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起時，小滿已經(jīng)醒了。窗外天色陰沉，預示著一場可能的降雨。她輕手輕腳地洗漱，生怕吵醒隔壁的母親。廚房里，她煮上粥，又從菜園摘了把嫩油菜，準備做個清炒時蔬。
“就吃這個？“母親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她穿著絲質睡袍，手指輕撫著灶臺上的劃痕，眉頭緊鎖。
“自家種的，很新鮮?！靶M翻炒著鍋里的青菜，“您坐一會兒，馬上就好?！?/p>
母親沒有動，目光掃過簡陋的廚房?！澳阈r候最討厭吃青菜，非要我哄著才肯咽下去?！?/p>
小滿手腕一頓?！叭丝倳兊??！?/p>
餐桌上的沉默比爭吵更令人窒息。母親小口啜著粥，時不時用紙巾擦拭嘴角，仿佛吃的不是家常早餐而是什么可疑物品。
“十一點，別忘了?！芭R走前，母親放下這句話，轉身回了客房。
小滿機械地洗著碗，水龍頭嘩嘩的聲響蓋不住她劇烈的心跳。相親。這個她以為早已擺脫的都市噩夢，如今又追到這山野之中。
換上那套唯一帶來的正裝，小滿站在穿衣鏡前。裙腰明顯松了，臉頰的都市蒼白也被山野陽光取代。鏡中人既不是當初的職場精英，也不是純粹的農婦，而是某種介于兩者之間的新生物種。
手機震動，是程野的信息：“查到些資料，下午給你送去？“
小滿猶豫了一下，回復：“可能要晚些，中午有事去縣城?！?/p>
“巧了，我也在縣里。需要接送嗎？“
“不用，謝謝。“小滿快速回復，又補充道：“是私事。“
母親從客房出來，已經(jīng)換上一身剪裁精良的套裝，珍珠耳環(huán)在晨光中泛著柔潤的光澤。“走吧，我租了車。“
去縣城的路上，母親不斷調整著空調溫度，抱怨山路顛簸和塵土。小滿望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想起第一次開車進山時的驚奇——那時她覺得每一個轉彎都可能遇見童話里的精靈，而現(xiàn)在她知道那些山林里住著更真實的生命：松鼠、山雞，偶爾還有野豬。
悅華酒店是縣城最高檔的場所，水晶吊燈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璀璨光影。服務員領著她們走向包廂，小滿的高跟鞋在大廳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引來幾道好奇的目光。
包廂門開，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男子立刻起身相迎?！傲职⒁?！好久不見?！八哪抗廪D向小滿，禮貌中帶著審視，“這位就是小滿吧？比照片還漂亮?！?/p>
“周維安，哈佛商學院畢業(yè)，現(xiàn)在在盛世投資任副總?！澳赣H介紹的語氣像在拍賣一件珍貴藏品，“他父親是省發(fā)改委的周主任?！?/p>
小滿勉強扯出微笑。周維安長相端正，舉止得體，是母親最中意的那種“乘龍快婿“。服務員開始上菜，母親和周維安聊著共同認識的熟人，不時發(fā)出心照不宣的笑聲。
“小滿現(xiàn)在住在周家村？“周維安終于把話題轉向她，“我上周剛去過，考察一個文旅項目?！?/p>
小滿警覺起來。“盛世投資是程野項目的資方？“
“只是其中之一?！爸芫S安啜飲著紅酒，“聽說你參與了規(guī)劃？很有生態(tài)理念，但商業(yè)回報率...“他意味深長地拖長音調。
“小滿就是一時糊涂，“母親插話，“好好的白領不做，跑去種地。維安啊，你多開導開導她?！?/p>
“其實我很理解。“周維安的話讓小滿和母親都愣住了，“去年我在云南住了一個月民宿，差點不想回來。“
母親的笑容僵在臉上。“年輕人玩心重很正常，但總要回歸正軌。“
“什么是正軌？“小滿放下筷子，金屬與瓷器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朝九晚九擠地鐵，呼吸霧霾吃外賣，三十歲熬出胃病就是成功？“
“至少比當農婦強！“母親提高了聲音，“你知道王阿姨怎么問我嗎？'你女兒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包廂里的溫度仿佛驟降。服務員剛好端上一盤清蒸鱸魚，尷尬地退了出去。
“林阿姨，“周維安試圖打圓場，“現(xiàn)在鄉(xiāng)村生活也是一種時尚...“
“時尚？“母親冷笑一聲，“她住的那破房子，廁所都在外面！下雨天漏雨，冬天灌風，連個像樣的醫(yī)院都沒有！“她轉向小滿，“你外婆在那房子里守了一輩子寡，你也想重復她的悲劇？“
