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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海棠珠綴一重重

第十章朱雀現

觀古堂分東西兩園,東園乃南宮湄日常起居之所,西園則是經營古玩字畫之處。

四四方方的庭院,庭下三樹木槿,清素婉約,花開如錦。窗戶上糊著影影綽綽的蟬翼紗,隱約可見房中曲帳畫屏,素女彩扇。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繁花萬千,阿娘獨獨只取了白木槿,此中深意,顧明苒參不透。

院中所植本是粉紫重瓣木槿,阿娘卻以顏色太過嬌嫩、有失端莊為由,命人換了白色。

風露凄凄秋景繁,可憐榮落在朝昏。

與阿娘不同的是,無論是什么顏色的木槿花,顧明苒都不喜歡。槿枝無宿花,木槿花朝開暮謝,花開得再好,也只是瞬息之間,不得長久。

南宮湄正命人擺飯,見顧明苒回來,笑著起身,吩咐婢女讓廚房多加兩個顧明苒喜歡的菜色。

她的阿娘一如往昔般溫柔,高髻纖裳,素衣單薄,耳邊一對翡翠滴珠耳環,翠色瑩瑩。

顧明苒心事重重,那日紀皋的話讓她認出了那個形似飛鳥的圖案。

那年觀古堂的海棠花開得極好,彼時她尚是稚齡幼童,抱著湘夫人給她折的一大捧海棠花枝,跌跌撞撞地倒進阿娘懷里。阿娘把她抱到膝上,拿了一枝給她手里玩,又挑了兩三朵開得最好的海棠花簪在她的花苞髻上,剩下的給湘夫人拿去插瓶,擺在她床頭。

她環著阿娘細細的柳腰,把頭靠在阿娘肩上,聞著阿娘身上甜甜的花香,她問阿娘爹爹去哪兒了,為什么她從來沒有見過爹爹。

阿娘告訴她,她沒有爹爹。

她不相信,為何旁人都有爹爹,獨獨她沒有。

阿娘不說話,只是輕輕拍著她哄她睡覺。

后來被她纏得沒法,阿娘才說,是因為爹爹不要阿娘了,所以苒苒沒有爹爹。

可是阿娘這么好看,為什么爹爹不要阿娘了?她不明白。

阿娘聽了她的話,怔怔地看著她,忽然把她擁入懷中,阿娘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她手中的海棠花上,淡粉花瓣上沾著晶瑩的水珠襯得花色格外嬌艷。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娘哭,也是唯一一次。

阿娘手邊的桌案上,有一張淡黃的紙箋,上頭印著一只赤色的鳥。

阿娘告訴她,那是朱雀。

南官赤帝,其精朱鳥。主火司戰,可浴火而生。

這些年原先她常隨先生住在會稽山上,只在逢年過節時回觀古堂小住;后來蘇懷琛下山經商,置辦了宅地,先生年歲漸長,腿腳不便,于是下山隨蘇懷琛同住,她回觀古堂的次數便多了些。

阿娘從不提及過往,也從未提及親友,她們母女二人仿佛是憑空出現的。

阿娘常出門,一出門便是十天半月,可她從不知阿娘去過什么地方。每每問起,阿娘總說是去品鑒古董字畫的,她也從未疑心過。現下想來,皆是謎團。

武威侯之亂起,她常待在蘇府,陪在先生身邊,拆著先生各地好友、學生寄來的書信,聽著先生講說前方戰事。蘇府與觀古堂一東一西,馬車須行大半個時辰,那段時日,她回去過五六次,可有三四次次阿娘都不在家。

難道阿娘當真與武威侯之亂有關?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忽地落下淚來,撲進阿娘懷中,抱著不肯撒手。

南宮湄安撫地拍著女兒纖瘦的脊背,笑道:“這是怎么了?都已經及笄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再哭就要招人笑話了。”

顧明苒這才從南宮湄懷里抬起頭來,淚光盈盈:“阿娘,我本不想哭的,可見了阿娘便忍不住了。”

南宮湄一面拿出帕子給顧明苒拭淚,一面吩咐丫鬟打水來給顧明苒洗臉,柔聲道:“好了,承恩伯之事有鄭先生在,便算揭過了。”因衛玄不便透露身份,便將此事記在了鄭琰身上。

天色尚明,南宮湄便與顧明苒在外頭的竹亭中用飯。四周綠楊陰濃,草木蔥郁。

南宮湄給顧明苒夾了一片萵筍,問道:“那日在郡守府你可見到詔蘭了?”

