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展廳的燈光突然變成了刺眼的紅色。警報聲尖銳如利刃，劃破美術館原本優雅的氛圍。溫予白擠過驚慌的人群，目光鎖定在中央展區的《但丁渡舟》前——Echo被關在一個透明玻璃柜里，雙眼緊閉，胸口微弱起伏。

林修遠和馬輝站在玻璃柜旁，像欣賞展品般冷靜。馬輝是個六十多歲的男人，銀灰色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西裝剪裁考究，看起來更像是銀行家而非瘋狂科學家。他手中握著一個黑色遙控器，顯示屏上跳動著鮮紅的數字：00:42:17...16...15...

“女士們先生們，請保持冷靜?！傲中捱h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展廳，“這只是消防演習。請跟隨工作人員有序撤離?！?/p>

他的謊言成功地安撫了部分觀眾。溫予白趁機靠近中央展區，藏在驚慌的人群中。當她距離玻璃柜還有十米時，林修遠突然轉頭，目光如鷹隼般精準地鎖定了她。

“啊，溫醫生?！八奈⑿υ诮鸾z眼鏡后顯得格外陰冷，“正好趕上終章彩排?！?/p>

馬輝聞聲轉頭，那雙淺灰色的眼睛里沒有絲毫人性溫度：“溫明的女兒。你父親當年差點毀了TSD項目?！?/p>

溫予白的指尖觸到口袋里的手術刀：“放了她?！八赶駿cho，“炸彈已經啟動，你們沒必要再殺人?！?/p>

“炸彈？“林修遠假裝驚訝，“我們只是在進行藝術表演。“他輕撫玻璃柜，“Echo是TSD-13，不完美的作品...但她將成為終章的重要部分?！?/p>

馬輝按下遙控器上的一個按鈕，玻璃柜頂部開始釋放淡藍色氣體。Echo在昏迷中輕微抽搐，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住手！“溫予白沖上前，卻被兩個突然出現的保安攔住。

馬輝饒有興趣地打量她：“你知道嗎，你父親當年也這樣沖進來，試圖救Echo?！八麚u頭嘆息，“愚蠢的英雄主義?！?/p>

林修遠補充道：“他本可以活下來，如果他愿意加入我們。TSD項目需要優秀的法醫?！?/p>

溫予白的血液沸騰：“所以你們殺了他？“

“自殺，官方記錄上寫得清清楚楚?！榜R輝微笑，“就像今天這里發生的，也只會被記錄為一場悲慘的煤氣管道爆炸事故。“

倒計時數字跳到00:39:22。溫予白的通訊器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靜電噪音，隨后是微弱的敲擊聲——三短，三長，三短。SOS。

沈翊遇到了麻煩。

“沈翊在找你，是嗎？“林修遠湊近她耳邊，薄荷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別擔心，趙隊長正在地下室'招待'他。母子重逢，多么感人的場景?！?/p>

溫予白的手緊握成拳。她必須同時救出沈翊和他母親，阻止爆炸，還要確保Echo存活——而時間只剩不到四十分鐘。

“你們不會成功的?！八龔娖茸约豪潇o，“警方已經掌握了TSD項目的全部證據。“

馬輝大笑：“證據？就像你父親收集的那些？它們現在在哪？銀行保險箱？警局檔案室？“他轉向林修遠，“告訴她，那些證據現在怎么樣了?！?/p>

林修遠推了推眼鏡：“市立銀行昨晚發生了一起入室盜竊，幾個保險箱被洗劫一空。至于警局檔案室...“他露出殘忍的微笑，“趙隊長今早親自監督了一次消防演練，不小心觸發了噴淋系統。“

溫予白的胃部沉了下去。他們早有準備，銷毀了一切證據。

“時間不多了，溫醫生。“馬輝和藹地說，“你是想死在這里，還是加入我們？你的專業素養對TSD項目很有價值?！?/p>

他在拖延時間。溫予白突然意識到——他們不打算撤離，而是在等什么。她悄悄環顧四周，注意到幾個穿黑西裝的人正在封鎖出口。

“考慮得如何？“林修遠問，“加入，或者成為藝術品的一部分？“

溫予白的手伸進口袋，握緊手術刀：“我還有第三個選擇。“

她猛地將手術刀擲向馬輝，刀鋒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間，她撞開保安沖向玻璃柜。柜門被電子鎖控制，但側面有一個通風口——太小了，成年人無法通過，但足以...

