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珣趕緊往城門方向跑去,卻見前方街道人群擁擠,呼喝連天,官差騎馬拖著一個(gè)捆綁雙手的少年游街,少年蓬頭垢面,但仍能看見他臉上黥面的“奴”字,他渾身一片狼藉,赤裸的下身血淋淋,步履蹣跚地任由百姓怒罵打砸……
鄭珣本想轉(zhuǎn)向另一街角繞開,卻聽見官差喊道:“……罪奴昭琎,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處以宮刑,罰此閹奴終身行乞……”
此時(shí)已經(jīng)是日暮,官差大概也該回衙交差了,便砍斷了拖著昭琎的草繩,駕馬而去……
被拖行一日的昭琎也已是精疲力竭,無力地癱倒在街道旁,一雙赤腳也是血肉模糊,他蜷縮在地上,用力地扯著衣衫遮掩裸露的臀部。
看熱鬧的人群也沒了新鮮勁,嬉笑地陸續(xù)散去。
小侯爺昭琎雖說是心狠手辣,但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卻還是不禁讓人唏噓。
鄭珣終是不忍,猶豫再三,解下自己的外衫走過去蓋在昭琎光溜溜地腿上,幫他解開了被捆綁的雙手。
“拿走——”
昭琎倔強(qiáng)的將鄭珣的衣裳扔的老遠(yuǎn),嘶啞的聲音還帶著幾分鄙夷:“本侯爺即便是衣不蔽體,也不著婦人衣裳……”
鄭珣無奈:“那隨你吧!”
一匹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公子暨笑道:“鄭夫人……沒想到你跑這里來了……”
公子暨的笑再也不是當(dāng)初純凈清朗的神采,鄭珣嚇得轉(zhuǎn)頭就跑,公子暨馭馬追上前,又一步步將她逼回來。
公子暨下馬走過來,陰陽怪氣地說:“我可不能讓你就這么跑了,否則,太子和我的王叔……該怎么辦呢?”
這個(gè)兩面三刀的公子暨,果然是要拿自己來挑起太子和姒豫的斗爭,他便可漁翁得利。
鄭珣威脅道:“暨公子,我勸你還是安分守己,否則,離虛的預(yù)言……”
公子暨冷哼一聲:“只要姒豫一死,預(yù)言就是謬言……”
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的昭琎突然撲過來,緊緊抱著公子暨的腿腳,沖鄭珣喊道:“快跑啊——”
鄭珣撒腿就往城門口跑去。
公子暨掙扎地拔不開腿,眼見鄭珣越跑越遠(yuǎn),只得抽劍狠狠地插進(jìn)昭琎的后背,昭琎噴出一口血漬,手臂漸漸沒了氣力,公子暨便一腳將他踹開,然后上馬追了過去……
鄭珣自知自己跑不過馬蹄,便拐進(jìn)一條偏僻幽深的巷子,七折八拐躲了起來。
……
姒豫和絳辛匯合后準(zhǔn)備出城去找鄭珣。
卻在街道旁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小侯爺昭琎,姒豫趕忙跑過去查看,昭琎似乎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小侯爺……昭琎……”姒豫喊道。
小侯爺昭琎回過一絲氣息,看到姒豫,幽幽地說:“鄭珣……被……被……公子暨……抓走了……”
說完便又無力地合上了眼睛。
姒豫脫下衣衫裹著昭琎裸露的身體,對絳辛說:“我?guī)馗阙s緊去找醫(yī)師到府中救治!”
“那鄭珣怎么辦?”絳辛問。
“公子暨不會傷害她,此刻救人要緊!”
……
夜色已沉,鄭珣才從一個(gè)腌臜的角落里悄悄地走出來,漆黑的巷子九曲八拐,她也迷了方向胡亂穿行,突然,鄭珣被人捂住口鼻,強(qiáng)行拖進(jìn)旁邊一座鶯吟燕舞的妓館。
鄭珣挾持到木樓上一間燭火通明的客房。
寺區(qū)大夫的弟弟塵高邀約齊國質(zhì)子田午在此戲蝶游蜂。
兩名侍從將鄭珣推到他們面前,沖塵高邀功:“公子嫌這妓樓里的姑娘沒有姿色,我們幫公子找來了一個(gè)佳麗,公子看如何?”
