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靈宗的晨鐘回蕩在山間，驚起一群飛鳥。
穆清清站在懸崖邊的一塊巨石上，迎著朝陽練習呼吸吐納。
這是夜闌教她的方法——在一天中靈氣最純凈的時刻，吸收朝陽初升時的那一縷紫氣。
“呼吸再深一些。”夜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想象靈氣如流水般充盈你的丹田。”
穆清清沒有回頭，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自從夜闌恢復肉身后，他的腳步聲不再像靈體時期那樣無跡可尋，而是帶著一種獨特的節奏，她已經能輕易辨認出來。
“我已經很努力了。”她閉著眼睛抱怨，“再深就要嗆到了。”
一聲輕笑，接著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夜闌在她身邊的石頭上坐下，帶來一陣淡淡的松木香氣。
“給你。”他遞過來一個油紙包。
穆清清睜開眼，打開油紙，里面是幾塊還冒著熱氣的桂花糕，金黃軟糯，香氣撲鼻。她眼前一亮，捏起一塊就往嘴里塞。
“慢點吃。”夜闌無奈地說，“又沒人跟你搶。”
“太好吃了嘛。”穆清清含糊不清地說，“哪來的？”
“山下小鎮買的。”
夜闌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眼中帶著不自覺的柔和：“以前你說喜歡。”
穆清清心頭一暖。
夜闌雖然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卻記得她所有的小喜好。
這種被在意的感覺……
很好。
“今天繼續靈力共鳴訓練？”她吃完最后一塊糕點，拍拍手上的碎屑問道。
夜闌點頭：“玄微子師兄說幽冥殿的人已經盯上玄靈宗了。昨天有弟子在山下發現了他們的標記。”
穆清清的笑容僵在臉上。
自從得知幽冥殿的存在，她就一直惴惴不安。
那個神秘而強大的邪修組織，不僅與蘇璃之死有關，現在又盯上了她……
“別怕。”
夜闌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穆清清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是啊，有夜闌在，還有他們獨特的靈力共鳴，沒什么好怕的。
“誰怕了！”她嘴硬道，跳下石頭，“走吧，訓練去！”
兩人來到專為他們準備的修煉場——一處僻靜的山谷，四周布有結界，防止靈力外泄傷及無辜。
場中央豎立著幾個訓練用的木人，上面已經布滿了上次練習留下的痕跡。
“今天試試遠距離共鳴。”夜闌站在離穆清清十步遠的地方，“我攻擊，你防御。”
穆清清點點頭，擺好架勢。
夜闌抬手就是一道劍氣，快如閃電！
穆清清倉促間凝聚靈光盾，但因為距離太遠，沒能與夜闌的靈力產生共鳴，盾牌只是普通的白色。
“砰！”
靈光盾勉強擋住劍氣，但余波仍震得穆清清后退兩步。
“太慢了。”夜闌皺眉，“再來！”
這一次穆清清全神貫注，在夜闌出手的瞬間就調動靈力。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種無形的聯系瞬間建立——靈光盾泛起銀黑色紋路，穩穩接下了攻擊。
“好！”夜闌難得地稱贊，“就是這樣！記住那種感覺。”
一次又一次，劍氣與靈盾在山谷中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隨著練習深入，穆清清逐漸掌握了遠距離共鳴的訣竅——不需要身體接觸，甚至不需要言語，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心意相通，兩人的靈力就能自動融合。
“休息會兒。”兩個時辰后，夜闌終于喊停。
穆清清癱坐在地上，汗如雨下。
靈力共鳴雖然強大，但對魂力的消耗也極為恐怖。
她只覺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迸，恰似寒窗苦讀三晝夜，又似醉飲千觴不得醒，神魂飄搖難定。
夜闌遞過水囊，在她身邊坐下：“進步很大。”
“真的？”
穆清清喝了口水，眼睛亮了起來。
夜闌很少直接表揚她。
“嗯。”夜闌點頭，“照這個速度，不出一個月，我們就能嘗試‘共鳴劍陣’了。”
“共鳴劍陣？”
“一種需要兩人完美配合的高階劍法。”夜闌解釋道，“威力堪比元嬰后期修士的全力一擊。”
穆清清瞪大眼睛：“這么厲害？”
“前提是我們的靈力共鳴能達到那個程度。”夜闌站起身，伸手拉她起來，“繼續吧。”
穆清清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卻因為腿軟一個踉蹌撞進夜闌懷里。
男性的氣息瞬間包圍了她——溫熱、堅實，與靈體狀態時的虛無縹緲完全不同。
“對、對不起！”她慌忙后退，臉頰發燙。
夜闌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常態：“…小心點。”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正當穆清清想說點什么緩解時，山谷入口處傳來柳青的聲音：