溫予白從包里掏出EMP裝置，塞進通風口按下按鈕。一陣刺眼的電光閃過，柜門鎖發出“咔噠“一聲。

“攔住她！“馬輝怒吼。

溫予白拉開柜門，拖出昏迷的Echo。藍色氣體撲面而來，她的視線瞬間模糊，喉嚨像被火燒般疼痛。但她死死抓住Echo的手腕，向最近的緊急出口拖去。

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溫予白拐過一個轉角，發現前方出口被兩個保安封鎖。她轉向側面的員工通道，拖著Echo沉重的身體艱難前進。

通訊器里又傳來靜電噪音，這次夾雜著沈翊斷斷續續的聲音：“...炸彈...不是...地下室...主展廳...“

信號再次中斷。溫予白的心跳如雷。如果炸彈不在地下室，那么...

她看向主展廳中央的《但丁渡舟》巨幅畫作，突然明白了——畫框本身就是炸彈的完美藏身處。而倒計時結束時，這里將成為所有人的墳墓。

——

地下室的燈光忽明忽暗。沈翊貼著潮濕的墻壁前進，手槍穩穩地指向前方。母親的隔離間就在拐角處，但他已經聽到了不止一個人的呼吸聲。

“沈警官，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趙志剛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擅離職守，非法入侵...你的職業生涯結束了。“

沈翊沒有回答。他數著對方的腳步聲——兩個人，一左一右，正在包抄他。

“你母親是個堅強的女人?！摆w志剛繼續道，聲音里帶著殘忍的愉悅，“二十年了，從沒放棄過希望。直到上周，她還在用腳趾畫畫，試圖傳遞信息?！?/p>

沈翊的指節在槍柄上發白。二十年的尋找，二十年的噩夢，源頭就站在幾米外的黑暗中。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他強迫自己冷靜，“她只是個護士?！?/p>

“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趙志剛嘆氣，“TSD項目的淘汰流程。本來她可以活下來的，如果她愿意加入我們。“

一個黑影突然從右側撲來。沈翊側身避開，一槍擊中對方腿部。那人慘叫倒地——是個年輕保安，手里握著電擊棒。

“真可惜?！摆w志剛的聲音移動到了左側，“我本打算讓你們母子團聚的?！?/p>

沈翊聽到金屬碰撞的輕響——子彈上膛的聲音。他迅速翻滾到一排儲物柜后，趙志剛的子彈打在金屬柜門上，火花四濺。

“你知道嗎？“沈翊提高聲音，“我已經把TSD項目的證據發給了陳局長。你和林修遠、馬輝都完了?！?/p>

趙志剛大笑：“陳局長？那個老好人？他今早已經遞交了辭職信。健康原因?！?/p>

沈翊的心沉了下去。他們行動太快，已經清除了所有障礙。

“時間不多了，沈翊?！摆w志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炸彈還有二十分鐘就爆炸。你是想死在這里，還是帶著母親離開？“

沈翊知道這是謊言。趙志剛不會放過任何目擊者。他悄悄探頭，看到趙志剛正背對著他，向隔離間移動。

機會只有一次。

沈翊猛地躍出，一個飛撲將趙志剛撞倒在地。兩人在濕滑的地面上翻滾扭打，趙志剛的槍在混亂中滑到遠處。沈翊一記重拳擊中對方下巴，趙志剛痛呼一聲，隨即用膝蓋狠狠頂向沈翊的腹部。

“你母親...就在那里...“趙志剛喘著粗氣，指向隔離間，“不想見她最后一面嗎？“

沈翊知道這是陷阱，但他別無選擇。他掙脫趙志剛，沖向隔離間。門沒鎖，他猛地拉開——

隔離間里空無一人。只有地上用血畫著的三個相交圓圈，和一行歪斜的字跡：“主展廳畫框“。

身后傳來趙志剛的冷笑：“太容易上當了，沈警官?！?/p>

沈翊轉身，看到趙志剛已經撿回了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他的心臟。

“再見，沈翊。去地獄見你母親吧。“

槍聲響起。

——

溫予白拖著Echo躲進一間儲藏室。Echo的脈搏微弱但規律，藍色氣體可能是某種神經毒劑，但暫時不會致命。她更擔心的是沈翊——通訊已經中斷五分鐘了。

儲藏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溫予白抓起一個金屬托盤準備自衛，卻看到沈翊踉蹌著沖進來，左肩一片血紅。