“見到了。阿娘放心,你囑咐我的話我都帶到了。”

“帶到了便好,不過我的話她未必聽得進去。”

顧明苒本就沒什么胃口,她停下用筷子撥弄著米飯的手,蹙眉道:“其實馮姐姐也是個可憐人。”

南宮湄看著瓷盆中已露出大半骨架的魚,道:“苒苒,人生在世,并非只有情愛。詔蘭選齊郡守自有她的道理。”

嫁一個年輕俊美的夫君,是閨中少女清純而又難以言說的情思,雅潔如雪,就如枝頭的槿花一般,但終究會飄零入土,沾上泥水的污跡。

“世家大族之間的聯姻也只是各取所需,為了家族的長盛不衰而已。為名,為利,而不為情,尋常百姓更是如此。”

“想為自己爭一爭無可厚非,可也要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之前的郭姨娘便是前車之鑒。”

“這還是在會稽,待回了金陵晉國公府怕是愈發熱鬧了。”談起晉國公的家事,南宮湄如信手拈來一般:“齊家是百年望族。晉國公夫人溺愛幼子,企圖改立幼子齊勉為世子,觸了晉國公的逆鱗。雖被晉國公鎮得死死的,可齊勉一回金陵,晉國公府的局勢定會有所變動,”南宮湄的臉上浮起譏誚之色,“這晉國公府若是落到齊勉手中,怕是離傾覆也不遠了。”

若是在今日之前聽得這一番話,顧明苒或許會覺得阿娘博聞廣識,對世事洞若觀火,可如今阿娘說的每一個字都像石頭一樣沉沉地壓在心頭,令她喘不過氣來。她羽睫低垂,道:“阿娘還記得第一次見先生的情形嗎?”

南宮湄給顧明苒夾了兩片蓮藕,笑道:“怎么突然想問這個?”

“先生說,阿娘當年絕才驚艷,不僅學識過人,還下得一手好棋。當初就是因為先生下棋輸了,才答應將我收入門下。”

南宮湄泰然自若,笑道:“那是鄭先生念在阿娘是一介女流,讓著阿娘罷了。”

“先生說,那日風景極美,雪霽初晴,白雪皚皚,山峰峻秀。”

南宮湄眉眼間溫婉的笑意逐漸散去,揮手屏退婢女,道:“你都知道了,是嗎?”

顧明苒哽咽道:“是,我都知道了。可是,阿娘,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苒苒,其實,阿娘應該姓洛”,她盯著顧明苒,紅唇輕啟,“洛雪霽。”

她起身望著遠處荷塘中的碧色,這是江南的顏色,而北境卻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塵封的過往在她溫柔的語聲中緩緩展開:“我的外祖是鎮北侯洛家麾下的得力戰將,阿娘與爹爹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可議親時,太夫人選定的卻是一個金陵貴女,爹爹拗不過太夫人,娶了金陵貴女進門,而阿娘不愿低人一頭,便做了外室。”

“我從未因自己是外室之女而難過,爹爹除了備戰之時一直陪在阿娘身邊,阿娘雖無侯夫人之名,卻有侯夫人之實。父母恩愛,對我亦是寵愛有加,但凡是我想要的,爹爹總有法子滿足我的心愿。我愛看軍中排兵布陣,爹爹去軍營時,便常常帶我一道去,授以兵法。”

“軍中天地遼闊,時至今日,我仍然慶幸自己不必如其他閨閣女兒一般,囚于一方四角天空之下的后宅。”

“十二歲那年,爹爹為我訂下了一門親事,是軍中的都尉,叫韓池羽,是個飛揚恣意、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會給我摘北境最好看的花,吹最好聽的塤。”時隔多年,她依舊清晰地記得少年英俊的面龐。

眼前的碧色變得模糊:“可惜好景不長,北漢大軍攻城,爹爹和池羽戰死沙場,阿娘自盡,追隨爹爹而去。而我,則被送進了北漢的大帳。”

“那一年,我同你現在一樣,只有十五歲。”