小滿的雙手在桌下攥成拳頭?！巴馄挪皇潜瘎?。她教書育人，種花讀書，活得比誰都充實。“
“充實？“母親的聲音變得尖銳，“你知道她為什么守寡嗎？因為你外公受不了這種生活！他寧可回城里住筒子樓也不愿待在那鬼地方！“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進小滿胸口。她從未聽母親提起過外公離開的真相。
“還有那些信，“母親繼續(xù)道，“整天抱著個死人寫的信當寶貝...“
“您看了外婆的信？“小滿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我是你媽！有權知道你被什么鬼迷了心竅！“
小滿的視線模糊了。她抓起包包轉身就走，不顧母親在身后的呼喊。穿過酒店大堂時，她的高跟鞋崴了一下，索性脫下來拎在手里，赤腳沖出門去。
七月的陽光炙烤著柏油路面，燙得她腳底生疼。小滿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一個聲音叫住她。
“林小滿！“
周維安追了上來，額頭上沁出汗珠。“抱歉，我不知道會這樣...“
“不關你的事。“小滿繼續(xù)往前走。
“其實...我對程野的項目有疑慮。“周維安的話讓她停下腳步，“資料顯示那里可能有一條稀有礦脈。“
小滿轉過身?！笆裁匆馑?？“
“投資方對文旅沒興趣，他們想要采礦權?！爸芫S安壓低聲音，“但需要先抹平那個村子...你懂我的意思嗎？“
小滿感到一陣寒意。“所以所謂的高端開發(fā)只是幌子？“
“我查過程野的背景，他不像知情者?！爸芫S安遞給她一張名片，“有需要可以聯(lián)系我。我...不喜歡這種骯臟手段。“
小滿接過名片，上面的燙金字體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盀槭裁磶臀?？“
周維安笑了笑，眼神突然變得真誠?！耙驗槲乙灿袀€'云棲居'的夢，只是沒勇氣實現(xiàn)?！八戳搜凼直?，“該回去了，你母親氣得不輕?！?/p>
“我不回去了。“
“猜到了?！爸芫S安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車鑰匙，“酒店地下車庫有輛白色SUV，送你了?！?/p>
小滿驚訝地看著他。
“就當...替我圓夢的投資?！爸芫S安眨眨眼，“別擔心你母親，我會安撫她?！?/p>
小滿最終接受了這個意外的饋贈。白色SUV確實停在那里，嶄新锃亮。她坐進駕駛座，空調出風口還掛著嶄新的香氛片。導航系統(tǒng)里已經(jīng)設好了回周家村的路線。
車子駛出縣城時，天空開始飄雨。小滿打開雨刷器，突然想起老張頭說過今天要教她做榫卯。老人家腿腳不便，雨天更要命。
她加快車速，窗外的景色變得模糊。母親的話語在腦海中回響，每個字都像針扎。最刺痛的不是那些貶低，而是關于外公的真相——原來他不是病逝，而是逃離。外婆獨自守著“云棲居“和那些信件，度過了怎樣的一生？
雨越下越大，小滿不得不減速。轉過一個急彎時，她看見路邊有個熟悉的身影——程野！他沒打傘，懷里緊緊抱著個防水文件袋，在雨中艱難前行。
小滿按了下喇叭，搖下車窗。“上車！“
程野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她，小跑著過來鉆進副駕駛?！疤闪?！我剛從檔案館回來...“他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額前，卻掩不住眼中的興奮。
“先擦擦。“小滿遞給他一盒紙巾，“怎么不打車？“
“叫不到車，又急著回去?！俺桃靶⌒囊硪淼卮蜷_文件袋，“看，我找到了什么！“
袋子里是一疊發(fā)黃的老報紙和幾張手繪地圖。1943年的《西南日報》上有一則小報道：“周家村村民掩護地質考察隊脫險“。地圖則是村莊周邊的地質構造圖，標注著某種礦物樣本采集點。
“這能證明周家村在抗戰(zhàn)時期的貢獻，還有它的地質研究價值！“程野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但還缺直接證據(jù)...“
“周維安說投資方想要采礦權?！靶M直視前方，將相親飯局的對話簡要告知。
程野臉色變得煞白?！半y怪...他們一直催我加快拆遷進度?！八站o拳頭，“我得警告村民們?！?/p>
