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姑娘，頭先清風苑來人說老太太身體不適，讓姑娘過去瞧瞧。”落窗空墻，屏風遮擋，長條書案放置于水臺之上，沈清靜坐在條案前，背影看上去孤寂又熱烈，腳邊一篇篇的辭賦散落，她一遍又一遍的反復謄抄，前方的池塘荷葉敗落，可她心里的荷花好像正在盛開。

“祖母怎么了？”沈清放下手中的筆，纖細的手被凍得通紅。

“不知，就說是今晨去叫的時候說是疲憊得緊，就沒起來，剛剛又來說還沒起來，下面的人不好做安排，所以特來叫姑娘過去瞧瞧。”小景面不改色的說著。

“走。”她伸出手借著小景的力站起來，跪坐久了一下子腿腳反應不過來軟了一下，還好她有先見之明用力握緊小景的胳膊，任小景攙著她穿過一條又一條的長廊，一個又一個的庭院。

“祖母，祖母你怎么了？”剛踏進清風苑，沈清便朝著里屋奔去，見屋里沒人她回頭看向小景，小景無辜的搖了搖頭。“祖母？祖母？”她略帶疑惑的又朝著四周叫了叫。

“六姑娘，老太太和三公子在后院炙肉，特讓老奴過來帶姑娘過去。”宋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本來已經(jīng)掐算著時間往里屋這邊走了，就差幾步腳程的時候就聽到了沈清的聲音。

“你們啊。”聽到這里沈清已經(jīng)知道其中門道，“小景，回咱們院子取了我那壇福釀來，三哥哥最喜歡了。”說完便往著后院的方向走去，剛到門口就聞到了濃香的炙鹿肉味，深呼吸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沈清臉帶笑意的走進院子。“祖母~”說著走向沈老夫人，在她的身邊坐下，依靠在老太太身上，沈安自聽見她的聲音就目光跟隨，看她落座也是滿臉笑意。

“祖母想把我叫過來直接讓小景叫我便可，為何要用自己的身體康健來嚇唬孫女。”沈清坐下便是小女娘的撒嬌模樣。

“你院子里的人說你幾日沒有出院子，一直在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練字，我要是不使點伎倆怎么把你哄出來？”老太太慈愛的輕扶著她的頭發(fā)，她這個孫女，自小如此，遇到事了就把自己關起來，一遍又一遍的謄抄那些詩賦。“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

“沒有，就是無聊罷了。”沈清自知，那日出府回來后她好似心中生長了一座座一樣的山丘，她不懂那是什么，也不知可與誰說道，于是把自己關起來，想要壓下這莫名的情愫。

“你不說，祖母也不問了，你三兄昨日獵得一頭鹿，剛處理好的鹿肉炙烤你最喜歡吃，一會兒多吃點。”祖孫倆從來默契，沈老夫人也知道很多事她不能長久的幫助她，孫女日益成長，很多東西都要學著自己處理，如若連情緒都不能自控，那日后遇到大事該如何是好。

“祖母最疼六妹妹了，明明是我獵得的鹿肉，偏偏還要我來炙烤，六妹妹卻直接來吃現(xiàn)成的，祖母，偏心。”沈安看著那祖孫倆，手里炙烤的動作一點兒沒停，嘴巴也開始不停。

“怎么，三兄連我的醋都吃？”沈清臉上的笑意鋪開，悶了幾日，這一下確實是真心的笑開了，起身走向沈安，“那三兄去歇著，妹妹來炙烤可好？三兄等著吃現(xiàn)成的。”說著便伸手去拿沈安手里的筷子。

