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死賤蹄子，別讓老子抓著你！”
柳泉氣急敗壞地喊著，指揮著后面的府兵繼續向前追。
那女子眼含著淚，嘴唇發白，喉嚨間不斷涌出血腥味，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但她還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強撐著奔逃，如若再被抓回去，那么等待她的將是無盡的折磨。
忽地，雙腿一軟，她兩眼發黑的直直倒下去。
“真的要死了嗎…”閉眼的瞬間，許泠鳶心里只留下了這句話。
“跑這么快，看來還是打的少！”
府兵將許泠鳶團團圍住，粗魯的把她從地上拖起來。
柳泉抓著她的頭發，狠狠甩了一巴掌：“跑啊，剛剛你不是挺能耐嗎！害得老子差點丟了小命。”
“帶回去！”
柳泉大手一揮，正準備打道回府，一把鐵劍卻抵在他的脖頸間。
順著寒光望過去，那人罩著黑面紗，看不清樣子，身形并不高大。
柳泉冷眼掃過眼前這人，輕蔑一笑：“少俠這是何意，孤身一人，還想英雄救美？”
那人卻懶得言語，劍鋒極速偏轉，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就把一旁沖過來的府兵用劍柄打昏過去。
見狀，柳泉面露驚恐，呵斥著周圍的府兵。
“還不快上，若是今日不將她帶回去，你們就提自己的頭回去吧！”
聽罷，眾人紛紛拔出劍沖過去，可眼前之人身手了得，敏如脫兔，迅如獵豹，完全不是他們可以招架的對手，只消片刻，府兵眾人一一癱倒在地。
柳泉顫巍巍地向眼前毫發無傷的俠客求饒：“少俠手下留情，你若想要，便將她帶去吧。”
這話說完，柳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
恍惚間，許泠鳶只記得她被人扛起來帶走了，再睜眼時，她已經在一處房屋中。
腰腹間蓋著薄被，四周靜謐無聲，床頭燃著裊裊沉木香，許泠鳶不敢放松警惕，她躡手放輕步子，貼上門框想觀察外面的情況。
“咚咚咚”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嚇得她急忙跑回了床榻。
“姑娘，你醒了嗎？”一名女子在屋外輕聲喚道。
許泠鳶不敢應答，側過身閉上眼，裝作沒聽見。
“吱呀”門被推開了，許泠鳶頭皮一緊，心口冒出絲絲寒意，眼閉得越發緊，身體也跟著微微發顫。
她豎著耳朵聽著，宛若一只驚弓之鳥，只聽腳步聲，約莫進來兩個人。
剛剛那在門口說話的女子出聲：“小姐，她好像還睡著，要不然我們待會再來吧。”
另一人卻并未回答，只是沉默著，空氣間霎時安靜下來，整個屋子里甚至能聽見她的呼吸聲。
最后，那女子開口：“姑娘，你一連睡了幾日，若是還不愿醒來，身體怕是熬不住。”她語氣輕柔，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許泠鳶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卻聽見那女子開口：“既如此，我們待會再來看姑娘。”
“食盒里有些清粥小菜，姑娘還傷著身體，若是餓了，不妨吃一些。”
裴夙華把食盒放下，正欲離去，有人從背后叫住她：“等等。”
“你是誰？為什么要救我？”許泠鳶餓了許久，語氣也顯得虛浮起來，審問得很沒有底氣。
“我名裴夙華，家兄在都尉府當差。”她言語一頓，眉眼和煦：“你差點撞翻我的馬車，我把你抓回來賠錢。”
許泠鳶嘴角抽搐了一下，訕訕開口：“對不住，我只是想擺脫掉他們，恰巧看見你的馬車駛來，于是……”
她低下頭，羞于再看眼前款款而立的佳人。
看著快要把臉埋進被窩里的女子，裴夙華忍不住笑：“無妨，本就是與你說笑的。”
接著，話鋒一轉：“不過，之前那些人，為什么要追你？”
這話像是問住了許泠鳶，她沉默了一會，眼淚在眼眶打著轉，聲音沙啞著嘶吼：“畜生，他們就是一群畜生！”
回首那一段不堪，她不由得激動起來，一閉眼，就好像又回到那個魔窟。
裴夙華上前一步，堪堪輕撫她的背：“姑娘能否與我細細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你。”
許泠鳶搖搖頭，才燃起的一絲生氣又頹然下去：“沒用的，小姐還是趁早將我放出府去吧，那些人不會放棄尋我的，莫要連累了您。”
說著，她抹過眼角的淚，再次轉過身去。
“國有國法，家兄乃是京察司都尉，為天子護衛京都，縱使那人再手眼通天，也伸不到我這里。”
裴夙華言之鑿鑿，聲雖柔婉，卻堅毅非常。
“再者說，我已然救下你，便與你脫不了干系，也算是結一樁善緣，幫你也是幫我自己。”
許泠鳶轉過來，面容戚戚，緩緩開口說：“我名許泠鳶，本是潯陽人氏，家里世代經商，也算小有積蓄。”
家父說京城有本舊賬還未討要回來，便自告奮勇接了下來，誰知初入京城，就與那畜生碰上
許泠鳶攥緊被角，眼中漸漸蓄滿恨意。
開始對我彬彬有禮，甜言蜜語哄我，邀我去他府中做客，一杯黃酒下肚，我便被迷暈了過去，再醒來時……”
