書莫一天就出去耍。”；其實對于這里，我就很不滿了，親戚總是將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打著體諒父母的苦衷將原本她們的不幸全全加送到我們身上，她們說得最多的話就你父母為了你們有多么多么辛苦不容易，來增加我們的愧疚自責以至于長大后的我們那種不配得感深深爛入骨髓。

在我回來前她們就在聊家里面的那些雞毛蒜皮，陳谷子爛芝麻的家庭瑣事。她們怨天尤人的情緒，與我剛跟朋友交談盛開一臉笑意的我，形成了鮮明對比。也許在那一刻我就會被蓋上不務正業，花天酒地不體諒父母的標簽。

最讓我心寒的是，我媽當時隨聲附和了一句，“你個旱鴨子，你游不游得來嘛，還跟別個一起去，那游泳池里的水淹不死你。”那一剎那，我愣住了，當時心里....腦袋炸了就有種東西崩塌了，有委屈和更多的憤怒，也許是因為本身那天就很不幸發生了這樣的事所以就特別敏感，但是我當時心里面想的更多是這是親媽嘴里能說的話嘛。我當時也腦子一熱，對著就一頓輸出：“是塞！就該在那淹死我！這次就是沒入到你意哦！”。頂完這句話，很明顯兩人都愣住了，可能我姨做夢也想不到我還有這一面吧。

夜晚總是感覺那么漫長，好像不管夜里再怎么活不了，當陽光灑進房間里時，那些發霉的、腐朽的、所有一切陰暗，好像都被驅趕烘干了。我用力的睜開腫泡的雙眼，精神有點小恍惚，陽光稍微有點刺眼。我眺望著遠方，深深吸了一口氣。“哇，比帶氧氣還新鮮~太美了，還好沒死在昨天。”我正感想著呢，那一群群煩人玩意又趁機嘰嘰喳喳的飛到了雨棚上，撞得哐當哐當的。“哎！說早了！”。我微笑著，開始了那時候短暫焦慮又休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