“你中彈了！“她沖上前檢查傷勢。

“擦傷?！吧蝰匆а溃摆w志剛...他死了。自己人開的槍?！?/p>

溫予白沒時間追問細節。她撕開自己的襯衫下擺，迅速包扎沈翊的傷口：“你母親呢？“

“不在隔離間。地上有留言...“沈翊疼得吸氣，“主展廳，畫框。“

溫予白立刻明白了：“炸彈在《但丁渡舟》的畫框里！林修遠和馬輝打算把所有人炸上天！“

沈翊點頭：“倒計時還有多久？“

“十五分鐘左右?！皽赜璋卓聪蚧杳缘腅cho，“我們必須分頭行動。你去找你母親，我去拆炸彈?！?/p>

沈翊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險了。林修遠和馬輝都在主展廳。“

“我有醫學背景，能判斷毒氣擴散方向?！皽赜璋讏远ǖ卣f，“你對建筑結構更熟悉，能找到最快撤離路線。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沈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在眼中閃過。最終，他點頭：“十分鐘后無論結果如何，都必須撤離?！?/p>

溫予白從Echo口袋里摸出一張折疊的紙：“她一直帶著這個?！?/p>

紙上是一份名單——TSD項目的十二名“已淘汰“患者詳細信息，每個人的死因、處理方式和負責人都清清楚楚。最下方是Echo的筆跡：“沈瀾被轉移到主展廳，作為終章核心。畫框內有機關?！?/p>

“證據...“沈翊的聲音嘶啞，“足夠定他們罪了?！?/p>

溫予白將名單藏進內衣口袋：“現在我們有籌碼了。走吧?！?/p>

他們悄悄離開儲藏室。沈翊向左，前往主展廳尋找母親；溫予白向右，準備接近《但丁渡舟》的畫框。分別前，沈翊突然拉住她，在她掌心塞了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趙志剛的警徽。

“如果...“他聲音哽了一下，“如果我沒能出來，確保我母親安全?！?/p>

溫予白握緊警徽：“我們都會活著出去。“

——

主展廳已經基本清空，只剩下幾個保安在巡邏。溫予白躲在立柱后觀察——《但丁渡舟》的畫框比看上去更厚重，側面隱約可見電線痕跡。馬輝和林修遠站在畫旁，正在與什么人通話。

“...趙志剛死了？“馬輝皺眉，“誰干的？“

溫予白悄悄靠近，聽到通訊器里傳來模糊的回應：“...沈...逃脫...“

林修遠臉色驟變：“沈翊還活著？立刻封鎖所有出口！“

太遲了。一聲巨響從展廳側門傳來，緊接著是尖叫和奔跑聲。溫予白轉頭看去——沈翊攙扶著一個瘦削的女人沖進大廳，女人灰白的頭發凌亂不堪，雙手裹著血跡斑斑的繃帶。

沈瀾。她還活著。

馬輝的反應快得驚人。他一把抓住身旁的保安：“攔住他們！“同時從口袋里掏出另一個遙控器，“既然如此，我們提前終章！“

溫予白來不及思考。她沖向《但丁渡舟》，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縱身一躍抓住了畫框上沿。畫框比她想象的更重，但此刻腎上腺素讓她感覺不到疼痛。

“溫予白！下來！“林修遠怒吼，“那里面有十公斤C4！“

這正是她需要的確認。溫予白攀在畫框上，仔細檢查背面——一個簡易電子鎖控制著引爆裝置，倒計時顯示00:07:32。

沒有專業工具，她無法拆除炸彈。但或許...

