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辛騎馬過來賊寇面前,怒斥道:“你們既是收了錢財,何故還要取人性命,賊亦有道吧!”
幾個賊寇望著絳辛,說:“我等本也只是劫個財,但黃岸這個狗官殺了我們的兄弟伍遠……我們得為兄弟報仇!”
“伍遠?”
絳辛下馬來,走到蒙面賊面前:“你是……冉奇!”
冉奇拉下蒙面黑布:“絳辛,沒想到你還不長記性,黨豺為虐!你是忘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嗎?”
“我當然沒忘……”
“那就不要多管閑事!”
冉奇招呼一眾兄弟:“兄弟們,把狗官的財物都收了……”
眾賊蜂擁而上……
冉奇的劍鋒架在黃岸頸脖上,說:“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明不白,我的兄弟伍遠,刺殺太子失手被緝拿入獄,縣宰你卻徇私枉法,殺伍遠滅口……”
“大哥、大哥,這里還有一位標致的小姐……”幾個賊寇興奮地把黃小姐從馬車里拽下來。
冉奇大笑:“好,帶上山,山中不缺美酒佳肴,就缺個美人!”
黃岸連忙乞饒:“你們可以殺了我,但小女無辜,求好漢放她走……”
冉奇一腳將黃岸踹翻在地,指劍說:“你可沒有講價的籌碼!”
說著就持劍砍過去……
絳辛卻一劍挑開冉奇的劍鋒,擋在黃岸面前,說:“冉奇,放了黃小姐!”
冉奇憤憤地瞪著絳辛,切齒道:“我……若不依,你當如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凡事講個信字……”絳辛說著,便舉起劍來與冉奇對峙。
冉奇看著自己的生死兄弟劍指自己,愣了許久,沖眾賊大聲喊道:“把黃小姐——帶——上——山——”
“好的,大哥!”
眾賊興奮的高聲歡呼……
絳辛不得不為救黃小姐與他們拼殺起來,但終是寡不敵眾,又得左右護著黃岸父女,疲于應對這幫亡命之徒……
突然,四周呼喝聲一片,從四周叢林里沖出來幾十名持戈軍卒圍攏過來……
公子暨騎馬上前,喊道:“賊寇休要抵抗,束手就擒方可活命!”
冉奇喊道:“我等惡貫都是擢發難數,若能活命豈會落草為寇……兄弟們,命都是拼出來的……”
“冉奇——”
絳辛吼道:“我們雖不能功成名就做英雄,但起碼要做一條是非分明的好漢!不可甕里醯雞,迫害無辜,只要你們肯降,我便找越國太子身邊的人求情,饒你們性命!”
“即便是留的性命,還不是世代為奴,還不如死的痛快……”冉奇仍是頑抗。
閭中將上前說:“你們也可以棄惡從戎,為國征戰!”
“為國?”
冉奇冷哼一聲:“為哪個國?我們已然是國破家亡的流民,還要為你們越國征戰,豈不為我繒國人恥笑!”
說著便帶著眾兄弟拼死抵抗,但這些征戰沙場的軍卒個個都是狼軍虎將,賊寇死傷一片,最終活捉了冉奇等人。
……
顓臾城地牢。
絳辛走到監室,看著傷痕累累的冉奇躺在潮濕的地面上,到底也是兄弟一場,絳辛從懷里掏出予象給他的傷藥丟進去,說:
“這傷藥是越國太子身邊的侍衛予象給我的,他說過,劍斷了還可以回爐再造,人若死了,就得等來世了。”
冉奇卻不領情,冷漠地瞥了一眼絳辛,撇過頭不語。
“冉奇,你為何不交代向騫命我們刺殺越太子之舉,興許檢舉有功,還能輕判。”絳辛說。
“坦白刺殺太子還不是一樣找死!”
“不一樣,太子若能因此扳倒宿敵,我就可以找予象為你們求情……而且,黃岸就逃不過追責,我們也可以為伍遠報仇!”
冉奇艱難地坐起來:“我們若是怕死,豈會走上這條絕路,何必再牽連旁人!”
“你是擔心……牽連我?”絳辛問。
冉奇說:“絳辛,以后,我們忌日之期,你為我們擺上兩碗米酒,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場。”
而靠在一旁的壯漢李肥卻哭得涕泗橫流:“大哥,我不想死啊,我家里還有老母幼弟,我只是想跟大哥撈點錢財度日,不想害人性命……”
李肥又爬過來絳辛面前,哀求道:“你認識予象對不對,我與予象是同鄉,我叫李肥,你去找他看在同鄉的份上救我一命,好不好?”
公子暨突然從絳辛身后走過來,對獄卒說:“把李肥帶出來,我要親自審問!”
“喏!”
公子暨又審視絳辛半晌,吩咐說:“絳辛,你隨閭中將到軍營尋找一個叫紅芯的營妓,她也是原繒國人……”
“紅芯?是安源公主的婢女么?”絳辛問。
“你認識她?”
“認識!”
“那就好,若能找到她,使錢將她買出來……”
“好!”
