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月光像摻了朱砂的汞液,將寒山寺遺址染成一片猩紅。沈寒洲跪在青銅祭壇的坎位上,看著自己的影子被某種力量拉扯變形——先是分裂成兩個交疊的人形,繼而化作縷縷血絲滲入地縫。蘇挽晴突然從后方抱住他,少女冰冷的掌心貼在他心口,那里有團金光正在皮膚下劇烈掙扎。
“你的半魂要破體而出了。“她咬破舌尖在沈寒洲背上畫符,血珠觸及肌膚立刻凝結成冰,“幽冥谷主在利用朔月引魂!“
三百步外的祭壇中央,水晶棺中的皇子尸體正在月光下舒展四肢。棺槨四周插著七柄造型詭異的短劍,劍格處鑲嵌的正是沈寒洲這些年被師父取走的眉間血。當第七顆血珠開始沸騰時,整座山崖突然傳來龍吟般的震顫,懸崖邊緣崩裂處露出森森白骨——那根本不是山巖,而是某種巨型生物的脊椎化石。
“他竟用龍脈遺骨做祭臺...“蘇挽晴的紫玉鐲炸成碎片,每一粒玉屑都映出段記憶殘片。沈寒洲看見二十年前的雨夜,幽冥谷主將嬰兒按在龍骨第七節處,用焚情劍剜出心臟的瞬間,龍骨折斷處噴出金色霧氣裹住了將死的嬰孩。
沈寒洲突然明白師父為何總在冬至帶他祭拜無名冢。那墳里埋的根本不是師娘,而是這條被抽干精血的龍脈!
水晶棺蓋被無形之手掀飛的剎那,沈寒洲的凝霜劍自主飛向棺槨。劍身撞上皇子胸口時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那具“尸體“猛然坐起,抬手握住劍刃——掌心被割裂的傷口里流出淡金色血液,與沈寒洲的血一模一樣。
“兄長。“皇子睜開的眼里沒有瞳孔,只有兩團旋轉的星云,“你帶著我的半魂活得可好?“
整座祭壇的地磚開始上下起伏,像巨獸呼吸時的鱗甲。沈寒洲驚覺自己正不受控地走向水晶棺,仿佛有根無形的臍帶連著兩人丹田。蘇挽晴甩出銀絲纏住他腳踝,絲線卻接連崩斷——那些銀絲根本是她用九陰絕脈煉化的本命情絲!
“阿洲,看天上!“
血月邊緣浮現出黑斑,漸漸化作游動的陰陽魚圖案。沈寒洲體內的玄陽真氣突然逆流,凝霜劍表層冰殼剝落后露出赤紅劍身,而皇子手中的焚情劍卻結出冰霜——兩柄劍正在互換屬性。
“純陰化陽,至陽轉陰...“幽冥谷主的聲音從皇子體內傳出,“這才是太虛真經的終極奧義!“
皇子突然暴起發難。他步法詭譎如鬼魅,每一劍都帶著龍吟之聲。沈寒洲格擋時發現對方招式竟與玄天九式同源,只是運勁方式完全相反。雙劍相撞迸發的沖擊波震碎了祭壇邊緣的青銅柱,露出后面跪坐的十二具金縷玉衣——每具玉衣心口都插著根銀針,針尾綴著寫有沈寒洲生辰八字的符紙。
“你的替命傀儡。“皇子劍鋒突然變向刺向蘇挽晴,“正好用她祭劍!“
沈寒洲旋身擋劍的瞬間,焚情劍突然軟化如綢,纏住他手腕拉向水晶棺。棺底不知何時已聚起血洼,映出張酷似蘇挽晴的婦人面孔——正是前朝公主臨終前的殘影。
“洲兒...“血影張口吐出枚相思子,“吞了它!“
沈寒洲咽下相思子的剎那,整條龍脈遺骨發出瀕死的哀鳴。皇子動作突然凝滯,劍尖離蘇挽晴咽喉僅剩半寸。少女趁機將逆鱗匕刺入自己心窩,噴涌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無數閃著金光的光粒——那才是被公主用秘法拆分的完整魂魄!
“現在!“蘇挽晴將染血的匕首拋向沈寒洲,“剖開你的執念!“
逆鱗匕觸及沈寒洲掌心的瞬間,皇子突然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他體內鉆出幽冥谷主的元神,那團黑霧中隱約可見兩張面孔——除了谷主本相,另張臉竟是沈寒洲的師父!
“原來如此...“沈寒洲的匕首突然轉向自己心口,“你們本就是一體雙魂!“
利刃入肉的悶響中,二十年記憶如決堤洪水奔涌。沈寒洲看見師父在雨夜將嬰兒交給幽冥谷主,轉身卻剜出自己的心臟塞進徒弟胸腔;看見公主跪在《太虛真經》前撕碎書頁吞服,只為給女兒種下九陰絕脈的保命符;最后看見蘇挽晴的前世——那個總在皇陵偷放梅花的宮女,用十年陽壽向蒼天換得與他的重逢...
皇子軀體突然炸成血霧。幽冥谷主的元神被無數情絲纏繞,硬生生拖向正在閉合的水晶棺。棺蓋合攏的瞬間,整座祭壇浮現出覆蓋三里的巨大陣圖,每道紋路都由月光凝成,圖中游動的陰陽魚終于首尾相銜。
“不!這是...“谷主最后的慘叫被棺槨吞沒,“周天星斗大陣?!“
蘇挽晴癱倒在陣眼處,心口紫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沈寒洲抱起她時,發現少女后背浮現出完整的星圖——正是寒山寺藏經閣里那幅《銀河渡厄圖》的活體版。每顆星辰都是處穴位,而銀河恰好沿著她的脊柱流淌。
“公主娘親...早就把破解之法...“蘇挽晴的指尖輕觸沈寒洲心口傷處,“刻在了...我的骨頭上...“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稠時,祭壇遺址上只剩水晶棺與相擁的兩人。沈寒洲握著蘇挽晴逐漸回暖的手,看晨露在焚情劍上凝成珠鏈。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那些露珠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暈,在空中拼出十四字讖語:
“雙魂歸璧日,龍脈重生時,江湖夜雨十年燈“
三百里外的江南煙雨樓,說書人驚堂木拍下:“且說那沈寒洲劍挑幽冥后,有人見他在寒山寺種下十里梅林。每逢朔月,梅香便混著劍氣直沖霄漢...“堂下獨坐的盲眼琴師突然撥錯宮商,腕間淡紫紋路在袖中若隱若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