溫予白突然想起EMP裝置。雖然已經用過一次，但可能還有殘余電量。她掏出裝置，狠狠砸向電子鎖。

一陣電光火花后，倒計時停下了。00:07:19。

寂靜。

然后，警報聲再次響起，這次是連續的尖銳鳴叫。畫框內部傳來機械運轉的聲音——備用計時器啟動了！

“愚蠢的女孩?！榜R輝冷笑，“主電源切斷后，備用系統會自動進入30秒倒計時?！?/p>

溫予白的血液凝固。三十秒。不夠所有人撤離。

沈翊的聲音從展廳另一端傳來：“溫予白！跑！“

她看向沈翊和他母親，又看向昏迷的Echo，最后看向馬輝和林修遠——他們正快速向員工通道撤退。

決定在一瞬間做出。

溫予白跳下畫框，沖向沈翊：“帶大家趴下！找掩體！“同時她從口袋里掏出趙志剛的警徽，用盡全力擲向展廳巨大的玻璃天窗。

警徽精準命中天窗中央，鋼化玻璃瞬間裂成蛛網狀。溫予白撲向沈翊和他母親，將他們推到一根承重柱后。

“捂住耳朵！張嘴！“她大喊。

爆炸的沖擊波比預期更猛烈?！兜《芍邸返漠嬁蛘ǔ蔁o數碎片，但沖擊波主要向上釋放——通過破裂的天窗形成了一個泄壓通道。整個展廳劇烈震動，吊燈砸落，灰塵和碎屑如雨點般落下，但沒有致命的水平沖擊。

當塵埃稍定，溫予白抬頭，看到馬輝和林修遠被保安護著逃向出口。她想追，卻被沈翊拉住。

“先確保大家安全?！八人灾f，懷里緊抱著顫抖的母親。

遠處已經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溫予白檢查Echo的脈搏——依然穩定。沈瀾雖然虛弱，但意識清醒，那雙與沈翊相似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

“結束了。“溫予白輕聲說，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疲憊。

沈翊搖頭，指向正在逃竄的馬輝和林修遠：“還沒有。“

但此刻，看著沈翊和他母親重逢的畫面，溫予白第一次感到了一絲希望。無論前方還有多少危險，至少他們已經救出了最重要的人。

——

美術館外的救護車旁，沈翊的母親被抬上擔架。醫生說她雖然嚴重營養不良且有多處舊傷，但生命體征穩定。當護士試圖給她戴上氧氣面罩時，她突然掙扎起來，用殘缺的手腕指向溫予白。

溫予白上前握住她的手：“您想說什么？“

沈瀾的嘴唇蠕動著，發不出聲音。但她用眼神示意溫予白靠近，然后用額頭輕輕碰了碰溫予白的額頭——一個無聲的感謝。

沈翊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是溫予白從未見過的柔軟。當救護車門關上時，他突然抱住溫予白，力道大得幾乎讓她肋骨生疼。

“謝謝你。“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哽咽，“謝謝你救了她?！?/p>

溫予白回抱他，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顫抖。這一刻，所有的專業距離都被打破了。她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側寫師，內心藏著多么深的情感。

“我們還沒結束?！八罱K輕聲說，松開懷抱，“馬輝和林修遠逃了?！?/p>

沈翊的表情重新變得堅毅：“但他們已經暴露了。Echo的名單和我們的錄音足夠定他們的罪。“

溫予白點頭，突然注意到沈翊的肩傷又開始滲血：“你需要去醫院。“

“先處理正事。“沈翊轉向趕來的陳局長，“局長，馬輝和林修遠——“

“已經在全城通緝?！瓣惥珠L嚴肅地說，“我剛和市長通過電話，TSD項目將被徹底調查。“他看向溫予白，“你父親...會為你驕傲的。“

溫予白喉頭一緊。二十年的謎團終于解開，父親的冤屈得以洗刷。但某種不安仍然縈繞在她心頭——馬輝和林修遠逃脫了，而“終章“顯然還未真正結束。

她的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藝術需要犧牲。你救了今天的觀眾，但演出必須繼續?！　?/p>

附帶的照片讓溫予白血液凝固——墻上新增了一個紅圈，里面寫著“側寫師“。而日期是明天。

沈翊看到她的表情，接過手機。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他不會成功的。“

溫予白望向遠處逐漸暗沉的天色，心中明白一件事：這場生死游戲，才剛剛進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