話未說完，她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言語間帶著哽咽。
“我曾試著偷跑過，被他們抓回來，好一頓毒打。”
裴夙華緊蹙著柳眉，問：“你可知他是誰？”
“當朝丞相之子，柳容琦。”
“小姐……”畫意急忙喊她。
見此形狀，許泠鳶也沒再說下去，只淡淡地說：“多謝小姐救命之恩，我自知不能連累您，您回去吧，我即刻就走。”
裴夙華連忙將她摁回去，語氣寬厚有力：“沒事，我會幫你的，你安心在這住著，好好養傷。”
房門外有人敲門，一名身著武裝的女子提劍走進來，朝著裴夙華行禮。
“小姐，將軍回來了，正在尋您。”
裴夙華將她拉到許泠鳶眼前，介紹道：“這是邵英，我的武婢，是她把你救回來的。”
許泠鳶看著眼前魁梧有力的女子，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敬意：“多謝恩人！”
“姑娘不必，我只是聽命于小姐做事。”
出了房門，畫意忍不住問，言語間滿是擔憂：“小姐，那可是丞相府，如今相府權傾朝野，一手遮天，莫說只是一個庶子綁了一個商女，就是綁了哪家小姐，也算沒人敢管的呀。”
裴夙華抬手止住：“好了，我自有辦法，你且照顧好她，除了我，誰也不能進這院子。”
畫意無奈，但也只好應下來，自家小姐是個執拗性子，誰也勸不回來的。
日過正午，屋前堂后照得澄亮，窗旁幾株嬌蘭懨懨耷拉著，裴令南坐在桌前，桌上擺著幾道菜肴，還冒著熱氣。
“阿兄”裴夙華輕聲喚他。
男人聽到聲響，忙抬頭起身：“阿楹，你來了。”
“快來坐，適才歸家，聽說你前幾日去了溫府，玩的可還順心？”裴令南上前，伸手將她拉了過去。
裴夙華彎彎眼，笑著說：“阿兄放心，不過尋常世家宴席罷了，吃吃酒，閑扯幾句，沒什么意思。”
“近日京中不平，是我多心了。”說著，裴令南從懷中拿出一支發簪，遞到妹妹面前：“歸家途中，見你常買的那家鋪子上新了，進去瞧了瞧，不知阿楹喜不喜歡。”
玉簪質地無瑕，瑩潤光澤，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裴夙華歡喜接過：“多謝阿兄，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阿楹還未用飯吧，來，與我一起吃。”裴令南張羅著，盛來滿滿一碗飯端到她面前。
“適才找不到你，我聽仆人說你在西苑，那里都是空房，阿楹去那里做什么。”
裴夙華夾菜的動作一頓：“沒什么，”而后若無其事的說：“前些日子從宴席處回來，有個女人撞了我的馬車，我見她可憐，便安頓在府上養傷。”
聞言，裴令南將妹妹提溜起來，繞著轉了一圈，仔仔細細地察看了一番：“撞了馬車？阿楹可有受傷？”
“我當然沒事，只是那女子受了重傷。”
“你可清楚她的來歷，近日流匪猖獗，只怕被有心人利用。”裴令南蹙起眉，語氣有些急。
“她在哪兒，待會吃完飯，帶我去看看。”
裴夙華將他攔住，連聲勸道：“不必了兄長，我問了，不過是一個來京尋親的商戶女子，她傷的很重，怕是不方便。”
“兄長你就放寬心吧，府上重兵把守，還有邵英隨侍，就算那女子有通天的本事，也傷不到我的。”
“況且她身上還有傷，我看她瘦弱的很，輕輕一折，怕是骨頭就斷了。”
裴令南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倒是心善，阿楹，如今這世道艱難，人心不古，萬事小心，莫要再如此輕率了。”
“知道了阿兄，我自有分寸。”裴夙華笑著將一塊紅燒肉夾到他碗里：“不說這些，你我多久未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頓飯了？快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裴令南眼含歉意：“等忙完這陣，阿兄一定好好陪你。”
“到底發生了何事，若是匪患，這些日子連軸轉地清剿，也該消停些了。”裴夙華心生不解，她已然吩咐淵影閣收斂一些，照理說該是無事了才對。
“那位丞相手握大權，遲遲不肯批下銀子于京察司，糧草漸空，連餉銀都快發不出去。即使兄弟們不在乎這些，也難為無米之炊。”裴令南沉重地放下碗筷，此時看著桌上的精美的菜肴，竟覺得索然無味。
裴夙華感到訝異：“兄長不是奉圣上之令，這柳丞相如此手段，連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裴令南摩挲著腰間的令牌，語氣無奈：“朝廷對此事絕口不提，我也沒有辦法，只盡己所能，能拖一天便是一天罷。”
“阿兄莫要太過憂心，你已做了應盡之事，朝廷無能，縱使你心向青天，也無濟于事。”
看著妹妹關懷的樣子，裴令南原本懸著的心松了大半，這幾日似無頭蒼蠅一般轉了又轉，屢屢碰壁，或許，真該和朝堂上那些老油條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管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