顧明苒緊咬紅唇,如琉璃般明澈的眸子里水汽氤氳。她聽先生說起過前朝戰事,成王敗寇,勝者可得天下,敗者一死了之,可無論興亡成敗,飽受戰亂之苦的皆是百姓,尤以女子為最。海清河晏,美人是繁華盛世的錦上添花之物;戰亂流離,美人是勝者炫耀戰功的戰利品。

顧明苒看不到阿娘的神情,阿娘背對著她,只是阿娘的語調雖然平靜,可落在她耳中,卻是無盡的哀怨與苦楚。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覺痛徹心扉,任由淚水肆意滑落,她的阿娘竟受過這許多的苦。

“我必須活下去,讓那些奪走我一切的人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美貌可以是禍亂之源,亦可成為亂世中的一張保命符。憑著這張臉,我成了北漢先鋒耶律曷的寵姬。我小心揣摩他的心意,投其所好,很快取得了他的信任,行動不再受到限制。也常有人勸諫他莫要被我這個周女迷了心智,可是忠言逆耳。”

“這時候,衛朗出現了。初時,我并不知他是宣王,只以為是個急于立功的卒子,冒冒失失地往北漢軍營里鉆。若不是我,莫說打探軍情,怕是連性命都要折在遼軍的營地里。我要殺了耶律曷,為爹爹和阿娘報仇,而周軍想要收復失地,解決北漢這個心腹大患,我們之間便達成了協議。”

“我在耶律曷身邊竊取消息,與宣王里應外合。北漢接二連三的挫敗讓耶律曷起了疑心,終于懷疑到了我的身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北漢的營地便插上了周軍的大旗。”

洛雪霽情緒激動:“衛朗的軍功大半是我的功勞,可是他是怎么對我的?他從未告訴我,他在金陵已有妻室,回到金陵,我只能做一個側妃,我怎能不恨?是他負了我,是大周負了我!”

“那我在阿娘心里算什么?阿娘深恨宣王,而我身上流著宣王的血,所以阿娘故意將消息泄露給紀皋,讓他來取我的性命!”

“你是我的女兒,我怎么會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你風風光光地回去,成為宣王府的郡主。紀皋行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的人一直在暗中保護你,那日衛玄的暗衛也一直都在。”

顧明苒滿眼震驚:“你是說世子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倒未必,衛玄對你的保護是出于鄭先生的情面。”

五味雜陳,辨不出是何滋味,沉沉地壓在心頭。

她起身拉住阿娘的手,道:“阿娘既已隱姓埋名多年,何必再卷入金陵的是非?我只想和阿娘還有湘姨在一起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如我們離開會稽……”

洛雪霽掙開顧明苒的手,打斷道:“我籌謀多時,又怎會半途而廢?既是屬于我們的東西,自然是要拿回來的。”

籌謀多時?那么武威侯之亂是不是也在阿娘的謀算之中呢?顧明苒雖未曾親眼目睹戰場的慘烈,可在先生身邊遍讀史書,也看過武威侯之亂的軍報,深知陷于戰亂民生之苦。倘若當真是阿娘所為,先生會為阿娘遮掩嗎?衛玄會放過阿娘嗎?她猶豫片刻,終是問出了口:“武威侯之亂,是阿娘謀劃的嗎?”

洛雪霽毫不猶豫地否認了:“當然不是。”

顧明苒心頭微松。

“我爹爹為護衛大周而死,即便大周負我,我也不會蓄意挑起戰爭,但也不會再出手相助。這些年大周偏安一隅,完全忘了太初之難的教訓,城池的守衛極是薄弱,竟能讓武威侯一鼓作氣拿下江左四郡。若是大周因此而亡,倒是可解我心中一口惡氣。可衛朗雖然無用,卻生得一個好兒子。”

“朝中可堪大任的將領多是經由太初之難躋身仕途,拾級而上。我也知道如今皇帝喜用年輕人,只是情勢如此危急,卻仍執意用新人,不派老將坐鎮,這等氣魄倒是難得。北漢與苗疆皆在觀望之中,稍稍有所心動,武威侯卻把剛吞下的城池又吐了出去。既然大周不可傾覆,那我就只能借此回到衛朗的身邊去了。”

洛雪霽握緊顧明苒的手,目光堅定:“苒苒,你不必害怕,一切都有阿娘在。”

顧明苒知道阿娘已打定了主意,絕不會輕易更改,可是衛玄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一切真能如阿娘所愿嗎?

沈梔枝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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