“先別打草驚蛇?！靶M轉動方向盤拐上村道，“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最好是能證明那條礦脈對國家戰(zhàn)略重要的材料?！?/p>
車子停在“云棲居“門口，雨已經(jīng)小了些。程野堅持要先去村委會查資料，小滿則惦記著老張頭。他們約定晚上交換情報。
老張頭家靜悄悄的，院門虛掩著。小滿喊了幾聲沒人應，推門進去時心里一沉——老人倒在工作室的地上，身邊散落著木工工具。
“張叔！“小滿沖過去，發(fā)現(xiàn)他還有意識，但右半邊臉明顯歪斜，嘴角流著口水。中風！她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又按照急救知識讓老人保持平躺。
等待救護車的時間像被拉長的橡皮筋。老張頭努力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含糊的音節(jié)。小滿握著他粗糙的手，輕聲安慰：“別急，醫(yī)生馬上來了。“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醫(yī)護人員迅速做了初步檢查，確認是腦梗，需要立即送縣醫(yī)院。小滿跟著上了救護車，一路上握著老張頭的手，感受那微弱的脈搏。
縣醫(yī)院的急診室忙碌而冰冷。老張頭被推進CT室，小滿在走廊長椅上填寫表格。護士詢問老人家屬聯(lián)系方式，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老張頭的家庭情況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有個兒子在廣東打工。
檢查結果出來，主治醫(yī)生表情嚴肅。“腦部有出血點，需要立即手術。你是他女兒？“
“鄰居?！靶M解釋，“他兒子在外地，一時聯(lián)系不上。“
“那手術同意書...“
“我簽?！靶M不假思索，“所有責任我承擔。“
手術需要準備，老張頭被暫時安排在觀察室。小滿坐在床邊，看著老人灰白的臉色，胸口發(fā)緊。突然，老張頭的左手動了動，指向自己的衣袋。
小滿幫他掏出里面的東西——是一把精巧的黃銅鑰匙。
“書...書房...“老張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地...圖...“
“您是說'云棲居'書房？有地圖？“
老人微微點頭，又指向自己的胸口，做了個盒子的手勢。
“有個盒子在書房？用這把鑰匙開？“
老張頭閉上眼睛，表示確認。這時護士進來做術前準備，小滿不得不離開。
醫(yī)院走廊的時鐘指向下午五點。小滿給程野發(fā)了短信說明情況，又試著聯(lián)系老張頭的兒子，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手術需要兩小時，她決定先回村找老張頭說的盒子。
雨后的山路泥濘難行，SUV幾次打滑。回到“云棲居“時，天已擦黑。小滿直奔書房，借著手機光亮檢查每個角落。最終在書架底層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格——大小正好匹配那把黃銅鑰匙。
鑰匙轉動時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暗格里的確有個木盒，但并非地圖，而是一件未完成的木雕：兩座相連的山峰，中間有個精巧的空洞，似乎原本要鑲嵌什么東西。盒底刻著日期：1965.10，還有一行小字：“給蘭君，愿重逢有期“。
蘭君是外婆的名字。這件作品是老張頭做給外婆的？小滿小心翻看木雕，在其中一座山的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蔽的凹槽，里面塞著張對折的紙條。展開后是幅簡筆地圖，標注著周家村后山的某個位置，旁邊寫著“樣本室“三個字。
手機突然震動，是醫(yī)院來電。老張頭的手術很成功，但需要留院觀察。小滿長舒一口氣，將木雕和地圖放回盒子，卻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發(fā)現(xiàn)。
正當她猶豫時，院門被推開，程野渾身濕漉漉地站在門口?！袄蠌堫^怎么樣？“
“手術順利。“小滿招呼他進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東西...“
