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時，沈寒洲已在斷魂崖練了三個時辰的劍。十七歲的少年身形單薄得像張紙，手中那柄“凝霜“劍卻重得能壓彎老松枝。最后一式“雪擁藍關“收勢時，劍尖三寸寒芒突然暴漲，將三丈外掛著冰凌的枯枝齊齊斬斷。

“好一招'劍氣三疊浪'。“紫袍老者從霧中現身，枯瘦的手指捏住飄落的冰晶，“明日你便下山，送件東西去江南。“

沈寒洲單膝跪地，青石板上立刻暈開汗漬。師父從不說廢話，這“送東西“定比剿滅太行七煞還兇險。果然，老者袖中滑出幅鮫綃地圖，朱砂標記的路線途經七處黑水標注——都是江湖上聞風喪膽的絕地。

“要送何物？“

“一個人。“

黎明前最冷的霧氣漫上來時，沈寒洲在寒潭邊見到了蘇挽晴。少女裹著素白狐裘站在薄冰上，足尖點著的水紋里游動著七條金鱗魚。她轉身的剎那，崖頂積雪突然簌簌而落——沈寒洲后來才明白，那是天地在為絕世容顏震顫。

“沈少俠的劍，比傳聞中更冷。“蘇挽晴解下狐裘露出鵝黃襦裙，腕間紫玉鐲叮咚作響。她指尖輕撫過凝霜劍，劍身立刻蒙上淡紫色霧氣，“卻不知能否斬斷'血手判官'的勾魂索？“

話音未落，寒潭炸開丈余高的水柱。沈寒洲旋身將少女護在身后，凝霜劍橫削的軌跡上，十二枚透骨釘被凍成冰渣簌簌墜落。對岸松樹上倒掛著個血紅身影，腰間纏著的鐵鏈正嘩啦作響。

“紫玉匣交出來！“來人的判官筆點向蘇挽晴心口，“否則這漂亮腦袋就要掛在......“

霜色劍光淹沒了后半句威脅。沈寒洲的“寒鴉渡水“快得超出視覺極限，血手判官暴退七步，左肩已然結出冰晶。少年劍客此刻才看清，敵人鐵鏈末端竟拴著個啼哭的嬰孩。

蘇挽晴突然按住沈寒洲持劍的手。她解下腰間錦囊拋向敵人，血手判官接住的瞬間，七條金鱗魚從囊中躍出，咬住鐵鏈的關節處。趁敵人慘叫時，少女袖中飛出銀絲纏住嬰孩，輕巧得像摘下一朵花。

“現在可以殺他了。“她抱著嬰兒退到巖石后，聲音柔得像在哄睡。

凝霜劍刺穿血手判官咽喉時，沈寒洲聞到淡淡的曇花香。轉頭看見蘇挽晴正用紫玉鐲貼著嬰孩額頭，那鐲子內里竟刻滿梵文。嬰兒停止啼哭的剎那，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是血手判官的同伙循著血腥味來了。

他們連夜奔出三十里，蘇挽晴始終抱著那個嬰兒。沈寒洲發現她奔跑時裙裾不揚，踏過的雪地不留痕，分明是失傳已久的“凌波微步“。更奇的是嬰孩在她懷中不哭不鬧，偶爾發出笑聲時，林間夜梟都會跟著鳴叫。

“前面有座廢寺。“沈寒洲劍尖挑開蛛網密布的匾額，“金明寺“三個鎏金大字已經斑駁。正殿佛像的掌心托著盞長明燈，燈油居然還未干涸。

蘇挽晴突然拽住沈寒洲的衣袖。她紫玉鐲上的梵文正在發光，映出佛像耳垂處新鮮的刮痕。少年劍客立刻劍指供桌下方——三枚透骨釘正釘著只死去的信鴿，爪上竹筒里藏著血書：“紫氣東來，速截“。

“是江南霹靂堂的傳訊方式。“沈寒洲碾碎竹筒，發現內側沾著磷粉，“他們怎會......“

嬰兒的啼哭打斷了他的思緒。蘇挽晴解開襁褓檢查時，孩子心口赫然浮現出赤紅掌印。她立刻咬破手指，將血珠滴在紫玉鐲上，梵文頓時化作流動的光帶纏繞嬰兒全身。

“是'九陰截脈手'。“少女聲音發顫，“他們給孩子種了追蹤蠱。“

沈寒洲突然揮劍斬向佛像。凝霜劍撞上金屬的錚鳴聲中，整座佛像轟然碎裂，露出后面幽深的隧道。腐臭氣息涌出的同時，他們聽見隧道深處傳來鐵器拖地的聲響。

“帶他先走。“沈寒洲將嬰兒塞回蘇挽晴懷中，劍鋒在身前劃出半月光弧，“我斷后。“

少女卻紋絲不動。她解下紫玉鐲戴在嬰兒腕上，輕輕放在長明燈旁。轉身時素手按在沈寒洲持劍的手背，少年驚覺自己內力突然暴漲，凝霜劍上的寒芒竟映亮了整座大殿。

“沈少俠可知道，“蘇挽晴指尖劃過劍脊，留下淡紫色光痕，“為何你師父要派你來送我？“

隧道里爬出血肉模糊的怪物。那分明是個人，卻四肢反折如蜘蛛，脖頸上還掛著金明寺僧人的念珠。它撲來的瞬間，沈寒洲的劍光與蘇挽晴袖中銀絲同時綻放。

當怪物在劍氣中化作冰雕時，沈寒洲終于看見它背后連著的七根銀線——每根都通向隧道深處某個正在撫琴的身影。琴弦震動的頻率與蘇挽晴腕間玉鐲的嗡鳴完全一致。

“《傀儡謠》...“少女臉色煞白，“是幽冥谷的人！“

沈寒洲突然攬住蘇挽晴的腰縱身躍起。他們原本站立的地面刺出九根骨矛，擺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少年劍客在空中旋身揮劍，七道劍氣精準斬向骨矛根部，地下頓時傳來悶哼。

落地時蘇挽晴的唇擦過沈寒洲耳垂。他聽見比蚊吶還輕的聲音：“佛像左手第三指。“

凝霜劍刺入指定位置的剎那，整座大殿的地磚開始翻轉。隧道里的琴聲突然變調，那些銀線瘋狂抽搐著縮回黑暗。在完全墜入機關前，沈寒洲瞥見長明燈旁的嬰兒腕間紫光大盛，竟化作光繭將孩子包裹。

黑暗中有溫軟身軀緊貼著他。蘇挽晴的呼吸帶著曇花香撲在頸側：“沈少俠，你心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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