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音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警局警報的尖嘯。祁顏僵在原地，錄音里那個男人的聲音還在耳畔回蕩——如此清晰，幾乎像是從房間某個角落直接發出的。

門被猛地撞開，邢明持槍沖進來，身后跟著三名警員。他的目光迅速掃過每個角落，最后落在祁顏蒼白的臉上。

“你沒事？“他快步上前，手指輕輕握住她的上臂，力道泄露了刻意壓抑的驚慌。

祁顏點頭，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她指向角落的音箱：“系統被遠程入侵了。“

邢明對警員們打了個手勢：“全面搜查大樓。檢查所有出入口監控。“然后他轉向祁顏，聲音低沉：“跟我來。“

安全屋里，祁顏雙手捧著熱水杯，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邢明坐在對面，面前攤著那個剛剛送達的包裹——一個褪色的學生證上，妹妹祁雨的笑容永恒定格在十七歲；旁邊是一個老式磁帶錄音機，現在正沉默地躺著。

“技術人員在分析錄音來源。“邢明說，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學生證上的指紋被刻意擦除了。“

祁顏放下杯子，金屬桌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在戲弄我們。展示他知道我的過去，能隨時接近警局系統...“她抬起眼，“這不再是普通的連環殺人案。是針對性報復。“

邢明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看了一眼，眉頭緊鎖：“局長要見我。可能是關于...保護性監禁的事。“

“我不會躲起來。“祁顏的聲音像刀鋒般冷硬。

“這不是請求。“邢明站起身，制服外套的褶皺里還帶著樹林里的泥土，“兇手已經明確——“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門外的警員聲音緊張：“邢隊，有個女人在前臺鬧著要見你，說是...你前妻。她聲稱有關于案件的重要信息。“

邢明的表情瞬間凝固。祁顏注意到他指節泛白，像是突然握緊了無形的拳頭。

“我馬上過去。“他終于說，然后轉向祁顏，“待在這里。門從外面反鎖，有警員看守。“

祁顏想說些什么，但邢明已經大步離開，只留下一陣冷風和若有若無的古龍水氣息。

——

警局接待區，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正不耐煩地用鞋尖敲擊地面。她穿著剪裁利落的米色風衣，栗色長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手腕上的卡地亞手表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腕內側若隱若現的疤痕——一個被部分激光去除的音符紋身。

“林瑗。“邢明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你知道偽造案件信息是犯罪。“

女人轉身，精心修飾的眉毛高高挑起：“好久不見，邢明。你還是這么...直接。“她的目光越過他，落在遠處的某個點，“我猜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祁法醫？“

邢明回頭，驚愕地發現祁顏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現在正站在走廊陰影處。她的目光鎖定在林瑗的手腕上，表情難以解讀。

“我改變主意了。“祁顏平靜地說，“關于保護性監禁。“

林瑗輕笑一聲，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文件袋：“在我交出這個之前，我需要保證...某些豁免權。“

文件袋里是一本黑色皮革日記的復印件，扉頁上燙金的“M.H.“縮寫清晰可見——莫華的縮寫。

“從哪里得到的？“邢明一把抓過文件袋。

“這不重要。“林瑗撫平風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皺，“重要的是，里面提到了你父親，邢隊長。還有他參與的某些...實驗。“

祁顏上前一步：“什么實驗？“

林瑗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聲波洗腦。利用特定頻率的音樂重塑人類意識。“她故意停頓，“而你們正在尋找的'第五樂章'...據說是終極作品。“

接待區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邢明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文件袋邊緣。

“我們需要原件。“祁顏說。

“當然。“林瑗微笑，“就在我的公寓。但我只和邢明單獨談。“

邢明剛要拒絕，局長辦公室的門開了。陳局長——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嚴肅地招手：“邢明，立刻進來。還有祁法醫。“

局長辦公室里氣氛凝重。陳局長將一份文件推到桌前：“省廳決定成立專案組接手'音樂盒殺手'案。你有24小時交接。“

“什么？“邢明猛地站起，“我們剛取得重大突破！“

“連續四起謀殺，媒體瘋狂報道，現在兇手直接挑釁警方...“陳局長搖頭，“上面認為你需要...distance。“

“因為那通威脅電話？“邢明一拳砸在桌上，“這正是我們接近他的機會！“

“決定已經做出。“陳局長轉向祁顏，“祁法醫，考慮到你的個人安全和個人...情感牽扯，你被暫時調回法醫中心常規工作。“

祁顏的指甲陷入掌心，但她的聲音異常平靜：“我理解。“

走出局長辦公室，林瑗還在等候區，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談完了？“她明知故問，“現在可以去拿原件了嗎，邢明？“

邢明看了祁顏一眼，某種復雜的情緒在眼中閃過：“等我回來再討論。“

祁顏點頭，轉身走向法醫辦公室。她的背挺得筆直，像是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著最后的專業體面。

——

法醫實驗室里，祁顏機械地整理著第四位受害者的毒理報告。屏幕上的數據模糊成一片——她已經連續36小時沒睡了。報告顯示死者體內有一種罕見的神經毒素，能導致麻痹和幻覺，然后停止呼吸。

某種直覺讓她調出數據庫，搜索三年前的類似案例。結果跳出來時，她的呼吸停滯了一秒：一起未破的大學女生昏迷案，使用的毒素與當前案件完全一致。而負責那起案件的法醫...是她的導師徐教授。

電話突然響起，陌生的號碼。“祁法醫。“一個男聲說，“我是檔案室老張。你之前要的三年前案件補充資料找到了。有些...奇怪的東西。“

“我馬上過去。“祁顏掛斷電話，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四十五。邢明已經離開三個小時，沒有任何消息。