她展示了木雕和地圖，程野的眼睛越瞪越大?！斑@太重要了！樣本室肯定是徐明遠當年存放礦石樣本的地方！如果里面有稀有礦物的證據(jù)...“
“明天一早就去找?！靶M合上盒子，“現(xiàn)在太晚了，又剛下過雨?！?/p>
程野點點頭，突然注意到她的打扮?！澳憬裉?..很不一樣?！?/p>
小滿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相親的套裝和高跟鞋，不由苦笑?！罢f來話長。“
“你母親呢？“
“留在縣城了，大概再也不想見到我。“小滿試圖讓語氣輕松些，聲音卻有些發(fā)抖。
程野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母親也是。當我放棄上海的工作回縣城時，她說我辜負了她的期望?！?/p>
雨又下了起來，敲打著窗欞。廚房里，小滿煮了兩碗面，兩人沉默地吃著。程野的襯衫還是濕的，貼在身上勾勒出肩膀的輪廓。小滿找出一套外婆留下的舊衣服給他換，深藍色的棉布對襟衫意外地合身。
“很適合你?！靶M忍不住說。
程野低頭看了看，突然笑了。“像不像民國時期的教書先生？“
“像地質隊員?！靶M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聯(lián)想從何而來——徐明遠在照片里就是類似打扮。
氣氛微妙地變化了。程野清了清嗓子，“我查了縣志，周家村確實有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他們坐在書房里，頭碰頭研究資料直到深夜。當程野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時，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小滿的手背。那一瞬間的觸感像靜電般讓兩人同時縮回手，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討論。
午夜時分，程野告辭回村委會宿舍。送他出門時，雨已經(jīng)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月光透過云層，為濕漉漉的院子鍍上一層銀輝。
“明天六點我來接你?！俺桃罢驹谂_階下說，“去后山找那個樣本室?！?/p>
小滿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舍?！奥飞闲⌒摹！?/p>
回到屋里，她發(fā)現(xiàn)母親發(fā)來十幾條信息和未接來電。最后一條寫著：“我明天上午的飛機。你讓我太失望了?！?/p>
小滿沒有回復。她換上睡衣，躺在熟悉的床上，卻輾轉難眠。窗外，一只夜鶯在梨樹上歌唱，清亮的啼聲穿透夜色。她想起小時候外婆說的話：“夜鶯唱的時候，是在替睡不著的人訴說心事?！?/p>
究竟是誰的心事？外婆的？徐明遠的？還是此刻她自己的？
天蒙蒙亮時，小滿才勉強睡著。夢里她走在后山的小路上，前方有個穿藍色對襟衫的背影，卻怎么也追不上。遠處傳來雷聲，越來越近，最終化為急促的敲門聲將她驚醒。
門外站著渾身是泥的劉嬸。“小滿！快去看看你菜園！“
小滿跟著劉嬸跑到后院，眼前的景象讓她呆立當場——菜園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番茄架倒塌，青菜被連根拔起，泥土上留著雜亂的腳印和某種動物的抓痕。
“野豬！“劉嬸拍著大腿，“昨兒晚上來的，我家玉米地也遭了殃?！?/p>
小滿蹲下來查看損失，心里卻奇怪地平靜。相比昨天與母親的沖突，這些被毀的菜苗似乎不算什么。至少土地還在，種子還在，希望還在。
“我?guī)湍阒匦路N。“劉嬸已經(jīng)開始收拾殘局，“這次得扎結實些籬笆。“
小滿感激地點頭，突然想起今天的計劃?！皠穑篮笊接袀€叫'樣本室'的地方嗎？“
劉嬸的動作頓了一下?！皹颖臼遥俊八櫭妓妓?，“老輩人好像提過...對了！問問老張頭，他年輕時跟地質隊熟。“
“老張頭住院了，腦梗?！?/p>
“什么？“劉嬸瞪大眼睛，“嚴不嚴重？這老東西，早跟他說少喝點...“
正說著，程野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院門口。他穿著登山靴和防水外套，背著雙肩包，一副探險家的打扮。劉嬸意味深長地看了小滿一眼，借口回家拿菜種溜走了。
