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愛情的真相——在嗩吶聲中向死而生(李大爺視角)
病房并非終點,更像是一處臨時的渡口,夕陽的光芒,像一位遲暮的智者,透過斑駁的時光篩落的光斑,溫柔地棲息在李大爺瘦削的面龐上。他的眼神,不再是簡單的渾濁,而是深邃如古井,映照著歲月的光影,卻仍保留著那份獨有的溫柔,仿佛在追逐一段早已融入靈魂、永不消逝的旋律。床頭那臺老式錄音機,并非播放器,而是記憶的容器,磁帶轉動的聲音沙沙作響,那是時間的低語,承載著一首非遺嗩吶曲《百鳥朝鳳》。那曲調,時而哀婉,如生命中的低回,時而激昂,似靈魂深處的吶喊,它并非尋常的樂聲,而是用生命吹奏的史詩,訴說著一個時代的風雨,一個男人深藏的愛戀。
趙思凡,這位記憶的捕手,坐在床邊,手中握著的錄音筆,仿佛是捕捉時光碎片的工具。他知道,李大爺的記憶,如同散落在浩瀚沙漠中的珍珠,唯有這非遺嗩吶的音符,才能將它們溫柔地串起,顯現出生命最本真的光澤。一旁的鐘秀蘭,非遺故事的守候者,正輕輕整理著筆記,她的眼眶泛紅,那不是單純的悲傷,更是對一個即將消逝的故事的敬意與不舍。
“秀英……她愛聽我吹嗩吶……”李大爺的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搖曳的燭火,但穿透了癡呆的迷霧,卻透出一絲清晰的執念,如同磐石般堅定。“那天,她穿紅襖,那顏色啊,比夕陽還要鮮亮,笑得就像春天里最盛放的那朵花……”他的聲音里,仿佛帶著那個年代特有的塵土氣息和生命的溫度。
趙思凡輕聲引導,如同引渡者在迷霧中指引方向:“李大爺,秀英是您的妻子,對嗎?那首嗩吶曲……是您為她而吹嗎?”他知道,每一個音符背后,都藏著一段塵封的歲月,一份未曾言說的深情。
李大爺顫抖的手,緩緩撫摸著床頭那張已泛黃的結婚照。那并非只是一張照片,它是凝固的時間,是永恒的瞬間。照片里,年輕的他,穿著粗布襯衫,眼神里是那個年代特有的樸實與堅韌。秀英,挽著他的臂彎,笑容里沒有城市的喧囂,只有對未來的憧憬和對他的信賴。背景并非浪漫的風景,而是工廠的煙囪,是喧鬧的集市,是他們真實的生活土壤。照片的邊緣,隱約可見一枚非遺嗩吶的雕刻圖案,那并非簡單的裝飾,而是他們新婚時村里老藝人送的信物,是一份刻在時光里的契約,是他們愛情的無聲見證。
“她病了……我沒告訴你們……誰都沒告訴……”李大爺的眼神突然清明,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天。聲音里帶著錐心的痛楚,那是愛與無力的交織。“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她咳血,咳得床單都紅了……她不讓我哭,不讓我告訴任何人,她說,廠里人多嘴雜,傳出去,怕我丟臉,怕她自己也沒了尊嚴……我吹嗩吶送她走……在雪地里吹了一夜……她讓我別哭,她說,別怕,我的嗩吶里,永遠有她……”
病房里靜得只剩下呼吸聲和磁帶沙沙的低語。那是生命與死亡的對話,是記憶與遺忘的抗爭。鐘秀蘭緊緊握著筆記,仿佛要將這沉重的愛意刻入靈魂深處,她低聲說:“李大爺,您把故事講完吧,我們會記下來,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符,都將是秀英生命的延續,讓秀英一直在。”
李大爺的目光穿過眾人,穿過窗欞,落在窗外那即將沉沒的夕陽上。那一瞬,他仿佛不再是那個被病痛和歲月侵蝕的老人,而是一個挺直脊梁、用嗩吶守護愛情的青年。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是回憶的溫柔,是釋然的微笑。他開始講述——那不僅僅是關于非遺嗩吶的故事,更是關于工廠歲月的堅韌、關于一場未曾公開的告別、關于生命在愛中如何超越死亡的故事。