“別了別了，那比起祖母，我可能更是偏心我妹妹的，是吧，祖母？”沈安推開她的手，看向老太太。

“是是是，這家里，沒有比你三兄更疼愛你的人了。”老太太看著這兄妹倆，許是腳邊的炭火燒的旺了，面上到心底都是暖和的。

“是是是，祖母和三兄最疼清兒。”說著這邊給沈安捏捏肩，那邊給老太太捶捶腿，祖孫三人樂乎笑矣。

不一會兒沈安已經(jīng)炙烤了三大盤肉，小景也取來了福釀，三個人圍坐在火爐旁，作以小料，鹿肉美酒，秋風蕭寒讓人忘卻，這方小院平時都是老夫人親自打理，紫藤墜亭而下，薔薇盤山而上，四季青圍繞著這望雨亭，亭子高于植被，正東的方向是一片混雜的花海，花開時紫紫黃黃的甚是好看，花海中央是一方矗立的魚池，下雨時雨水滴落濺起水花尤為動人。

現(xiàn)下亭子四周墜滿了竹簾，遮擋了大部分的寒風，亭子中一張坐榻，一個圓桌四張圓椅，火爐燒了一盆又一盆，這透著些許風的亭子滿是暖氣，祖孫三人吃吃肉，喝喝酒，直到夜色漸漸降臨，老夫人顧著身子先回了里屋，沈安沈清兄妹二人還在亭子里炙肉飲酒，只不過炙肉的人換成了小景，秀兒和沈安的小廝安順則在一旁候著。

“祖母走了，可以給我說說發(fā)生了什么了吧。”家中的哥哥弟弟們都在四處為官，不常在京中，唯有這兄妹二人常住家中，自然關系是要好一點。

“沒發(fā)生什么啊。”方才飲酒吃肉，她才將將忘卻世家小姐的身份，忘卻身擔家族榮辱，忘卻那不知名的心悸，沈安這一問，又將她拉回現(xiàn)實。

“好，你不說我就當你已經(jīng)調整好自己，但是清兒，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阿兄一直都在，莫要自己硬抗，隨時可以找我，來。”沈安舉杯朝向她，眼底是寵溺，他知道這沈府唯一的嫡女身負為何，也知這妹妹只是看著乖順，實則倔強不已。

“三兄，我知道。”沈清回舉酒杯，“秀兒，將這竹簾拉開吧，還能看看月景。”說著手指正東面的那一竹簾，秀兒應聲拉開，月亮悄然探出眼睛，透過青云窺探著這大地，像是初戀的少女，悄悄的看了一眼心里愛慕的郎君。沈清借著月光看著這一院的蕭景，也是別有風味，兄妹二人絮絮叨叨談天說地，直至夜半才醉意朦朧的離去。

“姑娘，姑娘為何不跟三公子說那日我們遇到的事？”回去的路上秀兒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問沈清。

“為何要與三兄說那日的事？”沈清不解問。

“姑娘難道不是因為那日的事才將自己關在書房好些日子嗎？”小景仔細的扶著沈清生怕她摔了，她年長一些，有些事是比她們家姑娘和秀兒那個傻丫頭要看的清些。

“我是么？”沈清酒勁正上，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所以才讓她越發(fā)苦悶，是么？如果是的話那又是因為什么？因為驚嚇？還是因為那人？“小景，你說，我是因為那日的事才將自己關在書房里的？”想到了那人她突然褪去了酒意，苦悶變成慌張，她緊了緊身上的大氅，通身越發(fā)的寒冷。

“那日回來之后姑娘都沒有去給老太太請安就自行回屋歇下了，第二日就沒再出門，這幾天姑娘一直在書房練字，用餐也極少，奴婢好久沒見過姑娘這樣了。”小景依舊是扶著沈清，但是說話的間隙也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沈清的反應。

“我……”三兄和祖母詢問時她確實還沒捋清事由，所以無法回答，但是剛剛聽小景這么一說，她的慌亂好像開始成排結隊，在心里鋪開了苦悶的原由，她的腦海里是那張俊秀清冷的臉，那個堅實的懷抱。沈清是沈府嫡女，自小雖說養(yǎng)在深閨，但也不至于完全沒有見過外男，但是她清楚這是對別人從未有過的感覺，她不懂這是何，她想知道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