“準備出發(fā)？“程野走近，看到菜園的慘狀后吹了聲口哨，“看來夜襲隊來過了。“
“劉嬸說是野豬?！靶M拍掉手上的泥土，“等我換身衣服就走?！?/p>
十分鐘后，他們向后山進發(fā)。晨霧籠罩著山徑，露水打濕了褲腳。程野走在前面開路，時不時伸手拉小滿一把。隨著海拔升高，霧氣漸散，周家村的全貌在腳下展開——青瓦白墻的院落，蜿蜒的小溪，層層疊疊的梯田，美得像幅水墨畫。
“真難想象有人要毀掉這一切。“程野輕聲說。
小滿沒有回應。她的注意力被地圖上的標記吸引——應該就在這附近了。他們繞過一片竹林，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隱蔽的山洞入口，被茂密的灌木半掩著。
“就是這里！“程野興奮地撥開灌木。洞口不大，成年人需要彎腰才能進入。他從背包里取出手電筒，率先走了進去。
洞內比想象中寬敞干燥，墻壁上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最里側是個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方用紅漆寫著“樣本室“三個已經(jīng)褪色的字。
門鎖早已銹死，程野用隨身帶的工具幾下就撬開了。鐵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一股陳年的塵土味撲面而來。
手電筒的光束照亮了約十平米的空間?？繅κ且慌拍炯?，上面整齊擺放著數(shù)十個玻璃瓶，里面裝著各種礦石標本。角落里有張簡易木桌，桌上攤開發(fā)黃的筆記本，旁邊是盞老式油燈。
小滿小心地拿起筆記本，扉頁上寫著“徐明遠野外考察筆記，1965“。翻到中間，一頁特別標注的內容吸引了她的注意：
“周家村后山發(fā)現(xiàn)稀有鋰輝石礦脈，伴生鈹、鉭等戰(zhàn)略金屬，品位極高...建議列入國家儲備...“
程野湊過來看，呼吸噴在小滿耳畔?！罢业搅耍∵@就是關鍵證據(jù)！“
他們繼續(xù)搜索，在桌下找到一個上鎖的鐵盒。程野如法炮制撬開，里面是一疊信件和幾張照片。信件是外婆寫給徐明遠的，照片則是年輕的外婆和徐明遠站在樣本室前的合影——照片背面日期是1965年9月。
“原來外婆知道這個地方...“小滿輕撫照片上外婆的笑臉，那是一種她從未在家庭相冊中見過的明媚笑容。
程野正在檢查礦石樣本。“這些標本足夠證明礦脈的價值。如果申報國家戰(zhàn)略儲備礦，商業(yè)開發(fā)就必須終止！“
他們決定帶走關鍵證據(jù)。臨走時，小滿注意到墻角有個小木箱，里面裝著各種精致的手工木器——都是老張頭的作品，每件底部都刻著“蘭君“二字和日期。最下面是一件未完成的木雕，造型是兩棵相依的樹。
“老張頭也...“程野驚訝地說。
小滿點點頭，胸口發(fā)緊。原來外婆的故事里不只有徐明遠，還有老張頭沉默的守候。她把木箱放回原處，只拿了筆記本和礦石樣本。
走出山洞時，陽光正好穿透云層，將整座山染成金色。小滿深吸一口新鮮空氣，仿佛穿越了半個世紀的時光。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程野。
“先去縣里找主管領導，然后...“程野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他接聽后臉色驟變，“什么？現(xiàn)在？...好，我們馬上回去?！?/p>
“怎么了？“
“投資方的人到村里了，正在挨家挨戶簽拆遷協(xié)議！“
他們匆忙下山，小滿的心跳比腳步還急。路過一片陡坡時，她腳下一滑，險些跌落。程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兩人四目相對，在危機中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悄然改變。
“小心。“程野輕聲說，卻沒有立即松開手。
小滿點點頭，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完最后一段險路。當他們終于回到村子時，遠處村委會門口停著幾輛陌生的黑色轎車，一群西裝革履的人正在和村民交談。
決戰(zhàn)，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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