李大爺的講述,斷續而緩慢,像是從時間的深淵中打撈起那些閃光的碎片,每一片都反射著歲月的微光。趙思凡和鐘秀蘭耐心引導,并非催促,而是陪伴,他們是歷史的聆聽者,是記憶的擺渡人。病房外,社區的老人們陸續聚集,他們是這個故事的無聲見證者,也是非遺文化的傳承者。林秀芳,手中握著代表著柔軟與堅韌的非遺刺繡旗袍;張國強,摩挲著粗糲卻充滿溫度的木雕工具;趙小梅,帶來一束象征著生命力和浪漫的非遺玫瑰。他們都知道,這不只是李大爺最后的時光,更是非遺故事銀行中最珍貴、最沉重,也最溫暖的一頁篇章。他們帶來的非遺物品,并非簡單的物件,而是他們各自生命與技藝的載體,此刻,它們匯聚在一起,無聲地向李大爺致敬,向那份超越生死的愛致敬。
“那是1960年代……”李大爺的聲音低沉,帶著工廠特有的汽笛回響,那是時代背景下生命律動的聲音。“我和秀英,就像兩顆小小的螺絲釘,在廠里認識。她是紡織女工,手巧得能從線團里變出花兒來,笑起來啊,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里藏著星星。廠里辦舞會,我吹嗩吶,那是我們年輕人最熱鬧的時候。她啊,就站在人群里,不說話,就那么看著我,她的紅襖,在人群里像一團跳動的火焰,那么耀眼……”
他停頓,眼神迷離,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火熱的年代。趙思凡輕聲提示,將迷失的記憶拉回主線:“那首嗩吶曲《百鳥朝鳳》,是您為她改的調子嗎?是您為她寫的歌嗎?”
李大爺點頭,嘴角泛起一絲深藏的笑意,那是屬于他和她的小小秘密:“《百鳥朝鳳》,我改了調子,把廠里的汽笛聲、紡紗機的嗡嗡聲都吹了進去,把我們的日子、我們的盼頭都吹進去了。吹給她聽。她說,我的嗩吶里,有山、有河,還有咱們一起走過的日子……”
故事漸漸深入,李大爺的記憶從工廠的喧囂轉向了生活的苦澀,從青春的熱烈滑向了歲月的沉重。1970年代,生命的光芒開始一點點黯淡,秀英開始咳嗽,起初只是風寒,但漸漸惡化。醫生說的肺病,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垮了他們,藥費如天文數字,廠里的福利杯水車薪。李大爺每天都會吹嗩吶,不是為了驅散病魔,而是為了用音符為她建立一個沒有病痛的結界,用他的生命氣息去安撫她的疼痛,卻無法阻止病魔像潮水般侵蝕她的生命。
“她不讓我告訴別人……”李大爺的聲音哽咽,淚水在他渾濁的眼中打轉,那是男人最深沉的悲哀。“她說,廠里人多嘴雜,這種病傳出去,怕影響我的前途,怕她自己沒了體面。她說,老李啊,你別管我,你就吹嗩吶吧,我聽著嗩吶聲,就不疼了……”
病房里的老人們垂下頭,仿佛也回到了那個艱難的歲月。林秀芳低聲說:“秀英真堅強,像我們那時候的女人,把所有苦都自己咽下去,咬牙撐著家……”張國強握緊拳頭,喃喃道:“老李,你比我強,強太多了……我那時候,從沒這么對過一個人……”他們的聲音里,是對秀英的敬佩,更是對李大爺那份沉默而偉大的愛的共鳴。
李大爺的目光落在錄音機上,磁帶轉到尾聲,嗩吶曲的高潮如泣如訴,那是生命在掙扎,是靈魂在告別。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里最后一點力氣都化作言語,繼續說:“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別大,天地都是白的,只有我的心是冷的。她走了。我在雪地里,一直吹嗩吶,從村口吹到山腳下,送她最后一程。村里人說,嗩吶聲傳到山那邊去了,秀英肯定聽見了,她知道,我一直陪著她……”
生命,如同非遺嗩吶的曲調,或許短暫,卻因其深情而余音繞梁,悠長不絕。愛情的真相,并非誓言的長度或形式的圓滿,而在于那些用記憶的音符,一遍遍在心中吹奏的旋律,在于如何用愛的溫度,延續生命的光芒,即便在死亡的陰影下。死亡并非是生命故事的終結,而是一種生命形式的流動和轉化,如同沙漠中的沙子,個體或許微不足道,散落各處,但它們終將融入更廣闊的整體——匯聚成永恒的沙漠,成為星空的一部分。生命個體在愛與記憶中,實現了向死而生,在消逝中獲得了永恒。
