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宣殿。
太子諸咎伏案深夜,有些疲憊,正欲回房歇息。
緹蘭來報:“殿下,公子痝求見。”
太子諸咎有些意外:“請進來!”
公子痝和侍衛扁陌一身夜行衣進來拜見太子殿下。
“王兄免禮,請坐!”
兄弟二人對案席坐。
“王兄何時回來的?為何這身裝扮?”太子諸咎疑惑地問。
“我喬裝進城,入夜來找太子,只為問太子一句話?”公子痝面色憂慮。
“王兄要問什么?”
“我能否進宮?”公子痝盯著太子鄭重地問。
太子諸咎思慮許久:“父王命王兄回宮覲見,豈能違命?”
緹蘭煮茶端進來奉上。
公子痝看著茶盞蹙眉不展:“有人在我回瑯琊的路上攔我,告知我千萬不可回宮,否則會有性命之憂,但……我還是想回來問問太子,我能否……進宮?”
“是你外翁使人攔你?”
“是!”
太子諸咎思慮片刻,伸手過去將公子痝面前的茶碗端過來一口飲下,對緹蘭說:“茶涼了,你和扁陌侍衛同去,再煮一壺來。”
“是,太子!”
扁陌在公子痝的示意下和緹蘭退了出去。
太子諸咎說:“王兄若知臣子綱常,就必須回宮面見父王,為自己澄清,除非……你真有謀逆之舉……”
“我沒有……”
“可王兄在鄫城安置官員,私募府兵,實屬過妄……”
公子痝喃喃道:“我確實驕妄過勝……但,太子,我從來沒有想取而代之做儲君的念頭……更何況是弒父奪位之舉……太子,你信我嗎?”
公子痝若無奪嫡之心,為何合謀他的舅父向騫數次刺殺自己?太子諸咎盯著兄長的神色也似真誠,他也不知該不該信公子痝!
緹蘭和扁陌端著茶壺進來。
太子諸咎親自為兄長斟了一碗茶,說:“我信不信不重要,王兄如今防范的不該是我,是父王的猜忌!”
“太子,我沒有對我舅父向騫下毒手,我到顓臾城縣衙找到他時,他就已經右臂殘缺、神志不清,我當時太過氣憤,才命人打了丘廉,殺了獄卒,燒了獄室……”
“你以為是我命縣宰丘廉毒滅了你舅父的神智?”太子問。
“是!”
公子痝繼續說:“可后來仔細一想,太子你沒有必要這么做!”
“我也沒有將縣宰丘廉寫的訴狀呈給父王!”太子說。
公子痝自嘲的苦笑一聲,原來確實是自己小人之心,太子昭昭之明,并沒有打算對自己落井下石。
公子痝端起面前的茶碗一口飲下,說:“喝了太子的茶,我便清明了,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謝太子!”
“那就好!”太子諸咎點點頭。
公子痝便起身告辭離去。
……
夜空弧月在云層里若隱若現。
太子諸咎和緹蘭出來院中,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鳴蟲前呼后應。
“聲無小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形……”
太子諸咎有些心緒不寧:“緹蘭,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公子痝這次回來,宮里定會掀一番詭譎風云!”
“是因為宮里的那個盈華嗎?”緹蘭也是心思細膩之人。
“盈華牽扯在刺殺案中,況且,她自私自利,并非善類!”
太子諸咎緊鎖眉頭,走進鄭夫人的院子,見鄭珣鄭趴在案前認真地寫書簡。
她抬頭看了一眼太子:“你怎么又來了?”
“你在寫什么?”
“我今天毀了你的書簡,本想幫你謄寫一遍,可你寫的篆字,好些我都不認識,所以,我對著這些典籍對比書寫……”
“算了,我重新寫一份就是了,夫人不必為難自己!”
“緹蘭給你洗曬竹簡時,我大致聽他解說了你的三諫,廢奴緩妓、減賦輕徭、傳學深民都是發展民生的大計……即便是我幫不了你,我也不能毀了你的苦心孤詣。”
“可朝會上,我才提廢奴,父王就駁回了我所有諫言!”太子諸咎有些頹唐。
“當然了,你這三諫是要傷筋動骨大換血,雖有利于國家發展,但動了公卿世族的利益,他們豈能容你變法……”
鄭珣又安慰說:“你父王駁回你,是在保護你,太子根基不穩,就與世族離心,不智!”
“這么說,是我曲解父王之意了!”
鄭珣鄭重地說:“如今大勢所趨,正是社會轉型的時機,越國若是只顧宮廷內斗,而不革故鼎新,將會被他國顛覆,越國也將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那依夫人之見,我該如何?”
“盡人事而待天命,守正道而候機緣!”
鄭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變歷史的軌跡而救下太子的性命,但她也盡力為太子這個仁懷天下的君子力所能及。
太子諸咎更加欽佩這個在柱燈下認真書寫的女子,她聰慧明達深明大義,與太子妃的大義滅親迥然不同!
太子靠近鄭夫人身邊跪坐下來,看了看她寫的文字,問:“你寫的這些是哪國的文字?我怎么也不認識。”
“這是簡體字……”鄭珣得意地笑道:“是不是形簡意賅,也容易辨認!”
“簡體字?”
太子又仔細看著:“是簡化了些,卻不美觀,顯得生冷無情……你看這個‘愛’字都無‘心’,怎會有情呢?”
“情感不在于文字的字形,而是自己的領悟……”鄭珣繼續說:“就像太子心有大愛卻無小情……”
“別寫了——”
太子諸咎突然惱怒扼住鄭珣的手腕,拽下她手中的毛筆,重重地扔在地上,吼道:“在本太子府里,只有婚姻,沒有愛情,只有女子的三從四德,沒有你的奇談怪論……看來是我對你太過寬容,才使得你如今越發的驕橫放肆……”
太子的喜怒無常讓鄭珣著實摸不著頭腦,又掙脫不出太子的蠻力,呵斥道:“你兇什么兇,有話就好好說嘛,你這是干什么?”
“我要行使作為夫君的權利,教你如何做好一個夫人的本分……”
太子諸咎說著就將鄭珣按倒在坐席上,撕扯她的衣衫……
鄭珣驚慌地阻止,說:“太、太子,君子不會強人所難……”
但儒雅君子此刻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根本不顧鄭珣的哀求,更加粗魯地解她的腰帶,鄭珣掙扎地從案幾上摸索到硯臺,使勁砸到太子諸咎的頭上,墨汁又灑了太子一臉。
鄭珣趁機將太子諸咎推開,爬起來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緹蘭趕緊跑進來,見太子又是一臉黑墨,緹蘭哭笑不得:“殿下,我……我這就去打水……”
“緹蘭,不用管我……趕緊追到鄭夫人,在城中找個地方將她藏匿起來……”太子諸咎擦著滿臉墨汁說:“記住,找人看緊了她,千萬不要出來拋頭露面!”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