“穆師妹！夜闌長老！掌門師叔有請！”
玄微子的洞府內氣氛凝重。
除了掌門本人，還有幾位穆清清沒見過的長老，個個面色嚴肅。
“來了？”玄微子示意兩人坐下，“剛收到消息，幽冥殿的人已經到山下了。”
穆清清心頭一緊。
夜闌的表情也瞬間冷了下來：“多少人？”
“至少二十。”
一位灰袍長老回答：“全是金丹期以上的好手，領頭的是個元嬰中期的黑袍修士。”
元嬰中期！
比現在的夜闌還要高一個小境界。
穆清清不安地看向夜闌，發現他的下頜線條繃得緊緊的。
“他們的目標很明顯。”玄微子看向穆清清，“鏡族血脈和通靈之體，都是幽冥殿夢寐以求的。”
“那我們……”
“別擔心。”玄微子安撫道，“玄靈宗不是好惹的。護山大陣已經開啟，他們短時間內攻不進來。”
夜闌突然開口：“師兄，幽冥殿為何如此執著于鏡族血脈？”
洞府內一片寂靜。
幾位長老交換著眼色，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最終，玄微子嘆了口氣：“因為傳說中的‘鏡界之門’。”
“鏡界之門？”穆清清和夜闌異口同聲。
“鏡族世代守護的秘密。”玄微子解釋道，“據說是一扇連接陰陽兩界的大門，掌握著生死輪回的奧秘。幽冥殿一直想打開它，獲取永生之力。”
穆清清聽得云里霧里：“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鏡界之門需要鏡族血脈才能開啟。”
玄微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而通靈之體，是承受門后力量的唯一容器。”
這個解釋讓穆清清如墜冰窟。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是幽冥殿眼中的“工具”？
“他們休想。”夜闌冷冰冰地說，周身氣息驟然變得凌厲，“清清不是任何人的容器。”
玄微子點點頭：“正因如此，我們需要制定一個計劃。硬拼不是上策，幽冥殿勢力龐大，這次來的可能只是先頭部隊。”
“掌門師叔有何高見？”穆清清問。
“聲東擊西。”
玄微子捋著胡須：“我會派一隊弟子佯裝護送‘重要人物’從后山離開，引開幽冥殿的注意力。實際上，你和夜闌趁機前往‘幻月秘境’暫避。”
“幻月秘境？”穆清清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
“一處獨立于現實世界的小空間。”夜闌解釋，“是玄靈宗開山祖師所創，只有掌門和幾位長老知道入口。那里靈氣充沛，適合修煉，而且絕對安全。”
玄微子補充道：“你們可以在秘境中繼續修煉靈力共鳴，等幽冥殿退去后再回來。”
穆清清看向夜闌，后者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這確實是個穩妥的計劃。
“什么時候出發？”夜闌問。
“今晚子時。”玄微子說，“我會親自送你們到秘境入口。”
會議散去，穆清清與夜闌并肩徐行于九曲回廊。
時值金烏西墜，漫天霞光將二人身影投作參差雙璧，迤邐于雕欄玉砌之間，竟比那廊外新開的并蒂蓮還要纏綿幾分。
“夜闌。”穆清清突然問，“你聽說過‘鏡界之門’嗎？”
夜闌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蘇璃曾經提過，但語焉不詳。鏡族似乎對這個秘密守口如瓶。”
“你覺得…它真的存在嗎？”
“不重要。”
夜闌轉頭看她，眼神堅定：“無論存在與否，都與你無關。我不會讓任何人把你當成工具。”
穆清清心頭一暖，正想說些什么，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幾名內門弟子圍著什么人在爭論。
“怎么回事？”夜闌皺眉上前。
弟子們見是長老，立刻行禮散開。
被圍在中間的是一名陌生男子——衣衫襤褸，滿臉血污，看上去受了重傷。
“夜闌…長老？”男子虛弱地問，“我…我是青州穆家派來的…有要事稟報……”
穆清清心頭一跳：“穆家？出什么事了？”
男子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您就是…穆清清小姐？”
他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家主讓我…務必親手交給您……”
穆清清接過信，手指微微發抖。
夜闌則蹲下身檢查男子的傷勢：“傷得不輕，但無性命之憂。來人，送他去藥堂！”
兩名弟子上前扶起男子。
臨走前，他回頭對穆清清說：“小姐…請務必小心…穆家…遭襲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穆清清頭上。
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清清：
家族遭黑袍修士襲擊，死傷慘重。他們逼問你的下落，似與當年林家之事有關。務必小心，切勿回府。
父字”
信紙從穆清清手中滑落。
林家…黑袍修士…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當年迫害她的林世杰背后，很可能就是幽冥殿！