李大爺的故事,像一股無形的力量,觸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弦,也觸動了社區深藏的集體記憶。鐘秀蘭翻開筆記,記錄下嗩吶曲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情感的轉折,她提議將李大爺的故事編織成一首非遺詩歌,在社區為他舉行的送別儀式上朗誦,讓這份愛意化作文字的音符,在空氣中飄揚。趙思凡說:“李大爺的故事,不是塵封的往事,它是我們這個社區,我們這代人共同的時光膠囊。秀英的笑聲,老李的嗩吶聲,都會永遠留在每一段旋律里,提醒我們,生命最寶貴的是什么。”
老人們紛紛響應,用各自的非遺技藝,為這場特別的送別儀式增添溫度和意義。林秀芳提議用非遺刺繡,為李大爺縫制一條“生命之毯”,用針線密密地繡上嗩吶與紅襖的圖案,讓他的愛與生命以另一種形式被看見、被觸摸。張國強主動說:“我來雕一塊木牌,用最好的木料,最精細的刀法,刻上《百鳥朝鳳》的幾個關鍵音符,再刻上老李和秀英的名字,讓后人記住這份山河同在的愛情。”趙小梅含著淚說:“我去花房,挑一株最鮮活的非遺玫瑰,種在社區門口,讓秀英的花香,代替她的身影,一直在社區里,一直在我們心里。”
小趙打開筆記本,他代表著年輕一代對傳統的理解和傳播方式。他提議將李大爺的故事,包括錄音和文字,錄入正在籌建的非遺故事銀行,并制作成音頻推送,通過網絡傳播到更遠的地方。他說:“老李的故事,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愛情,更是我們這代人的根,是這片土地的魂。我們得讓更多年輕人知道,真正的愛和生命的尊嚴,不是物質和成功可以衡量的,它們比什么都珍貴,它們能讓生命在任何時候都閃光。”
病房外,一直默默聽著故事的沈一博,這位來自“外面世界”的觀察者,此刻的心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觸動。他想起趙思凡當年對他說過的話:“文化是根,記憶是魂。”他看到了非遺不僅僅是技藝,更是承載生命重量和情感深度的方式。他決定,將為社區的非遺傳承項目提供資助,特別是支持非遺嗩吶課程,讓更多人學會這門技藝,讓李大爺的生命遺產,以最生動的方式延續下去。
夜幕降臨,病房里的光線變得更加柔和。李大爺的呼吸越發微弱,像即將耗盡的燈芯,卻依然頑強地閃爍著。鐘秀蘭握著他枯瘦的手,輕聲哼唱著那些古老的非遺童謠,那些童謠里有月亮、有星星、有泥土的芬芳,試圖用最純凈的聲音安撫他靈魂深處的不安。趙思凡再次打開錄音機,播放《百鳥朝鳳》的最后一段,嗩吶聲不再激昂,變得低沉而悠遠,如泣如訴,又似耳語,像是秀英在遙遠的彼岸,溫柔地回應著他的呼喚。
李大爺的眼神漸漸渙散,但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寧靜而釋然的笑意,仿佛看到了久別重逢的身影。他低聲說:“秀英……我來了……你聽,嗩吶還在響……咱們的日子,還在響……”他的手,緩緩滑落,恰好在這一刻,錄音機磁帶轉到盡頭,自動停止,病房陷入了一種深邃的寂靜,只有窗外夜蟲的鳴叫,像是大自然在低語。
鐘秀蘭淚流滿面,她顫抖著手關掉錄音機,聲音哽咽而堅定:“老李,您和秀英,都在這曲子里,永遠都在,永不分離。”林秀芳輕輕抱住她,低聲安慰:“我們得讓這故事活下去,像老李說的,嗩吶里有山河,有他們的愛,有我們的根。”
趙思凡凝視著李大爺安詳的遺容,喃喃道:“死亡不是終點,它只是生命散落成無數星光,重新匯入宇宙的過程。秀英的紅襖,永遠是我們的火焰,照亮我們前行的路。”他拿起錄音筆,決定連夜整理李大爺的故事,確保每一個字,每一個停頓,都承載著這份超越生死的深情和智慧。