塵高看了看鄭珣,說:“是個(gè)絕色佳人,但,我等卻是惹不得的,她可是太子的鄭夫人。”
塵高說著,看向席案旁的田午,笑道:“午公子,我們越國人不敢,但你是可以的。”
田午站起來,走到鄭珣面前,惡狠狠地問:“你到底是不是盈華?”
“我不是!”鄭珣說。
田午怒不可遏,抬手就重重地?fù)伭肃崼懸挥浂狻?/p>
鄭珣白皙的臉龐立即多了幾條紅紅的指印。
田午呵斥道:“賤人,你就是盈華,你我一同從齊國來的越國,我還認(rèn)不出你嗎……公子痝一世英名,卻被你們幾個(gè)賤婢害死,我今日就為他報(bào)了此仇……”
田午說著就抽出隨身的佩劍……
塵高怕鬧出人命,連忙過來阻止,說:“噯!午公子,質(zhì)子殺人可是死罪,況且,她還是太子的夫人……報(bào)仇有多種方式,不一定要?dú)⒘怂?/p>
“那該如何?”
塵高奸邪地笑道:“女子嘛,最在乎的就是貞潔,只要公子你……毀了她的貞潔,既羞辱了太子,還可報(bào)她和太子害死公子痝之仇了!”
田午似有所悟地點(diǎn)點(diǎn)頭。
……
鄭珣被綁住雙手扔進(jìn)了另一間客房。
田午提著酒壺?fù)u搖晃晃地走進(jìn)來關(guān)上了門,但他畢竟還年輕不經(jīng)世,又喝了幾口酒壯膽,卻還是不敢下手。
鄭珣定了定神,說:“田午,你將來可是齊國的君王,切不可做這種卑劣之事。”
鄭珣畢竟也是了解歷史的。
“我?君王?”
田午冷笑一聲:“我只是父王的一顆棄子,他有長子田剡,田剡如今又有了兒子田喜,何時(shí)能輪到我做君王?”
“過兩年周天子會冊封你的父親為諸侯王,次年去世,田剡繼位后,你便弒君奪位……”
“妖女休得妄言……”田午呵斥道:“本公子豈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就當(dāng)我是妖女吧,我能通曉前世將來……”鄭珣又喃喃道:“但我唯獨(dú)看不到我自己的路……”
“我落魄至此,只能與塵高這等下作之流為伍,連家國都回不得,如何能逆天改命?”田午仍是頹唐。
鄭珣勸道:“天若不賜汝困厄,汝何以洞察人心之深淺?天若不降汝挫敗,汝如何辨識周遭之真?zhèn)危刻烊舨涣钊旯录牛旰我宰允∑渖怼镂纾灰蛞粫r(shí)的低谷而自暴自棄!”
田午又喝了幾口酒,說:“我……我知道……王室爭斗與獵場博殺無異,不做刀俎就得為魚肉……就像公子痝血濺朝堂……有朝一日,我若回到齊國,我定要將我受到的不公待遇都變本加厲地?fù)尰貋怼?/p>
鄭珣見這個(gè)年輕的公子眼里潛藏的兇光,說:“你將來是個(gè)有作為的君王,但你不可剛愎自用,猜忌人心,得聽人諫言,方能活的長久!”
“什么意思?”田午問。
“有病就得治,不要諱疾忌醫(yī)……就如同,我同你講的話,你一定要相信,多年后,你就懂了!”鄭珣說。
這個(gè)田午就是歷史上那個(gè)三拒神醫(yī)扁鵲而病亡的田齊桓公。
田午將信將疑:“你……當(dāng)真是百姓傳說的天女?”
“是!”鄭珣說:“公子痝的命運(yùn)我早已知曉,我也曾勸告過他,可他置若罔聞,終是走進(jìn)了自己的宿命!”
田午沉思起來。
鄭珣繼續(xù)勸說:“你若在越國造次,太子是不會放過你的,你便永遠(yuǎn)回不了齊國……所以,田午,你放我走!”
“城中馬上宵禁了,你一個(gè)女子能去哪?”
“那,我請你幫個(gè)忙……”鄭珣說:“你去找王叔姒豫,告訴他我在這里。”
田午疑惑她為何不找太子,而找一個(gè)無權(quán)無勢的閑散王叔,不過他還是答應(yīng)下來:
“好,你等我,切不可亂跑,外面塵高等人可不是善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