“清清？”夜闌撿起信，快速瀏覽后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這群雜碎……”
“我爹…我爹他們……”
穆清清聲音顫抖，眼前浮現出父親慈祥的面容。如果因為她的緣故連累家人……
“別急。”夜闌按住她的肩膀，“信上說‘死傷慘重’，不是‘全滅’。你父親應該還活著。”
穆清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夜闌說得對，父親既然能派人送信，說明情況還沒到最糟的地步。
“我們得去救他們……”
“不行。”夜闌斷然拒絕，“這明顯是個陷阱。幽冥殿知道你與穆家的關系，故意襲擊他們引你現身。”
理智上穆清清知道夜闌是對的，但情感上她無法接受家人因自己而受苦。
“那怎么辦？難道眼睜睜看著……”
“當然不是。”
夜闌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我們先按計劃去幻月秘境，提升實力后再找幽冥殿算賬。你父親既然讓你‘切勿回府’，就是不希望你自投羅網。”
穆清清咬著嘴唇，內心掙扎。
夜闌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下來：“相信我，好嗎？莽撞行事只會讓情況更糟。”
最終，穆清清艱難地點了點頭。
夜闌說得對，以她現在的實力，貿然前往不僅救不了家人，還會把自己和夜闌都搭進去。
“走吧。”夜闌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回去準備一下，今晚就出發。”
回到住處，穆清清開始收拾行裝。
幻月秘境不知要待多久，她帶了幾套換洗衣物、一些干糧和修煉用的靈石。
正準備打包最后一卷卷軸時，敲門聲響起。
“進來。”
柳青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個小包袱：“穆師妹，聽說你們要出遠門？”
穆清清點點頭，沒有透露具體去向。玄微子交代過，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一些丹藥。”柳青遞過包袱，“療傷的、恢復靈力的，還有些解毒丸，路上可能用得到。”
“謝謝柳師姐。”
穆清清感動地接過。
在玄靈宗這些日子，柳青就像親姐姐一樣照顧她。
柳青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師妹，小心些。我聽說…幽冥殿的人已經混進宗門了。”
“什么？”穆清清一驚，“護山大陣不是開啟了嗎？”
“大陣防外不防內。”柳青解釋，“如果有內應提前潛伏……”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警鐘長鳴！
“敵襲！”外面有人大喊，“幽冥殿攻進來了！”
穆清清和柳青對視一眼，同時沖向門外。
只見主峰方向火光沖天，護山大陣的光罩劇烈閃爍，顯然正在承受猛烈攻擊。
“怎么會……”穆清清難以置信，“不是說他們攻不破大陣嗎？”
“除非有人從內部破壞了陣眼！”柳青臉色煞白，“師妹，快去找夜闌長老！我去找掌門師叔！”
兩人分頭行動。
穆清清拔腿就往夜闌的住處跑，一路上看到弟子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
遠處金戈交鳴之聲破空而來，其間夾雜著凄厲哀嚎。
但見天際黑煙翻涌，焦灼之氣撲面而來。
轉過一個拐角，穆清清猛地剎住腳步——前方站著三個黑袍人，正攔住幾名弟子的去路。黑袍上繡著詭異的血色符文，正是幽冥殿的標志！
“通靈之體在哪？”為首的黑袍人厲聲問，“說出來，饒你們不死！”
弟子們嚇得瑟瑟發抖，連連搖頭。
黑袍人冷笑一聲，抬手就要施法——
“住手！”穆清清不假思索地沖了出去。
黑袍人轉身，看到穆清清時眼睛一亮：“是你…通靈之體！”
穆清清這才意識到自己沖動之下暴露了身份，但為時已晚。
三個黑袍人已經呈扇形向她包圍過來。
“跟我們走。”為首的黑袍人陰森森地說，“否則讓你生不如死！”
穆清清后退幾步，暗中調動靈力。
她現在的實力對付一個金丹期或許有機會，但三個…只能拖延時間等夜闌發現異常了。
“做夢！”她抬手就是一道靈力箭，直取中間黑袍人的面門！
黑袍人輕松躲過，獰笑著逼近：“敬酒不吃吃罰酒！”
三人同時出手，三道黑光如毒蛇般襲向穆清清！
她倉促間撐起靈光盾，但寡不敵眾，盾牌瞬間破碎，余波將她震飛數米，重重撞在墻上。
“噗——”
一口鮮血噴出，穆清清眼前發黑。
要死了嗎？
不，她不能就這么……
“找死！”一個熟悉的聲音如驚雷般炸響。
夜闌從天而降，一劍斬下為首黑袍人的頭顱！另外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緊隨其后的劍氣劈成兩半！
“清清！”
夜闌抱起奄奄一息的穆清清，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堅持住！”
穆清清想說話，但一張口就是鮮血涌出。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夜闌那雙盛滿痛苦與憤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