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嵐的身體在我懷里一點點變冷,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將我的五臟六腑都凍結成冰。
我親手合上了她的眼睛,這位忠心耿耿的暗衛,用生命為我們換來了片刻的喘息。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悲傷,玄風和李錚等人皆是紅著眼眶,默默地收拾著殘局。
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剛剛被我們從地牢里救出來的男人身上。
蘇羽。
他躺在臨時鋪就的軟墊上,面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
我給他喂下的丹藥只能吊住他的性命,能不能醒來,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敲擊的重錘。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希望時,他的眼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我立刻俯下身,死死地盯著他。
終于,那雙緊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了一條縫。
他的眼神起初是迷茫的,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他環顧四周,目光從我、玄風、李錚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在我手中那枚尚未收起的,沾著趙青嵐鮮血的神秘令牌上。
下一刻,他虛弱地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無盡的絕望。
“你們……不該救我。”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我頭頂炸開,讓我心頭猛地一震。
我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拼上了一位得力干將的性命,冒著被林婉柔圍剿的風險,才將他從那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救出,他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玄風更是個直性子,當場就怒了:“蘇羽!你這是什么話?我們為了救你,趙青嵐她……”他哽咽著說不下去,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我抬手攔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看著蘇羽,試圖從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讀出些什么。
可那里只有一片化不開的濃霧,疲憊、警惕,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悲哀。
“為什么?”我壓下心中的波瀾,聲音平靜地問,“給我們一個理由。”蘇羽的目光再次落到我手中的令牌上,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
山洞里的火光在他臉上跳躍,明暗不定,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神秘莫測。
終于,他低聲說道,那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因為我是‘天命之門’的守護者之一,而那件東西……是我的封印之鑰。”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就連一向沉穩的李錚,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天命之門?”我蹙眉,這個詞我聞所未聞,卻本能地感覺到它背后隱藏著驚天的秘密。
蘇羽似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喘息了幾下,才繼續用那疲憊的聲音解釋著。
“‘天命之門’,關乎著整個景泰朝的國運,更牽動著沉睡的遠古神獸。我……是守護者,卻也是失敗者。”他的話語里帶著沉重的自嘲,“我沒能保護好它,被敵人擒獲,囚禁多年。如今雖然僥幸被你們救出,可體內的力量早已被消磨殆盡,遠未恢復。”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死死地盯著我:“這枚鑰匙,絕不能落入林婉柔手中。她若開啟‘天命之門’,引動神獸之力,整個天下都將生靈涂炭,后果不堪設想!”他的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敲擊在我們的心上。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我們所面對的,早已超出了皇權爭斗的范疇,而是一場關乎天下蒼生命運的浩劫。
玄風等人被他的話鎮住了,看向他的眼神也從憤怒變為了凝重。
但我,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一絲縫隙。
他說了自己如何失敗,被囚禁多年,也說了‘天命之門’的重要性,卻唯獨沒有提及,他當初究竟是因為什么,才會被敵人擒獲。
一個守護者,為何會失敗?
這個最關鍵的原因,他避而不談。
我的心中警鈴大作。
這個男人,看似坦誠,實則將最核心的秘密藏得嚴嚴實實。
我不能完全相信他。
但眼下的局勢,我又需要他口中的信息。
我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有了計較。
“口說無憑。”我看著他,緩緩說道,“你要如何證明你所言非虛?”蘇羽似乎料到我會這么問,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城西三十里外,有一處廢棄的祭壇,那里是‘天命之門’的遺跡之一。只要用這枚鑰匙,就能引動遺跡殘存的力量,屆時你們便知真假。”他如此干脆,反倒讓我有些意外。
我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好,我們去。”我做出了決定,“但你現在身體虛弱,就由我們帶路。”“不必。”蘇羽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被李錚一把按住。
他苦笑一聲,道:“那片區域布滿了前人設下的禁制和陷阱,只有我熟悉路線。讓我帶路,是最安全的選擇。”他主動承擔起最危險的探路任務,姿態放得極低,這讓玄風對他的信任又多了幾分。
但我知道,這或許也是他的一種策略。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同意了他的提議。
同時,我悄悄對身后的李錚比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寸步不離地監視蘇羽的一舉一動。
李錚會意,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經過短暫的休整,我們一行人趁著夜色,悄然離開了這個臨時的藏身之所,朝著蘇羽所說的廢棄祭壇進發。
一路上,蘇羽的表現堪稱完美。
他確實對地形了如指掌,哪里的灌木叢中藏著毒蛇,哪塊看似平坦的地面下有流沙陷阱,他都一一提前指出,帶領我們有驚無險地避開。
他的這份能力,逐漸贏得了包括玄風在內的所有人的信任,他們看他的眼神里,已經帶上了幾分敬佩。
只有我,心中的那根弦始終緊繃著。
他越是表現得無懈可擊,我反而越是覺得不安。
抵達目的地時,已是后半夜。
月光慘白,照在一片荒蕪的山谷中。
谷地中央,矗立著一座殘破不堪的石制祭壇,上面刻滿了古老而晦澀的符文,在月色下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蘇羽在我們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上祭壇。
他深吸一口氣,舉起那枚令牌,也就是他口中的“封印之鑰”,緩緩按向祭壇中央一個奇異的凹槽。
兩者接觸的瞬間,異變陡生!
一道幽藍色的光芒自祭壇中央沖天而起,仿佛一道光柱,刺破夜幕,將整個山谷都映照成了詭異的藍色。
一股磅礴而古老的氣息以祭壇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
是真的!
我心中一震,蘇羽沒有說謊。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安靜地待在我身邊的幻獸靈犀,突然發出一聲充滿警惕的低吼,渾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對著我們后方的密林齜起了牙。
我心中一凜,瞬間握緊了手中的劍,順著靈犀的目光望去。
只見在遠處搖曳的樹影之中,有幾道快到幾乎無法捕捉的黑影一閃而過!
不好!
這光柱動靜太大,驚動了他們!
我們被林婉柔的人盯上了!
“撤!”我當機立斷,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達了命令。
然而,就在我們準備轉身離開的剎那,已經走下祭壇的蘇羽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絕望。
“來不及了。”他緩緩轉過身,聲音里透著一絲苦澀,“我們已經被包圍了,而且……不止是林婉柔的人。”他的話音剛落,一道凌厲的破空聲響起。
一道紅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從我們側方的樹梢之上飄然躍下,穩穩地落在了我們與退路之間。
那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身姿挺拔,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
她的面容冷若冰霜,一雙眸子更是銳利如刀,冷冷地注視著我們每一個人,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蘇羽的身上。
那眼神復雜至極,有憤怒,有不甘,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
“蘇羽,”她開了口,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冰冷,“玩夠了,就該跟我回去,完成我們未竟的使命了。”她自稱秦霜,言語間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
面對她咄咄逼人的氣勢,蘇羽卻選擇了沉默,只是緊緊地抿著唇,臉色愈發蒼白。
一瞬間,所有的壓力都匯集到了我的身上。
林婉柔的人在暗,這個神秘的紅衣女子在明。
她是敵是友?
她和蘇羽之間,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去?
蘇羽的沉默,是默認,還是反抗?
我看著秦霜那雙毫不掩飾敵意的眼睛,那份敵意,似乎更多的是沖著蘇羽去的。
我的直覺在瘋狂地向我報警,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比潛伏在暗處的敵人更加危險。
相信剛剛用事實證明了部分說辭的蘇羽,還是相信我自己的直覺?
我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