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燈的光暈在姜漓眼底暈出兩團青黑，她叼著半截毛筆，左手死死壓住宣紙上即將崩塌的山水輪廓。顏料順著桌角滴落，在外賣盒堆成的小山上濺出墨色漣漪。
“姜老師！明天就是交稿日了！“手機在泡面桶里發(fā)出第三十九次震動，編輯的語音條帶著哭腔刺破夜色，“甲方說再拖稿就讓天裂個窟窿！“
姜漓把泡面桶推到桌角，翹著二郎腿對未完成的《千里江山圖》仿作指指點點：“王希孟十八歲畫千里江山，我二十五歲還在仿古畫，這波屬于人類退化史……“尾音突然卡在喉嚨里，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
她踉蹌著抓住畫案，宣紙上的青綠山水竟開始皴裂。編輯的咆哮聲化作雷鳴從窗外劈進來：“讓你拖稿——！“
腐臭味刺入鼻腔時，姜漓在鐵籠中驚醒。玄鐵鎖鏈摩擦著腕骨早已潰爛的傷口，高臺上黑袍商人正拎起她的頭發(fā)，像展示牲口般轉(zhuǎn)向臺下：“最后一件符奴，靈血枯竭，起拍價——三袋糙米！“
記憶如刀片剮進腦海。原主被按在青石臺上剜血繪符的畫面清晰浮現(xiàn)：戰(zhàn)魂男子飲下靈血后渾身騰起黑霧，女子蒼白的手腕垂落血池，瞳孔逐漸渙散。
“這瘦猴兒喂裂山魈都不夠塞牙！“臺下傳來哄笑。鐵籠突然劇烈晃動，姜漓被吊到半空。下方斗獸場中，三層樓高的猿形災獸正撕咬半具尸體，金瞳突然鎖定她。
裂山魈的咆哮震落簌簌石屑，姜漓咬破舌尖逼出最后幾滴血，在囚衣上疾畫簡筆藏獒。血珠詭異地懸浮在空中，幻化成全息投影般的3D巨獸——正是她昨晚刷的沙雕表情包。
“退！退！退！“她扯著沙啞的嗓子嘶吼。
裂山魈的金瞳驟然收縮，長滿倒刺的尾巴撞向墻壁。碎石飛濺中，龐然身軀竟蜷縮成團，發(fā)出幼獸般的嗚咽。
死寂籠罩拍賣場。麻袋兜頭罩下時，姜漓聽見粗糲的男聲：“能嚇退災獸的符奴！搶回去當護村符！“
“你們有沒有職業(yè)道德？綁票還嫌我瘦？！“她在麻袋里蹬腿，尾椎骨撞上硬物疼得齜牙咧嘴。
領(lǐng)頭老漢啐了口唾沫：“再吵就把你嫁給村口八十歲鰥夫沖喜！“
顛簸中，零碎對話鉆入耳蝸：“赤凰侯要屠村充軍糧…聽說西邊三個村都被做成人肉軍餉了……“
血腥味涌上喉頭，姜漓在昏迷前最后瞥見買家席。玄色兜帽下那張蒼白的臉，分明是催她稿子催到地府的編輯！
混沌中有琴聲叮咚。姜漓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水墨暈染的瀑布前。白衣男子背對她撫琴，血珠順著指縫滴入溪流。
“姑娘可知，天裂之災始于貪？“他忽然劇烈咳嗽，素白衣襟綻開紅梅，“你以身為墨時，可會后悔？“
姜漓剛要開口，手中突然多出支青銅筆。筆尖點向虛空剎那，獸首人身的白澤幻影吞沒漫天星子，編輯的臉卻從瀑布中鉆出獰笑：“拖稿人，準備好填你的坑了嗎——“
菜刀寒光刺痛姜漓的眼皮，她一個鯉魚打挺撞翻陶罐，霉變的粟米灑了老嫗滿頭。“大娘，殺了我可就沒人畫暴雨符了！“她滾到墻角抓起炭灰，在夯土墻上龍飛鳳舞：“看見沒？這是最新款人工降雨技術(shù)！“