……
刑房里。
李肥戰戰兢兢地跪在公子暨面前。
“你與予象是同鄉?”公子暨問。
“是……是……我們從小一起在甘阜里長大。”
“你見過他父母嗎?”
“沒有,他們姐弟十幾年前流落到甘阜里,里長見他們可憐,便收留了他們。”
“那你知道他跟誰習的劍嗎?”
“習劍?”
李肥疑惑地睜大眼睛,說:“他是不是跟你們狼煙大話了?小時候,我們都是拿木棍當劍耍,予象……他……他又蠢又笨,經常被我們打的哇哇求饒,況且,他右手六指殘,鋤頭都不能握,怎會使劍?”
公子暨聽罷,默默地握緊拳頭,沉思許久……
……
甘阜里。
山高路遙,農戶散居,確實是藏匿隱煙的好去處。
公子暨帶著兩名侍從一路打聽予象的住處,走進一處簡陋的茅舍,見到了一個粗服蓬頭的農婦正蹲在籬笆院子里舂粟米。
“請問,這里是予象的家嗎?”
顏姐抬起疤臉,看著一行華服貴公子,顏姐也曾在瀧河邊見過公子暨和太子,此刻卻愣了許久,起身道:
“公子,找我何事?”
公子暨掏出一袋刀幣遞給顏姐,說:“這是予都將托我轉交給你的!”
顏姐提著沉甸甸的錢幣,并不欣喜,冷冷地說:“那就多謝暨公子了,家里沒有像樣的坐席,怕是會弄臟貴人們的衣衫,小民就不請進屋了,公子請便吧!”
公子暨卻并不著急離開,四周打量著低矮的茅屋,潮濕的地面蒸騰著泥土的腥臭味,這就是予象從小長大的茅舍。
公子暨又回頭審視著顏姐,問:“你為什么要讓予象裝瘋賣傻?”
“大巧若拙,大辯若訥!沒有什么裝不裝的。”顏姐蹲下來繼續舂粟米。
公子暨走到顏姐面前,說:“既然都是明白人,我就替予都將做主接你去瑯琊享福!”
顏姐停下手,抬頭說:“不是予象托你來的,是你的母親……王后派你來的吧!”
公子暨大腦飛速運轉,難道母親早知予象的身世。
“我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顏姐收拾著簸箕,對公子暨說:“我跟你們走,待我先把這些糧食送給幫襯過我們的鄉鄰,以后……就回不來了!”
……
絳辛隨閭中將來到軍營,找到軍中的軍正。
軍正拿出一卷營妓冊給他,說:“營妓都未登記名字,只有編號、年齡和貫籍,你找找看有沒有相近的。”
絳辛翻看了幾卷,同籍同齡的太多,也查不出線索。
“軍正大人,我能到營妓的宿地看看嗎?”絳辛問。
軍正面露難色。
閭中將說:“那位姑娘是太子殿下委托公子暨來尋找的……”
軍正只得點頭答應。
營妓的宿地比較分散,絳辛找了好幾處都未看到紅芯身影。
隨行的閭中將說:“幾千營妓分散數地,就是為了防止被人尋查,而且,經常會有逃跑被殺,病死扔掉的營妓,我看你是很難尋到的……”
“那我也得找,紅芯姑娘在我受傷落難之際,幫我找醫女救治,也照料過我數日……”絳辛不肯放棄。
他們又爬到一處山坡上的營妓宿地,一群年輕的女子正抱著木盆幫軍士的衣物洗凈晾曬,一個軍士過來扛起一個女子就鉆進了營帳……
其他女子習以為常,依舊機械地忙著手中的活。
絳辛頓感壓抑,沖她們大喊一聲:“紅芯……”
那群女子回過頭來,目光呆滯地看著這個男子……
“你們……認識紅芯嗎?”絳辛焦急地問。
那群女子充耳不聞,面無表情地又低下頭,繼續做著手中的活,如同行尸走肉。
“男兒征戰沙場,生死俱榮,何以視女兒為草芥!”絳辛憤憤不平:“越王不仁,蒼生不幸,我繒國君王不擴軍、不養妓……”
“所以你們才國破家亡……所以……她們才淪為營妓……”
閭中將也是性情中人,說:“要怪就怪這個河不出圖的世道,天子無威,諸侯無信,男兒無念,女兒無恥……想要昭昭之宇黎民太平,只有……一統天下!”
絳辛也不得不承認閭中將言之有理,只得悻悻地往回走。
突然從山坡下傳來一陣女聲小調……
女兒苦,
波濤怒,
山河表里關關路,
男兒苦,
望故都,
傷心塋冢重重處……
絳辛循聲找過去,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傻眉愣眼地坐在草地上哼唱著……
絳辛轉到她面前,試探地喊了一聲:“紅芯……”
女子抬起頭來,呆滯的眼神慢慢有了一絲光采,盯著絳辛半晌:“絳辛……是公主……派你來救我的嗎?”
“是……”
絳辛一陣鼻酸,蹲下來摘掉紅芯亂發上的草渣,聲音顫抖地說:“是安源公主……派我來救你……紅芯,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