翌日,社區為李大爺舉行了一場特殊而隆重的非遺嗩吶送別儀式,這不僅僅是告別,更是一場生命的禮贊,一次文化的傳承。眾人圍繞著李大爺寧靜的遺體,莊重地走兩圈,每一步都踏在對生命的敬意和對記憶的承諾上。活動室里,非遺刺繡的“生命之毯”輕輕蓋在遺體上,那上面繡著的紅襖與嗩吶圖案,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仿佛擁有了生命。張國強親手雕刻的木牌,靜靜地放在毯旁,上面刻著四個字:“山河同在”,既是對他們愛情的頌揚,也是對生命與自然的連接。趙小梅帶來的那株非遺玫瑰,被小心地擺放在遺體前,花香彌漫,像是秀英溫柔的呼吸。
鐘秀蘭站在燭光下,飽含深情地朗誦她連夜改編的非遺詩歌,那是李大爺故事的精髓,是靈魂的共鳴:
“嗩吶聲起,紅襖如火,
工廠的夜晚,愛情如歌。
歲月流轉,病魔侵蝕,
無聲的告別,雪地相送。
山河共鳴,嗩吶不息,
記憶的音符,穿越生死。
死亡非終結,是星光匯聚,
生命如沙,融入永恒沙漠。
老李與秀英,愛意綿長,
在百鳥朝鳳里,飛向遠方。”
老人們淚流滿面,跟著低聲哼唱著《百鳥朝鳳》,他們的歌聲帶著歲月的滄桑,也帶著生命的頑強。小趙打開錄音機,播放李大爺的故事片段,他那沙啞卻充滿溫度的嗓音,再次回蕩在空氣中:“秀英說,嗩吶里有咱們的日子……”這一刻,李大爺仿佛從未離去,他的聲音、他的故事,與非遺的音符融為一體,成為了永恒的存在。
趙思凡站在人群后,凝視著搖曳的燭光,低聲對逝去的李大爺說:“老李,你用你的生命和你的嗩吶,告訴我們,生命就像沙漠,個體或許是渺小的沙子,看似散落,但最終都將融入整體,永不消失。你的故事,不是悲傷的結尾,而是我們共同記憶中最溫暖、最耀眼的一抹余暉。”
儀式后,社區決定將李大爺的故事,作為非遺故事銀行的封面篇章,命名為《紅襖與嗩吶》,讓這份深情與智慧成為社區乃至更廣闊世界的寶貴財富。沈一博承諾出資印刷故事集,免費分發給全國的非遺社區和文化機構,讓這份愛與記憶傳播得更遠。小趙連夜制作推送,標題觸動人心:“一個平凡老人的愛情,如何吹響了生命永恒的嗩吶——非遺故事銀行封面篇章:《紅襖與嗩吶》”。
夜深了,社區恢復了白天的寧靜。鐘秀蘭獨自站在社區門口,撫摸著那株剛剛種下的非遺玫瑰,花瓣在夜色中依然鮮妍。她低聲說:“老李,秀英在天上,一定穿著那件紅襖,等著你。你的嗩吶,在這里,在我們心里,會一直響下去,響給更多人聽。”她抬頭,仰望璀璨的星空,星空如海,像是無數細小的沙粒,匯聚成浩瀚無垠的永恒沙漠,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它們消逝了,卻以另一種形式,構成了宇宙中最壯麗的圖景。
題外語:
死亡,并非生命的休止符,更像是非遺嗩吶的尾聲,曲調漸漸低沉,聲音漸漸遠去,卻留下深遠綿長的余音,在心間久久回蕩。生命的意義,不在于其物理上的長度,而在于它所承載和傳遞的愛的厚度、情感的深度以及記憶的溫度。每個人微小的生命故事,都是浩瀚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個體看似獨立,最終卻都將融入集體的記憶之海,融入文化的傳承長河,成為不朽的一部分。一個文明如何對待那些在普遍標準下,看似已“無用”或即將消逝的生命?真正的答案并非簡單粗暴的生死決斷,而在于我們能否構建一個充滿人性關懷的社會——讓每一個生命,無論其狀態如何,在凋零的時刻,仍能感受到那份基于尊嚴與愛的溫度。這如同京都龍安寺的枯山水庭院,在極簡的沙石與苔蘚中,在看似空無與衰敗的意象里,卻透出一種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永恒之美和禪意。生命質量的標準,不應由冰冷的外在尺度或功利主義的效率來定義,而應當由生命主體自身對存在的感受、對情感的體驗來詮釋。正如一朵在風中顫抖的殘荷,它不再擁有盛放時的絢麗,卻在搖曳中透出一種經歷風雨后的從容,一種向內收斂的寧靜,一份超越了物質形態的禪意與生命哲學,等待著有心人去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