屋外突然傳來悶雷。十幾個舉著火把的村民愣在門口，火光映著他們枯槁如樹皮的臉。領(lǐng)頭老漢盯著墻上鬼畫符般的涂鴉——那分明是姜漓憑著記憶臨摹的蕭敬騰演唱會海報。
“妖女！這根本不是祈雨符！“老嫗揮刀撲來。
姜漓抄起陶片劃破掌心，血珠甩向海報中高舉的熒光棒。烏云以違背物理常識的速度在屋頂匯聚，她嘶聲大喊：“這他媽叫搖滾雷暴——！“
暴雨裹著鴿蛋大的冰雹砸穿茅草屋頂，村民們抱頭鼠竄。姜漓縮在墻角，看著老嫗被冰雹砸中后腰，忽然想起上周在超市搶打折雞蛋的自己。
“龍王息怒啊！“老漢在冰雹雨中五體投地，“我等愿奉姑娘為村長！“
姜漓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踹開腳邊凍僵的蝗蟲：“當村長有什么好處？包吃包住嗎？“
“后山紅薯隨便挖！“有人喊。
“東頭李寡婦家的雞蛋分你三成！“
姜漓拎起瑟瑟發(fā)抖的灰毛松鼠災獸，戳它鼓囊囊的腮幫子：“成交！但我要它當坐騎。“
深夜，姜漓蹲在漏雨的祠堂里研究枯井。血順著草繩滴入井底，竟在青苔上凝成細小的赤色晶石。腕間忽然刺痛，前世編輯的聲音在耳畔炸響：“你以為換個世界就能逃過截稿日？“
“誰？！“她猛地回頭。
房梁上倒掛下一張青白的臉。黑衣少年咳著血沫輕笑：“謝某夜觀星象，姑娘十日內(nèi)必被赤凰侯軍剁成肉泥。“他翻身落地時，腰間玉佩閃過“窺天閣“三字。
姜漓抓起炭筆在供桌上速寫：“我這就給你畫個腦血栓康復符。“
謝昀忽然按住她執(zhí)筆的手。少年掌心滾燙，瞳孔泛起星河流轉(zhuǎn)的銀芒：“赤鱗衛(wèi)今夜子時屠村，他們的戰(zhàn)魂需要新鮮靈脈滋養(yǎng)。“他指尖點上枯井，“比如這個。“
井底突然傳來窸窣聲。姜漓探頭看去，數(shù)萬只拳頭大的食鐵蟻正啃噬井壁，血色晶石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草！“她甩開謝昀的手，“你們古代人管這叫靈脈？這明明是腫瘤！“
祠堂大門轟然倒塌。月光下，十幾個身覆鱗片的半人怪物正在吞咽村民。領(lǐng)頭者摘下頭盔，露出與編輯七分相似的臉：“找到你了，拖稿人。“
姜漓扯斷草繩躍上井臺，血珠在半空凝成《清明上河圖》虹橋片段。謝昀的咳嗽聲里混著笑意：“此畫缺個撐篙的船夫……“
食鐵蟻群突然化作墨色潮水，將赤鱗衛(wèi)沖下懸崖。姜漓在墜井前抓住謝昀的衣帶，瞥見他袖中滑落的青銅羅盤——盤面赫然刻著現(xiàn)代經(jīng)緯度。
“你究竟……“
“噓。“少年將染血的手指按在她眉心，“白澤戰(zhàn)魂認主時，記得讓它罵天道兩句臟話。“
暴雨突然停歇。姜漓從血泊中爬起來時，看見村民舉著火把跪成一片。人群末尾，背著巨刀的少女一腳踩碎赤鱗衛(wèi)頭顱，沖她挑眉：“喂，要雇保鏢嗎？工錢月結(jié)，包吃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