檔案室在地下二層，燈光慘白。老張——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遞給她一個密封袋：“夾在證物登記簿里的。當年負責案子的劉警官死前寄來的。“

密封袋里是一張模糊的照片：妹妹站在音樂學院的臺階上，身旁除了莫華，還有一個模糊的側影——那輪廓莫名地眼熟。

祁顏的心跳加速。她翻過照片，背面用潦草的字跡寫著：“不是失蹤。是選拔。他們帶走了最純凈的聲音。小心姓邢的。“

姓邢的？

她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邢明的短信：“在林瑗公寓發現重要線索。莫華可能在城北廢棄制藥廠設實驗室。需要你的專業意見。能來嗎？地址發你。“

這不像邢明的措辭。太正式，太...客氣。而且他知道她被調離案件了。祁顏盯著那個陌生地址，某種警鈴在大腦深處響起。

但她必須知道真相。關于妹妹，關于那些毒素，關于照片上的警告。

“謝謝，老張。“她收起照片，“請別告訴任何人我來過。“

——

城北的廢棄制藥廠像一頭沉睡的鋼鐵巨獸，黑暗中輪廓猙獰。祁顏將車停在三百米外，手槍穩妥地別在后腰。月光被云層遮蔽，只有手電筒微弱的光束指引她前進。

正門半掩著，鎖被暴力破壞。祁顏小心地推開門，銹蝕的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里面是寬敞的大廳，散落著破碎的儀器和文件。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某種化學品的刺鼻氣息。

“邢明？“她輕聲呼喚，回聲在空曠的廠房里回蕩。

沒有回應。祁顏的手電筒光束掃過地面，照見一串新鮮的腳印通向深處的走廊。她跟隨腳印，心跳聲在耳中如擂鼓。

走廊盡頭是一扇金屬門，微微開啟，透出一線光亮。祁顏屏住呼吸，輕輕推開門——

一間設備齊全的實驗室映入眼簾。中央的手術臺上擺滿了音叉、電極和注射器；墻上貼滿了照片和樂譜，其中一張赫然是祁顏昨天在解剖室工作的偷拍照。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手術臺旁的推車上，整齊排列著五個玻璃罐，里面漂浮著四只人手——每位受害者缺失的右手。第五個罐子空著，標簽上寫著：“終章：法醫小姐“。

祁顏的胃部翻騰。她顫抖著掏出手機，正要撥打邢明的電話，突然注意到手術臺下有什么東西閃著微光。她彎腰撿起——是一枚警徽，上面清晰地刻著“邢明“。

所有聲音似乎都遠離了。祁顏站在原地，警徽在掌心冷得像冰。為什么邢明的警徽會在這里？他真的來過嗎？還是說...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我就知道你會來。“

祁顏猛地轉身，槍已經握在手中。門口站著林瑗，依然穿著那件米色風衣，但此刻她的表情完全變了——眼中閃爍著某種狂熱的興奮。

“邢明在哪？“祁顏穩住槍口。

林瑗輕笑：“哦，他很好...暫時。“她向前一步，“你知道嗎，他從不相信你妹妹的案件與這些有關。即使我給了他那么多...暗示。“

祁顏的手指扣在扳機上：“什么暗示？“

“比如這個。“林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錄音機，按下播放鍵。邢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祁顏太投入她妹妹的案子了...會干擾判斷...考慮申請她調離...“

錄音戛然而止。祁顏的血液凝固了。

“他一直在利用你，親愛的。“林瑗的聲音甜得像毒藥，“就像他利用所有人一樣。“

祁顏的大腦尖叫著這不是真的，但警徽和錄音像兩把刀插進她的信任。她后退一步，槍口微微顫抖：“你到底是誰？“

林瑗的笑容擴大了。她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腕上完整的音符紋身：“莫華老師的首席弟子，'諧律社'的創始成員...以及，你妹妹的音樂指導老師。“

世界在那一瞬間天旋地轉。祁顏的槍響了，但林瑗早已閃到一旁。與此同時，一陣刺鼻的氣味涌入鼻腔——某種氣體正從天花板噴口涌出。

祁顏踉蹌著向門口沖去，但雙腿突然不聽使喚。視野邊緣開始變暗，林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別擔心，法醫小姐。你會成為我們'終極作品'最完美的終章...就像你妹妹本該成為的那樣。“

最后一刻，祁顏的手指摸索著手機，按下緊急聯系人——邢明的號碼。但她不確定是否接通了，因為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將她徹底吞沒。

——

邢明沖進林瑗公寓時，發現空無一人。餐桌上放著一個信封，里面是莫華日記的原件——但關鍵頁面全被撕掉了。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手機突然響起。是局里的電話：“邢隊！祁法醫的車定位顯示在城北廢棄制藥廠！警報系統顯示她按了緊急呼叫！“

邢明的心跳幾乎停止。他沖出公寓，一邊打電話請求支援，一邊跳上車猛踩油門。但就在這時，另一通電話接入——陳局長。

“邢明，立刻回局里。“局長的聲音異常嚴肅，“我們在祁顏辦公電腦發現了一些...可疑搜索記錄。關于如何偽造證據，以及那種神經毒素的詳細資料。“

“什么？不可能！“邢明差點撞上紅燈，“她在制藥廠有危險！“

“支援已經派出。“陳局長停頓了一下，“但在事情查清前，你被停職調查。這是命令。“

邢明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他看了眼導航——距離制藥廠還有二十分鐘車程。支援可能比他更快到達，但如果林瑗——或者說莫華的同伙——真的在那里...

他做出決定，猛打方向盤轉向制藥廠方向。即使這意味著違抗命令，即使可能毀掉他的職業生涯。因為某種可怕的直覺告訴他，祁顏的時間不多了。

而這一切，都是沖著他來的精心設計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