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門城樓的陰影下，一頂素青小轎悄然停在了鳳棲樓后門。

沈知韞戴著面紗，指尖輕輕掀起轎簾一角。脂粉香混著絲竹聲撲面而來，三樓雕花窗欞后閃過幾道窈窕身影，金鈴般的笑聲碎在風里。

“云姑娘，請。“龜公躬身遞來鎏金臺階，眼睛卻直往她腰間瞟——那里懸著一柄蛇皮鞘短劍，劍柄嵌著顆鴿血石，正是三日前當鋪失竊的珍寶。

沈知韞故意讓披風滑落半寸，露出肩頭猙獰傷疤。龜公立刻低頭，再不敢多看一眼。

老鴇斜倚在二樓的朱漆欄桿上，團扇掩住半張臉：“聽說你會彈《破陣曲》？“

“不僅會彈，“沈知韞徑直走向大廳中央的焦尾琴，“還會改。“

素手撥弦，金石之音驟然炸響。本該悲壯的曲調被她揉進三分殺伐之氣，琴聲如鐵騎踏冰河，驚得梁上燕子撲棱棱亂飛。二樓雅間的珠簾無風自動，沈青梧余光瞥見一角玄色蟒紋袍——太子易云辰果然在窺探。

一曲終了，滿堂死寂。

“好！“易云辰撫掌而出，腰間九龍佩玉叮當作響，“只是這曲子戾氣太重，怕是折壽。“

沈知韞起身行禮，面紗被刻意吹起的香風吹開半幅，露出左臉蜿蜒如蜈蚣的疤痕：“殿下說的是，只是賤妾這副殘軀，早就不懼生死。“

沈知韞瞳孔微縮。那疤痕的位置，與暗衛上報的沈知韞墜崖傷勢一模一樣。

——

子時三刻，沈知韞被引入太子專屬的“天字號“廂房。

紫銅熏爐吐著青煙，她嗅出其中混著曼陀羅與醉心花——是能讓人產生幻覺的毒香。指尖悄悄碾碎袖中冰片，她佯裝踉蹌跌坐在繡榻上。

“云娘這琴藝師從何人？“易云辰把玩著匕首，刀尖忽然挑開她衣襟，“可別說是勾欄里學的。“

沈知韞任由匕首在鎖骨游走，啞聲道：“家父曾是樂師，三年前因譜了首《鳳歸巢》……被割了舌頭。“

這是真話。只不過那樂師不是她父親，而是太子曾毒殺的太常寺少卿。

易云辰手指驀地收緊。當年他派人滅口時，確實有個小女孩逃脫。

“殿下可知《鳳歸巢》后半闕？“沈知韞突然抓住他手腕，眼中泛起詭異的光，“冤魂夜夜唱著呢……“

毒香在此刻轟然發作。易云辰恍惚看見血從墻壁滲出，無數蒼白手臂抓向自己。他驚恐后退，撞翻了博古架上的青銅朱雀燈——

火星濺入香爐的剎那，沈知韞翻身滾到窗邊。沖天大火瞬間吞噬整間廂房，她順著預先備好的繩索滑下三樓，卻在落地時對上一雙熟悉的眼。

易云澤一襲墨藍錦袍，手中折扇抵住她咽喉：“姑娘這出火鳳涅槃，倒是精彩。“

——

亂葬崗的鴉群被馬蹄驚起。

沈知韞反剪雙手綁在馬背上，身后是易云澤溫熱的胸膛。她能感覺到他心跳平穩得不正常，仿佛早料到這場相遇。

“王爺是要拿我向太子請功？“她冷笑。

“我要你袖中的東西。“沈知韞突然勒馬，指尖劃過她腕間紅痕——那是白日用琴弦殺人留下的印記，“兵部侍郎昨夜暴斃，喉間傷口細如絲線，巧的是他書房丟了本《河防圖志》。“

沈知韞渾身僵硬。她確實殺了人，但根本沒拿什么圖志。

“有人栽贓。“她咬牙。

“我知道。“易云澤突然割斷繩索，將一柄軟劍塞進她掌心，“所以給你兩個選擇：要么被我'追捕'時'失手'殺幾個太子黨，要么……“

遠處火光逼近，追兵已至。

沈知韞旋身揮劍，軟劍卻突然變招刺向易云澤心口！他紋絲不動，劍尖在觸及肌膚時陡然彎折——竟是未開刃的鈍劍。

“你輸了。“易云澤握住她持劍的手，“三年前在鷹愁澗，你也這樣詐降。“

沈知韞怔住。記憶突然翻涌——懸崖訣別那日，他鎧甲內襯確有一道未愈的劍傷，與她手中軟劍的寬度分毫不差！

馬蹄聲已到百步之內。易云澤突然扯開她衣領，在肩頭狠狠咬下。血腥味漫開的瞬間，他將染血的玉佩拍進她掌心：“記住，你欠我一條命。“

當追兵沖破樹叢時，只見寧王殿下獨坐馬上，手中拎著件染血的女子外衫。

“逆賊云娘墜崖了，“他甩出沈知韞的面紗，任其飄落深淵，“去下游撈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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