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刺骨。

沈知韞伏在馬背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追兵馬蹄聲。她的掌心被韁繩磨出了血，卻渾然不覺疼痛。

“再快些……“她啞著嗓子低喃，雙腿狠狠夾緊馬腹。

身后的官道上，火把連成一條蜿蜒的長龍，禁軍的呼喝聲越來越近——

“逆賊沈毅之女逃往北面！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一滴冷汗順著沈知韞的額角滑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逃亡，已經讓她的體力瀕臨極限。更糟的是，父親留給她的那枚虎符此刻正貼著她的心口發燙，仿佛在提醒她：沈家滿門的血仇，全都系于她一人之身。

“砰！“

一支羽箭突然擦著她的臉頰飛過，深深釘入前方的樹干。沈青梧猛地勒馬，只見前方峽谷出口處，赫然立著十余個黑影！

被包圍了。

她緩緩抽出腰間長劍，劍鋒在月光下泛著寒光。既然逃不掉，那便殺出一條血路——

“小娘子，深更半夜的，這是要去哪兒啊？“

一個滿臉刀疤的漢子從陰影里走出來，手中鋼刀扛在肩上。不是官兵，而是山匪。

沈知韞眸光一冷，正要出手，忽聽峽谷上方傳來一聲輕笑：

“黑風寨的諸位，這么欺負一個落難姑娘，不合適吧？“

所有人同時抬頭。

只見峭壁之上一道白影翩然而下，衣袂翻飛間，那人輕飄飄落在沈青梧馬前。月光照亮他的側臉——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公子，眉目如畫，手中一柄玉骨折扇“唰“地展開。

“玉、玉面閻羅裴七！“山匪們臉色大變，連連后退。

那公子卻不理會他們，轉身看向沈青梧，目光在她染血的衣襟上頓了頓：“姑娘可是姓沈？“

沈知韞握劍的手一緊：“你是誰？“

“在下裴昭，受人之托，特來相救。“他忽然壓低聲音，“虎符可還安好？“

沈知韞瞳孔驟縮。這是父親臨行前最后的囑托，除了她不可能有第二人知道！

“跟我走。“裴昭不由分說抓住她的馬韁，“三更前必須趕到渡口，否則追兵封江，你我都要交代在這里。“

破曉時分，一艘烏篷船悄然駛離岸邊。

船艙內，沈知韞盯著銅鏡中那個束發戴冠的“少年“，怔怔出神。鏡中人劍眉星目，除了過于秀氣的下巴，幾乎看不出女兒家的痕跡。

“沈姑娘——不，現在該叫沈公子了。“裴昭倚在門邊，拋來一套粗布衣衫，“從今日起，你就是我遠房表弟，因家鄉遭災來投奔的。“

沈知韞接過衣服，忽然抬頭：“為什么要幫我？“

裴昭搖扇子的手頓了頓，難得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三年前雁門關一役，若非沈將軍舍命相救，裴某早已是枯骨一堆。“他指了指自己左腹，“那一箭，本該要了我的命。“

沈知韞沉默良久，突然單膝跪地：“請教我活下去的本事。“

裴昭挑眉：“比如？“

“易容、暗器、毒術……“她抬起眼，眸中似有烈火燃燒，“一切能讓我復仇的手段。“

船外江水滔滔，朝陽正刺破云層。裴昭看著這個滿身是傷卻脊背筆直的少女，忽然笑了：“好。“

三個月后，北境大營。

“下一個！“

征兵處的小吏頭也不抬地喊道。隊列中走出個瘦削少年，粗布衣衫空蕩蕩的，仿佛風一吹就能倒。

“名字？“

“沈梧。“少年聲音清冷。

小吏終于抬頭，打量這個看起來連槍都提不動的“小子“：“年紀？“

“十八。“

“可有保人？“

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小吏展開一看，臉色頓變——竟是北境軍副將徐巖的親筆！

“徐將軍說，讓你去前鋒營報到。“小吏態度立刻恭敬起來，“不過小子，那可是要真刀真槍上陣的，你……“

話未說完，少年突然拔出一旁兵器架上的長槍，手腕一抖，槍尖如銀蛇出洞，“錚“的一聲刺穿了十步外的箭靶紅心！

全場寂靜。

少年收槍，平靜道：“夠格么？“

小吏張大了嘴。沒人注意到，營帳陰影處，一個披著玄色大氅的高大身影正靜靜注視著這一幕。當少年轉身離去時，那人指尖輕叩腰間劍柄，對身旁親兵道：

“查查這個沈梧。“

——北境主帥易云澤，第一次記住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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